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影西移,庭前渐渐冷了起来,手中那盏茶水也跟着凉了下去,赵懿懿干脆起身朝里走。 顾祯跟在后边,轻声问她:“可是哪儿不舒服?” 赵懿懿摇摇头:“没。” 在花罩前顿了顿步子,紧跟着,后背就撞上了一块坚实有力的胸膛。 她身子一下子紧绷,想逃开些许,却被按着肩转了过去:“你自个照着镜子瞧瞧,像是没事的样子么?”见着她脸上的懵懂之色,不由又软了语调,轻笑一声,“为此事,姑母辗转求了不少人,如今甚至给母后低了头。朕还以为,你会给夏侯瑾求情。” 赵懿懿一双柔软的杏眸轻眨,问他:“那妾身求了,会如何呢?” 周遭空气凝滞一瞬,顾祯双手按在她肩上,半晌才说:“只要你开口,朕就会应。” 赵懿懿仰头看了他许久,却摇了摇头:“你要是有那想法,早给他复官了,既然没有,那必然有原因。”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了解他的。 三年的点点滴滴,又不是假的,刻意追寻,又怎会不了解。 凝着她看了许久,顾祯忽而笑出了声,伸手揉揉她的发丝,垂首道:“懿懿倒是很懂朕。” 赵懿懿别开了眼,没接话。 然而下一瞬,却被他给拉近了些,男人的俊美面容近在咫尺,仿佛一抬头,朱唇便能触碰到他的下颌。 在清冽气息萦绕而来时,赵懿懿听着他在耳畔说:“可懿懿有没有想过,朕刚才那话,亦是出自本心?” 耳尖子拂来一片温热,突如其来的红了红,赵懿懿偏过头说:“你少说这些话唬我。”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顾祯又问她:“刚才是怎么了?见着朕就往里躲。” 赵懿懿面上划过茫然,她怔怔地朝边上望了望,一时间,竟也说不准自个是怎么了。 或许,是舅母方才描写的场面太过可怕,叫她心头下意识地震颤。 她不说话,顾祯也没催,只是耐心地等着,时不时轻抚她发丝安抚。 “什么事,同朕说一说?”顾祯低声问她。 被他这么盯着看,赵懿懿不由向后退着,却被他按着肩头不许逃开。 良久,才低声说:“方才听舅母说,我继母徐氏自裁了,是有这回事么?” 话音出口那一刻,她便见着顾祯的面色稍沉了几分。 而后才微微颔首:“是。” 他有些好笑:“就为了这事难受?” 赵懿懿说不是:“我同她一向不和,又岂会为她难过,只是刚才舅母说得有些血腥,胃里不舒服。” 其实,也是有些想起了母亲。 她甚至不知,那么多年,阿娘到底有没有察觉赵维民同徐氏二人的事。 顾祯只是将手放在她肩头半揽着,许久未曾说话。 他本意,是不打算叫懿懿这么快知道的,不想,先被汝南给捅了出来。 徐氏因为丧夫在左家颇受照顾,虽说从左家出来时被扒了老大一层资财走,然她做了这么多年侯夫人,自然也敛了不少钱财, 同赵维民双双下狱后,她受不了狱中艰苦,更无法想象还要忍受两年这样的日子。因此,便对外甥成安华许以重金,让他弹劾皇后,想以舆论逼迫皇后救赵维民。 这种时候,有个在狱中的父亲无疑是累赘。 而要救,便不会只救一个。 “姑母话也太多了些。”顾祯淡声道了句,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没事了,都过去了,她死有余辜。” 成安华被收拾一顿,免官撵回家后,徐氏的姐姐大徐氏,兼她父母都着了急,担心她的事儿连累家族。 顾祯先是令人将她一双儿女讲了一遍,一行人又去狱中好一顿数落,徐氏意气上头,等人一走就撞了墙。 实则那会儿并未死透,据回来的侍从描述,她还在地上爬了好一会儿,口中喊着“救我”。 顾祯想着,倘若徐氏在狱中肯安分些,他说不准会留她一命,发配流放。 偏还要生事,妄图借此逼迫懿懿。 夕阳沿着窗牖爬进屋中,拖了长长一段光。 赵懿懿脸上也覆了一层。 顾祯握着她双肩的手轻轻收拢稍许,突然朝边上一动,将她抵在了花罩上。 俩人挨得太近,近到连睫毛也能数清楚。 顾祯心念微动,脚步声自外传来,紧跟着是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正要厉声喝问是谁,顾祯猛地回头一看,却是愣了愣。 来人也跟着一愣,一张精致的面容满是呆滞,随后向后一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顾祯额角青筋直跳,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了似的,沉声道:“是该收拾个殿宇,让她搬过去了。” 话虽这么说,然从前也不是没准备过。 那丫头不情愿走,懿懿又宠着,居然一直住到了现在。 一口气堵在那,不上不下的,顾祯只觉得闷得慌。 ----- 元日清晨飘了片刻的雪,待命妇们在延德殿外侯着,准备进殿时,却又停了下来。 赵懿懿冬日起得一向晚,元日难得起了个大早,一边梳妆还一边犯困。 蔓草入内禀报道:“娘娘,命妇们都到了。” 赵懿懿按着钗子微微点头,却又听她说:“陛下派人说,今儿刚把清露殿收拾出来,让长公主可趁着元日搬过去,讨个好彩头。”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元日 菱花镜上浮现着一张姣美面容。 赵懿懿按着花钗的手微顿, 哂笑道:“等晚些时候了,问她一声罢。” 说是问,可顾祯这回准备得周全,连殿宇都拾掇了出来, 宫人也一一安排了下去, 显然是铁了心要将端端迁到清露殿去。 那丫头再怎么不情愿, 恐怕也不行。 云竹一面替她绘着斜红,一面笑道:“长公主伤也养得差不多,换个地儿住, 心里头也敞亮些。清露殿在海池边上,夏日里凉爽得很, 先帝一到夏日就住过去避暑,里头布置也好,可见陛下是费心挑选的。” 望着镜中那张如含秋水的脸, 赵懿懿皱了皱眉, 轻声道:“晚些时候,你领着人去看一圈, 有什么不好的就赶紧换了。” 云竹应了声是,提笔轻点,描摹出了最后的两点面靥。 “除却告假的,都来齐了,立等着给娘娘请安呢。” 赵懿懿轻点了下头,由侍女扶着起身往前殿,一身青色宽袖祎衣束之以革带,其上翚翟纹路栩栩如生, 腰系一块以玄色丝线穿引的白玉佩, 发上十二花钗轻轻颤动。 皇后很少办宴饮, 还去了长安几个月,算下来,很多命妇有许久没见着皇后了。 因淮安侯入狱的事,众人虽不敢明着说,心里难免要犯嘀咕。在进殿前,更是暗自猜测着皇后如今的状态。 然等见了那鸾台上高坐的华服美人时,先前的种种猜想,尽数化为乌有。众人惊愕地发觉,皇后面色非但没有什么不虞,举手投足间,却是一派雍容气度。 姿容明艳,仪范端肃。 “诸位免礼。”赵懿懿淡淡道了声起,又命宫侍将点心和茶水端上来。 她这样从容的姿态,柔软轻缓的声音,落在有心人眼中,却莫名变成了不孝的罪证。 淮安侯入狱,身为女儿还能安坐皇后之位不说,且丝毫没有半点伤感之意。有人见了,难免有些不忿。即便父母犯了错,做儿女的,岂能因此怨恨仇视? 其中,便以一位宗室太妃最看不惯这样的行为。 仗着辈分高,已经过身的丈夫又有功绩在身,那庐江太妃倚老卖老惯了,这会儿面对皇后也丝毫不加以收敛,一直板着那张威严的脸,因着表情的缘故,两侧法令纹呈两条沟壑状。 汝南拿帕子掩了掩唇,笑道:“今儿元日,新岁该高兴些,叔母在元日板着脸,当心这一年到头都板着张脸呢。” 声音里不乏暗示,尾音轻轻上挑,带着些独有的韵味。 庐江太妃又向她投去一瞥,面上冷色丝毫不减:“公主,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吧。” 上下这么多公主,也就汝南这丫头最被娇惯,性子飞扬跋扈不说,平素也没什么德行。庐江太妃素来看不惯她的轻狂,从前是碍着先帝面子,如今她儿子都扯进了河内的事儿,被免官到现在,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偏上头那皇后,还是汝南的外甥女,可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自长子出事后,汝南便渐渐收敛了脾气,前段时日又去了太后那几遭,更是开始修身养性。难得发了回善心,谁知人家还不领情,她便也冷笑了一声,懒得再理会。 什么玩意,真当她有那么多闲心呢! 目睹底下这场争执,赵懿懿也只是淡淡挪了视线,同云竹道:“给舅母那送一盏酥酪去,再将端端案上的酒水替换成茶。” 这是赵端端头一回参加元日朝见。 她是皇帝胞妹,按理是一众长公主里头最尊贵的一个,虽说应秉持长幼有序之道,却也没人会、或者说敢去同她争那个位置。 即便赵懿懿早就设想过,特意将她的位置往前提了提,放在了汝南边上,仍是有不少或打量、或审视的目光落在赵端端身上。 这位置,从前坐的该是临川。 如今临川被证实身份伪造,过往一切早就烟消云散,眼前真的这一位,好巧不巧,竟是被皇后娘家给养大的。想着太后从前与皇后不和的传闻,一众人面上浮了些异样。 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赵端端倒是能坦然以对,甚至冲着一人笑了笑:“夫人一直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当呢?” 偷觑被正主瞧见不说,还被直白点了出来,那妇人面色涨红,尴尬笑道:“没有、没有,是长公主风仪太盛,老妇一时瞧迷了眼,这才没回过神。” 受过朝见后,便令宫人将今岁赏赐的束帛按照品级,一一分发了下去。 宫中赏赐的绢绸虽好,然前来朝见的命妇们,自然不是为了这几匹布,为的是能参与元日朝见的尊荣。因此不论贵重与否,皆起身恭敬谢过。 唯独到了庐江太妃那,出了些岔子。宫娥捧着几捆布到她跟前,轻声道了句是元日赏赐,她却只是搁下酒盏看了眼,未及时接过,叹息道:“臣妇无德,何以受此赏赐。” 赵懿懿挟糕点的动作微顿,却懒得搭理她,仍是将那块栗子糕用食箸夹住了。 汝南却生了几分兴趣,含笑问:“叔母怎么缺德了?” 好端端一句话被她给换了个词,听着像是骂人似的。 庐江太妃一噎,转头怒目而视,然一想着那人是汝南,向来嚣张惯了的一个人,又觉得没什么意外。 她忍着气,脸上浮现出忧色:“臣妇母亲刚生了场大病,这段时日还在老家修养,臣妇今日,却在此赴宴席,实在是有失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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