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他收到一朵信使加急送来的木兰花。花苞刚绽放不久,却已泛黄疲软,即将凋零。不朽的花朵,只有在画中才能看见。 雁晚弄好了柳枝,便抚上江允的面颊,道:“从京城到海云关,得花一个月——你不做皇帝、不理朝政了?” “我刚登基的时候,的确这么想过。”江允瞥向碧绿湖水,回忆起了往事:“当时,我听完千灵转述你的话,真想抛下一切去找你。但是,我不能。我得对大殷负责。” “小允……”雁晚眸光轻动,她唤了声情郎的名字,选择了静心聆听。 千灵,应当是数年前紧随司影而来的女暗卫。 江允握住雁晚的手,把其放在自己膝盖上:“从前我心中无志,只想着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不求建功立业。可是,在皇位上待久了,反倒想延续大殷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了。” “那不是很好吗?”雁晚微微颔首,回答道:“我入师门之前,每日清晨一睁眼,只想着玩泥巴。” 江允浅笑着,道:“方才,我做了一件事。” 雁晚划动船桨,让小船往湖中心游去:“你故意支开我,才能做的事,一定是大事。” “倒不是大不大的问题,我原本就是要说给你听的。”江允接过一支桨,与雁晚一同撑船:“我长姐暗中结党,结到了庄霆头上。暗卫在庄霆的书房里,找到了长姐写的密信。” 他说这话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雁晚的神情。 雁晚的心颤了颤,她抓住江允的手,忐忑道:“你打算如何做?” “长姐做事缜密,她看中了宣平侯府的名望,却高估了庄霆的脑子。与她暗中通信的朝臣贵族,不止庄霆一个。”江允顿了顿,又道:“可旁人都是良臣,杀不得。” “将军她,也是良臣。”雁晚把江允的手攥得更紧,她惴惴不安,唯恐听到这对姐弟反目的消息。 小船驶到湖中心时,乌云渐渐散去,太阳露出了脸。此处无树荫遮挡,江允便撑起船上的纸伞,开辟一方阴凉:“我舍不得杀长姐,但我又害怕,哪天醒来,她带兵逼宫,我死在她剑下。” 雁晚倚在江允肩头,她默然不语,脑中却有山呼海啸。像江允这样心里怀有一丝柔软的人,本就不该当皇帝…… “长姐有才能,我让位于贤,未尝不可。只不过,真到了那一日,我能有多少机会活着?她统帅大军,比我更懂什么叫做永绝后患。” “或许,她同你一样,也舍不得杀你?”雁晚顿了顿,又道:“小允,我不想你死。我们可以天各一方、各有前途,然而,在我对你的情感消磨殆尽之前,我想让你活着。” 她捏着江允的手腕,借此压低了纸伞。淡淡的酒香自雁晚的唇齿间弥漫到了江允的嘴角,轻薄的纸伞下,隔出了另一个暧昧的世界。 “圆日高悬,纵有纸伞遮着,我仍感觉有眼睛在盯着我俩。”雁晚把江允的唇咬成了嫣红色,她欣赏着江允的眼里的水光和耳尖的绯红,觉得这张俊美的脸不像春雪了,而像当下时节最艳丽的石榴花。她又啄了一口,道:“我晚些日子再回云州。起码,我要在一个满月之夜,与你湖心泛舟。”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明天上夹子我好紧张555555。 不会写权谋所以我就一笔带过了QAQ 满月之夜湖心泛舟的拉灯剧情大家自己脑补一下。 *“君子死而冠不免”:君子即使死去,也不会使自己的衣冠变得凌乱。出自《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 开了本新预收《穿进虐女文后我手撕剧本》,求收藏 某火葬场文女主骆青月,倾国倾城,心地善良——除此之外,毫无优点。 某火葬场文男主齐殊越,冷性冷情,薄待发妻——除此之外,浑身是宝。 骆青月假死后,齐殊越幡然醒悟,抱着亡妻的灵位痛哭三天。骆青月再次出现后,齐殊越一哭二闹三上吊,美美he接俩宝。 作者珠桦:呜呜呜呜我儿好痴情,他好爱她,我写出了绝美爱情! 直到珠桦穿进自己写的书里,成了女主骆青月的贴身丫鬟。 丫鬟珠桦:就算男主为了女二扇女主巴掌,害得女主流产,把女主全家灭门,他俩的爱情也…… 于是,珠桦就成了骆青月全家灭门惨案的炮灰。她回想起女主的温柔善良,终于意识到男主是百里挑一的狗男人。 重生后的丫鬟珠桦:我的乖女儿,你不能再恋爱脑了!你得支棱起来,做大女人! * 如果能重来,珠桦要把《我死后夫君火葬场了》的一句话简介,从“齐殊越和骆青月永远在一起”,改成“骆青月和齐殊越永远不许在一起”。 * 珠桦:“从前我写的都是猪话,往后我只写珠话。”
第87章 、长夜 京城里起了大风, 浓云随风散开。未过多时,天幕中忽然落了几滴水。 梁晦挨了结结实实一顿打,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忽地, 他听见外头滔天的喧闹和哭嚎声,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便扶着墙出了屋。 此处是下人居住的院子, 院中涌着许多提刀的衙役,既有守在院门口的,也有冲进各屋赶人的。狂风席卷, 梁晦仿佛要被风刮倒,他不知发生何事,便揪住一个较为面善的衙役:“大哥,你们忙什么呢?” 衙役不屑地推了他一把,道:“宣平侯谋逆, 我们奉旨抄家。” 梁晦听完, 霎时面如土色,他双腿发抖,难以支撑身体, 竟跌坐在了地上。侯爷谋逆, 岂非是死罪?他身为候府的衙役, 莫非要被一同定罪? “我不想死!”梁晦扑到衙役腿边,嘶声哭吼着:“我还年轻, 我不想死!” 他还未咽下一口气, 不远处便走来了一位小太监。梁晦见状,又要往这小太监身上扑。只听小太监长长得“哎呀”了一声, 把梁晦的脸再三打量, 问道:“你可是姓梁?” 平荣一问, 差点吓破梁晦的胆子。梁晦尖叫了一声,双手几乎要把眼眶扯破。平荣连忙去抓他的手,细声解释道:“你与宣平侯府又没有签过身契,还不赶紧收拾好东西,回家去。” 梁晦怔了一瞬,他望着平荣意味深长的眼神,立时调转身子,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他滑稽狼狈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皆要讥讽一笑。可落在江卓眼中,更被注意到的反而是他的长相。 江卓掀起轿帘,冷眼看着宣平侯府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她今日本要入宫探望母妃,却在半路听到了宣平侯府抄家的消息,便绕路来了扶摇巷,要看一看曾盛极一时的候府,是如何彻底衰败的。 或许,此情此景,有朝一日也会轮到她的府邸。 江卓凝视着与裴雁晚容貌相似的陌生男人踉跄出府,向侍女蒹葭道:“陛下当真不吝私心啊。” 蒹葭从未见过抄家的场面,她惴惴不安地问:“殿下,咱们现在进宫,岂非自投罗网吗?” “你害怕了?”江卓的神情柔和沉静,她放下轿帘,温声安抚蒹葭:“你既要跟着我,便得大胆勇敢。” “殿下,夜长梦多啊。” “正因我有底气,才敢横渡漫漫长夜。”江卓拍拍蒹葭的手,笑意盈盈。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灰色的天犹如漏了一般,暴雨倾盆而下。江卓出府时,尚且是多云天。可当她撑伞到了太极殿前,恰巧是雨水丰盈时。 赏雨,当赏绵绵之雨,可坐在檐下赏瓢泼大雨的,世间的确少见。 雨声如珠落玉盘,江允以膝盖为枕,任雁晚倒在自己腿上小憩。他怕雨声猛烈,吵醒了梦中人,便用手掌虚虚遮着的雁晚耳朵。 见江卓来了,江允小心翼翼地把睡梦中的人抱进殿中。不一会儿,他再次走出殿门,指着散落在桌上的黑白棋子,笑道:“长姐,我们来对弈一局罢。” 江卓在木桌旁坐下,选中了白子:“您身边,不是有人能做棋友吗?” “她与我对弈,总爱悔棋。”江允没有遮掩笑意,坦坦荡荡地露出了自己眼中的光:“我拿她没办法。” 雁晚的棋艺师从周照,水平虽好,可若与江允做对手,免不了要理直气壮地耍赖。 “您的软肋,太过明显了。”数回合过后,白子吃掉了一颗黑子。 江允思索片刻,啧了一声:“开局不利。我好像要输棋了。” 江卓朝殿门看了看,低声问道:“您既然敢带她进宫玩儿,那么,养在宫里的两只大雁,藏去哪里了?” 雨声仿佛凝滞了一瞬,江允亦瞥了眼殿门,确认无人之后,才答道:“放走了。出笼的时候,飞得又高又快。” “身边有另一只雁,便不需要真正的雁了?”白子落在一个巧妙的位置,堵住了黑子的退路,江卓不动声色地问:“您不会,想把她拴在太极殿罢?” 江允的神色晦暗不明,所说的话却一字一顿、字字清楚:“鸟儿得飞在天上。” 他敲敲棋盘,一转话锋:“京城今日的风喧嚣无比,长姐可听到了吗?” 江卓镇定自若,她猜出江允心中已经有十成十笃定,反问道:“是自九天之上袭来的风,还是尚未扶摇腾空的风?” 她给庄霆写信,特意改了字迹,更没有写落款,就算出卖她……江允不会杀她。 江卓了解自己唯一活在世上的手足。亲情是贯穿江允心头的利刃,这柄利刃与血肉慢慢融为一体,已不再痛得钻心了。然而,只要稍稍挪动利刃,就能让江允生不如死。 她的智慧、人脉、能力,和江允的弱点,足够让她绝境翻盘了。 “庄霆自己犯蠢,哪里怪得了旁人?风势再大,也只能吹垮宣平侯府的房顶。”江允两指捻起一枚棋,轻轻落子:“长姐这些年留在京城,似乎很是悠闲。” “边关无战事,臣当然悠闲。” 边关。 海云关和大漠…… 疏忽之间,江允未拿稳棋,让一枚棋子骨碌碌地滚到了桌下。他俯身欲捡,却不慎撞到了桌角。闷响传来,他脸上的表情由漠然变为痛苦。 江卓望着他,挑眉道:“您没事罢?” “到此为止,长姐请回罢。”江允体内有“萤茧”作祟,桌角仅磕到了他的头顶,他却浑身都疼。他脸色煞白,胸中憋着一股怨气,居然扔下了江卓,拔腿便往殿里跑。 江卓不知他意欲何为,便走到门口,侧耳细听。几次眨眼的功夫,耳力过人的她听见殿里传来江允黏黏糊糊的哼唧,以及的满含哭腔的一句:“姐姐,我磕着头了!你别睡了,快帮我揉揉……” “……”江卓一掌拍在门框上,殿里细声撒娇的年轻人,与刚才漠然望着她的帝王,是同一个人吗? 紧接着,她又听见另一个懒散的声音:“呼噜呼噜毛,吓不着。乖,自己玩去,姐姐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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