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字画,谁不喜欢?” “说起表哥,我很久没见着他了。他在太极殿里养病,不见客。”黎嫣然尝了口白梅酥酪,心满意足地笑了。 江卓心生无奈,她那假称养病的弟弟,早趁着朝臣休沐跑去云州会佳人了。 黎嫣然忽然回想起许久之前的事,而江卓就是一位能让她倾诉的人。于是,她撇撇嘴,道:“我夏天的时候,和小曦一起遇见表哥。他身边有位陌生的姐姐,我还以为是嫂嫂……” 华曦想起为她摘赤薇花、陪她玩翻花绳的“姐姐”,面色稍霁,露出一个晴朗的笑。 “如果是位长了凤眼的高个儿姑娘,”江卓顿了顿,“她是‘明心剑’。” “啊!”黎嫣然十分惊骇,她曾听过“明心剑”的故事,心生景仰。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与“明心剑”有一面之缘。 雅间里的两位小姑娘兴奋了一阵,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华曦竟然也一扫阴霾,喜色更盛。 她羡慕崇敬许多人,譬如身侧的好友,与自己对坐的永宁将军,护国将军府的宋骄姐姐,也包括“明心剑”。这些女子与她不同,她们自由自在,人生握在自己手中。 霎那间,华曦注意到了墙壁上的字画,细声问:“金、金……嫣然,第二个字念什么呀?” “金瓯无缺,”江卓柔声答,“‘瓯’是酒器。这四个字,是国土完整之意。” “臣女不认识。”华曦的情绪霎时低落,眉目垂低,她的声音弱而细,仿佛有什么人欺负了她。 “勇毅侯不让小曦读书,”黎嫣然递给她一块如意糕,愤愤不平,“小曦的两个姐姐也是。他们家只有儿子才配上学堂。” 江卓讶异地张了张嘴:“你家没有为女儿请教书先生吗?” 即使不去书院学,也该在家中请先生啊。 华曦泫然欲泣:“臣女认了一年字,家里就不再请夫子了。” “读书能明理。你才十几岁,再继续读书,不算晚。”江卓抿了一口茶,“学海无涯,就算五十岁再学,也不晚。” 她这才明白华曦为何天真至极,原来是因既未从书本里学着道理,又未从愚蠢的父亲身上学到任何东西。 对华曦来说,拥有勇毅侯那样心术不正的父亲,还能保持着纯良的秉性,已算难得了。 江卓看向黎嫣然,缓缓道:“你何不带她去书院?把她的两个姐姐也带上。” 华曦的心颤了颤,微声试探:“真的可以吗?我不敢……” “当然可以呀!”黎嫣然急切握住华曦的手,“你爹爹的脾气再如何大,难道敢跟长公主作对……” 她忽觉此话有奇怪之处,便僵硬地望向端坐着的女人,道:“殿下,我没说错话罢?” 江卓看着眼前亲密的一对好友,轻轻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我女鹅说梦话太可爱了555555
第106章 、鸿门 雪天路难行, 正月初三午时一过,江允便得踏上回京的路。临别时分,寒日刺眼, 骏马在铺满雪的官道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 “我有一点点舍不得你。”雁晚抓住江允的袖口, 把亲自打的银手镯套在他苍白的腕上, 笑道:“你戴好了, 不许取下来。” “为何刻的是银杏?”江允转动手镯,银杏叶的纹路纤细精致。 “银杏寓意长命百岁,我希望你能健康。” “好, 我答应你。”江允敛眸浅笑,捏了捏雁晚温热的手心:“你好好练剑,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意味深长的话,没有引起雁晚的怀疑,雁晚仅是再从袖中摸出另一样东西, 牢牢扣在他的掌心里, 温声细语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若三郎喜欢故者,我便为你取回来。” 江允心头蓦地一热, 他摊开手掌, 只见一柄小巧的匕首静静卧在自己手中, 正是数年前雁晚赠给他的那一把。 难怪雁晚去年十月会随山庄队伍北上,原来是为了取回此物。 雁晚见江允仅是垂目而笑, 诧异道:“你怎么不说话?青州那么远, 我专门为你取匕首,还花了我好多银子……” “我高兴, 高兴地说不出话。”江允攥紧她的手, 从虎口一路摩挲至手腕:“我会想你, 你也要想我,可好?” 两人的眼中皆涌入星芒,雁晚未回答情郎的问题,只是拍拍他的臂膀,轻声道:“趁雪还未下大,快走罢。” * 正月份,连着春节与元宵两场佳节,本该是个阖家欢聚、喜气洋洋的日子。江卓的母妃陈太妃却在一个深夜心悸而死,回天乏术。江卓在母亲的棺椁前守了一夜,她知道,自己已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她的网,该收紧了。 红月无处可去,今年留在长公主府过年。江卓善待她,甚至为她添置了春节的新衣。 元宵节大雪纷纷,红月抱着琵琶赏雪时,江卓亲自为她端了碗温热的汤圆。她接过瓷碗,颔首道谢:“天冷了,殿下怎不披件斗篷。” “我不怕冷。”江卓抱琵琶入怀,随手拨弄两下,弹出几句《长辞令》。《长辞令》是军旅之曲,风靡大殷,奏至高潮处,乐声铮如雷鸣马啼。这首曲子是青州军士教给她的,彼时她还疑惑,军营中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会弹奏乐器。 “您弹的这首曲子,我似乎曾听过。”红月轻轻哼了两句,道:“后面的旋律,可是这样?” “你哼得很好听,”江卓笑了笑,“我没想到你还会弹琵琶。” “我只会弹几首简单的。”红月望着碗中的芝麻馅汤圆,眼里渐渐蒙了一层雾:“教我弹琵琶的人,死了很多年了。” 江卓揣测道:“你的情人?” “我们为原则大吵一架,所以他身死时,已不能算我的情人。”红月眨眨漆黑的眼珠,用银筷子夹起一颗白糯的汤圆,芝麻馅流入汤水中,一副笔墨滞涩的水墨画呈现在了碗里。 “不要怀念旧人。”江卓拍拍红月的肩,以示安抚。她曾身为驻守边境的武将,手下有无数将士,或胆小怕事,或赤诚勇敢。但当这些将士为国而死时,他们生平是何秉性,都不再重要了。若要江卓一一怀念,不知该念到何年何月。 红月强忍鼻尖的酸涩,调转了话题:“您让我配的东西,我已经配好了,药性也试好了。” “花了近七个月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江卓倾倒药瓶,两颗黄豆大小的药丸碌碌滚出。 “殿下,一旦服下此物,会痛不欲生。”红月咬紧下唇,脸色发白:“……那可是您的亲弟弟。” 像这样好言相劝的话,她已说了无数次。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亲弟弟。”江卓皱了周眉头,神色坚定:“他不曾做错任何事,他仅是被父皇逼上皇位,又为了活命把我困在京城而已。人都想活命,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亭外落雪纷纷,红月几乎咬破了下唇:“所以,您留了一丝余地。” 江卓凝眸望着手腕处清晰的青色血管,里面流着与江允一半相同的血:“唯有走上绝路时,才需背水一战。既然前方仍有余地,便无需破釜沉舟。” 她顿了顿,眸光愈发深沉:“如有必要,我再斩断最后一丝姐弟情分。” 话音一落,小舟便急匆匆跑进院子,慌张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宫共用晚膳。” 江卓把药瓶藏入袖中,瞥向红月:“调酒的东西呢?” “……我去拿给您。”红月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从妆盒里找出一包药粉。她惴惴不安,眼前浮现出裴雁晚的脸庞——裴雁晚是点醒她的人,她怎能置江允于死地。 她咬咬牙,将这包药粉倾倒进花盆中,转头用石臼碾磨另一颗白色药丸,再把磨好的粉末细心倒入牛皮纸中。 “你为何如此慢?” 江卓寒凉的声音骤然响起,如道惊雷,让红月猝不及防地打翻了桌上的东西。石臼咣的一声坠落在地,里面残存的白色粉末亦随之洒落,被江卓看了个一清二楚。 如今权倾朝野的永宁长公主冷笑着,微启双唇:“哦,红月姑娘,你的心思多如漫天雪花啊。” 红月慌忙踢开石臼,跌跌撞撞奔到江卓跟前,目眦欲裂道:“殿下,这种毒药,配上我方才给你的药丸,再辅以‘萤茧’,真的会疼死人的!我已险些害死过裴雁晚,怎能再加害她的情人!” “你在我府上已住了半年之久,此时再说这些,为时已晚。”江卓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她凝视慌张的红月,突然想到曾不忍心下手杀人的自己。可她若不狠心,便无从建立军功,无从次次力挽狂澜,更不能像今日这样,如此接近她的野心。 “你心肠良善,我不怪你。”于是她轻抚供血的面颊,温柔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我一贯的作风。眼下你既已成‘疑人’,那么你给我的药丸,我不会再用。 红月惊惧交加:“你……你留了不止一条后手!” 是否自她入长公主府起,江卓就做了两手打算! “狡兔三窟,这是最常见的兵法。”江卓柔声道,“而你,蚍蜉难撼大树。随你去罢,你自由了。” 她进宫时,夜色已沉了。太极殿外无人把守,所有暗卫皆被谴退,平荣亦被江允寻了个借口给打发走了。偌大的天子寝殿,唯有江允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江卓略一沉默,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小允……?” 她最年少的弟弟未身披龙袍前,她一直如此唤。 “来,”江允笑了笑,“坐罢。” 方桌上摆着张白纸,上书文武百官的官职及姓名。江卓望了一眼,困惑不解:“这是何意?” “知人善任,先‘知’,才能‘任’。”江允坦诚道,“除去与你相交的那一批,你还想了解谁?” 看来,他今夜是要继续让渡权力。 江允见长姐半眯双眼,便又道:“我想到云州去。” “你刚回来不久,这么快便又思念佳人了?”横贯江卓左眼的疤痕动了动,她对眼前满心情爱的弟弟生出些不屑,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是要长久地留在那里,和心爱之人相守。”元宵节的月,圆如玉盘,江允打开窗户,抬头赏月。 他二十多载的人生里,看过无数次月亮。在母亲怀里,在中秋的景王府,在血流成河的青州官府,在轻纱帘幔的缝隙中。 江卓轻叩桌面,温声道:“小允,你走神了。” 江允终于回神,他轻啧一声,道:“我们开始罢,谈谈这张纸。” “刑部,蒋士诚。”江卓寻了一个名字,轻轻念出口。 “良臣,”江允垂眸,“蒋士诚的美名,长姐怎可能没有听过。” “我总得再向你确认一遍,这样用起人来,我才心安。”江卓在蒋士诚三个字前做完标记,假假笑着说:“我入宫前,以为元宵佳节,等着我的必是场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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