“陛下英明。”塔拉忍不住心喜,跪下以额叩地。起身时余光瞟向三公主,见她眸子黑亮,湿润润的映着光,心中忍不住一荡。 太监进进出出清理篝火的余灰,宫女忙碌着站在冰鉴后扇风,企图让了冷风击退篝火带来的燥热。 “公主,烤全羊味道如何?” 康宁看了眼他手上端的羊肉,目光上移,意味不明道:“本宫还没来得及吃。” “正好,尝尝我亲手烤制的,味道绝对不错。”塔拉粲然一笑,动手清开她桌上的羊肉,把自己手上的放下,殷殷地望着她,催她尝一口。 康宁难得的有一丝拘谨,她动手撕片羊肉喂进嘴里,认真咀嚼,咽进肚里了才开口:“台吉厨艺非凡。” “能得公主一句赞,是小王的荣幸。” “舞艺也了得。”康宁端起酒壶,沏了杯果子酒递给他,调侃道:“这句赞是发自真心的。” 塔拉想抿唇笑,但忍不住,笑露了一口大白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得意道:“当得起公主赞。”
第7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清晨,康宁身着中衣赤脚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深吸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憋了一息,缓缓吐出,脑海清明许多。昨夜心底起的阵阵涟漪也随着清冷的风平息下去,只有眼下的淡淡青痕无声诉说着昨夜的辗转难眠。 “母妃可已起身?”她清楚昨晚的互动会引起不小的余波,宫外她无力顾及,宫内能让她费心的只有一人。 “起了,你进来。”内室传来慵懒的女声。 “过早了?”女人从铜镜里观察进屋的女儿。 康宁应了一声,挥手让绾发宫女出去,接过她手里的象牙梳给梳妆台前的女人通发。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吭声,良久,康宁抬眼看向铜镜,两双眼睛在铜镜里相遇。 “母妃你有话直说呗。”康宁先败下阵。 “你对鞑靼王子怎么看?真被他那皮相迷住了?”熹妃直截了当问。 “他长得挺不错的啊。”康宁耸眉,她清楚塔拉目的不明,甚至是心怀叵测,但无法违心否认他的英姿勃发。 “他在算计你。”熹妃肯定道,“你俩就见过两面,总共也没说多少话,他对你的热情来得突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女儿,挑明道:“她对你表达爱慕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如果他最初在酒楼遇到的是乐蕙,昨夜献舞的对象就不一定是你了。” “女儿明白。”她挑起一缕长发,垂下眼皮,漫不经心道:“就一个追求者罢了,母妃您别小题大做。” 熹妃没作声,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康宁也哼笑,俯身趴在她母妃肩上,眼波清凌凌地看向铜镜,自得道:“熹妃娘娘,您看镜中如花似玉的姑娘,淡眉如秋水,脉脉眼中波,丹唇列素齿,彩鬓发蛾眉……这些赞美诗说是全为她所做也不为过。如此灿如春华,皎如明月的佳人,有一个两个追求者有何奇怪的,没有塔拉也会有别人。” “臭美。” “臭美也是美。” “你心里有数就好,母妃就不多唠叨了。”熹妃轻拍她手腕,让她起身,“鞑靼是个没伦理的部落,我没进宫前听你大舅说起过,鞑子特不讲究,爹死了儿子把他庶母给占了。他们看中了女人就抢,有的女人会为了保护她丈夫,会主动跟抢夺她的男人离开。” 康宁明白她母妃的意思,她是担心她嫁到鞑靼后塔拉保护不了她,从而委身多个男人身下。不过转而一想,公主找的男宠多是只有皮相毫无内涵的男子,这不也是变相委身多个男人身下? 康宁赶紧打住这恶心人的想法,跺了跺脚,应声说:“母妃您别多虑,我知晓轻重。” “晓得轻重就好。”熹妃唤宫女进来伺候,打发女儿道:“母妃也不要你陪,你去找你二姐玩去,她的婚事估摸着要定下了。”她昨晚收到了不少宫嫔幸灾乐祸的眼神,顺妃尤甚,脸上的庆幸都不加掩饰了。顺妃没有紧张担忧的心情,这说明二公主的婚事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没有和亲的可能。 大朝刚散,康平帝回到勤政殿宣见大臣商议接手鞑靼事项,每年进贡的牛羊马数目要确定,恢复贸易后要开拓商路,最重要的是商榷是否派兵驻守鞑靼,以及如果设立都护府,要派谁过去。 “陛下,臣以为可不设都护府,前朝在鞑靼也设有都护府,派兵驻守三十余年,建房舍无数,然而鞑靼常年游牧,都护府并不能掌控他们的行踪。七十年前鞑靼向北叛逃,前朝兵士死伤无数,残存下来的工匠和手艺人全被鞑子掳走,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汉民早已被同化。”兵部尚书指控鞑靼背信弃义,居心不良,“陛下,鞑靼远在长城之北,疆域辽阔,难以追寻,老臣以为咱们可以先恢复商贸,以他们的进贡为依据来判断他们是否衷心,那时再谈设都护府也不晚。” “李尚书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六部尚书难得的意见一致,康平帝采纳了李尚书的谏言,直接把开拓商路和商定进贡一事也交给他跟户部尚书,让他俩去跟鞑靼使臣商讨。 “可还有事启奏?”康平帝见礼部尚书没出殿,诧异地问:“王卿可有私事启禀?” “臣逾矩了,但天家家事皆是国事,臣不得不问。” “爱卿言重了,何时让你如此焦灼?你说。” “是关于三公主和鞑靼王子的事,如今民间有传闻鞑靼王子要求娶三公主。臣昨晚之前是不信的,但昨晚的宫宴上,臣恍然发觉三公主似乎对鞑靼王子有意,不知是不是老臣的错觉?”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康平帝神色从容道。 “陛下,送公主和亲一向是战败国示弱的举措,我朝国富兵马壮,若把公主远嫁到鞑靼部落,后代史书上恐怕落不到盛誉。”王尚书意会到皇上对公主和亲态度平和,立马大声劝阻。 “据朕所知,公主招男宠遭了不少人的攻讦,后代史书在皇女作风上,朕恐怕是要受批的,毕竟朕于此局面是支持的。”康平帝冷嗤一声,他们康氏王朝起势就不光明,反正都要受后世贬损,多一项不多,少一项不少。他自觉能有先祖遗风是对他的美誉,朝臣少拿后世褒贬来要挟他,他不吃这套! 王尚书暗暗叫苦,上方坐的要不是皇帝,他都想直说大康公主行事放荡从根上就开始烂了,既然烂了,那就归在一条藤上就好了嘛,何必再要择其枝坏事。 “不必说了,就一点小儿女情思罢了,男女双方都端得住,就你们事多,顺着风闻着点肉腥就出动了。”康平帝不耐烦敲桌子,“王卿要是太闲了可以在家教养儿孙,三公主的婚事有她爹娘操心呢。噢,对了,国子监祭酒的长子入了二公主的眼,你可以着手安排拟旨了。” 熬鹰嘛,看谁先耐不住。康平帝玩味一笑,吩咐道:“宫门守卫适当松一点,鞑靼王子再差人往宫里递信,多收点好处再把信交到三公主手上。” “诺。”赵守保应声。 二公主择定驸马的风声露出去后,康宁收到了一封来自宫外的帖子,送信的小太监她有印象,是皇后宫里的。信的主人邀请她三天后去大相国寺上香。 “公主,您别搭理他,他这人不安好心。”百草怕三公主真着了鞑子的道要远嫁草原,那她这个贴身宫女岂不是也要跟去。 “鞑靼王子要是真对您有意,他就该直接向陛下提出求娶,而不是私底下约您出行,这些天宫中的传闻可不就是由他闹起来的。”百草十分诚恳地劝阻。 康宁把信丢进冰鉴里,见浓黑的墨色浸入冰碴子里,在百草大喜的表情中说:“既然有人邀请,那就赴约喽。至于流言,本宫都不惧,你怕什么?” “没,奴婢是为公主您着想。” “那就去给本宫选衣裳去。” “诺。”百草不敢再多言,白着一张脸退下。 炎热的夏天难得遇到刮大风的阴天,康宁此次出宫就遇到了这等好天气。 “台吉邀本宫出来是为何事?”见面寒暄后,康宁直言问道。 “听闻中原佛教兴盛,在我们部落只有萨满教,我不清楚两者有何差别,所以想邀请公主一同参观,还要劳烦公主待会儿给小王讲解一番。”塔拉搬出他琢磨好的理由。 “那台吉邀错人了,本宫对佛事并不了解。台吉若想参禅,本宫可派人请主持为您解惑。”康宁不想由着他掌握主动权,也懒得陪他耗。想要调情可以,但别藏藏掖掖的,至少要拿出个诚意。她满意了才会考虑是否陪他演戏。 “别,公主留步。”塔拉没想到她说变脸就变脸,一时顾不上再拿腔作调,拽住她的胳膊,却又在她的逼视下讪讪松手。 真了不得,这位公主的眼睛跟中原皇帝的眼睛一模一样,瞪起眼来还挺有些让他忌惮。 “嗯?台吉除参佛之外还有事要与本宫说?” 塔拉吭吭哧哧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死死记着戚先生嘱咐的要含蓄!含蓄! “头次见面时,小王发现殿下您对草原的生活有兴趣,此次邀请您出宫不是我想参观佛寺,主要是想为您讲讲草原风光。”塔拉脑中飞速转动,言辞恳切地央求,就怕公主不肯赏脸,执意要回宫。 “为何要为本宫费此心思?”康宁追问,看他还要怎么编。 “额…是…嗯,是因为从我踏入中原到现在,您是唯一一个肯给我好脸色看的姑娘。”塔拉眼神湿润润地投向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您看我的眼神有好奇,但没有嘲笑和不怀好意的打探。”这是真的,也是他的心里话。他遇到三公主很偶然,但当天从酒楼回蕃坊他就决定了求娶她,哪怕后来侍从打听到三公主深受皇宠,跟她相比,温顺的二公主看起来更容易勾搭,他也没有动摇过想法。 “就如此?” “就如此。” 这个理由勉强能让她留下来,康宁吝啬开口:“那行,你讲吧。” “还是公主问吧,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你来燕京了有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离京?”康宁问。 “公主不想见我?”他失望道。 “我只是好奇你带着你的部下离开了草原这么久,你领地里的牲畜不会被抢?我听闻鞑靼归顺大康的原因之一就是外族侵略,等你回去了你的牛马羊不会被掠光了吧?” “公主放心吧,我额赫帮我管理着,那可是我娶妻的聘礼,她盯得紧着呢。”说这话时,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再瞎看,本宫把你眼睛挖了。”康宁恼火,厉声威胁。 怎么又发火了?塔拉垂首,暗自琢磨他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导致眼睛无神,前两次她都很留恋他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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