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近来每隔几日就会出现在珹王府的人,倒也算是半个熟人,就是皇帝极为亲信的常侍王虎。 以他的身份,出入珹王府自然轻松容易,更何况他很可能是身负皇命而来。 珹王已经疯了这么多年,皇帝对他的忌惮不减反增,甚至更是已经将这份忌惮投射到了李衡身上。派最亲信的侍者没隔几日就去确认一下,自己这个优秀的兄长是真正的疯了,没有好转,听上去确实像是皇帝会做出来的事。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派王虎定时去投毒呢? 王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常出入珹王府的呢?因为她是最近才关注这件事,能往前回溯的记录已经很少了。 但王虎身后是谁,这是确凿的。如果珹王第一次发病,就是当今皇帝在作怪呢? 感觉动机很足,一切都能说得很通。只是未免太令人胆寒。 昨夜,冰流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孤身一人,还穿着身为世子妃的那身端庄华服,手中提着短剑,独自行走在宫廷内苑中。 她好像在追踪着什么人,长廊的尽头时而有怪笑和尖叫声传来,声响就着两侧的墙壁来回回响,渐渐交错成一股很骇人的力量。 她在追的,是王虎吧?她在梦里渐渐有了目标。 她是要抓住他,将他背后的那个人也一并带出来。她跑到了长廊的尽头,恰好看到王虎狰狞笑着,钻进了一处巍峨肃穆的高大殿宇。 冰流抬起头,是寿昌宫。 她更要加快脚步去追,谁知迈步过了门槛,却一脚踩空,跌入了万丈深渊。 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身上的华服却逐渐变重变紧,变成了禁锢她的绳索。 若不是被淮光摇晃着醒来,她大概会一直在这个梦里坠落。 梦的预兆不好,但冰流是总做噩梦的人,早也习惯了。 机会摆在眼前,她是一定要进宫,能见到太皇太后,那很好,有机会寻找王虎作恶的蛛丝马迹,就更好。 所以现在,她的目光定定望着李衡,等待他说出自己的决断。 一点点焦灼。 李衡终究摇头笑道:“懿旨已下,我就算想拦,也拦不下。” 但他又道:“但是有一个问题,你不是柳丝韧。” 她不是柳丝韧,她是宁冰流。但这金陵城中识得她面孔的旧人已经不多了,婚礼后,她一直藏在榴园中,周围都是王府亲信,也没有必要易容伪装。 但是,若要入宫呢? 宫中恐怕也没几个人见过她,更别提在七年后认出一个已经全然不同的她。 但是,太皇太后呢?她老人家恐怕已经耳聋眼花,智力昏聩,但万一她真的认出了心中挂念许久的小辈呢? 李衡又问了一次,“你准备以何种样貌入宫?” 这样重要的问题,冰流也不是没想过。 不管那个噩梦,她也能预感到,这次入宫,可能会遇到现在预料不到的事情。 只是她还不知道,这是重大的契机,还是绝命的危机。 她真的很想快点接近那个真相。至少她多走一步,或许珹王还有恢复神智的可能。 易容打扮,就相当于让丝韧走了这一遭无异。 她觉得,是时候用一剂猛药了。 “我自己。”
第74章 觐见 六月初一夜,冰流同李衡相见。 这次,李衡不似平时那么冷静,语气甚至有些急切。 “之前且不论,但现在,我劝你别去。” 冰流知道定是影卫有了新的发现,于是自他手中借过了信封,自顾自拆开来看。 “明日天亮,我便命人通报宫中,说世子妃突发疾病 ” 李衡絮絮地说着,冰流留一只耳朵听着,剩下的精神都投入到那封信上。 崭新的信纸上有两种文字,一种是以各种奇怪符号写就的密文,每行密文下面有一行翻译过来的话。 冰流知道教场姐甲三号的地下藏着的不少文书都是用密文写就,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影卫终于突破了最重要的这层屏障,进而解读出了更多内容。 这是一封自北面而来,在校场街的地下据点中转,却一直没有送到收信人手中的密信。 因为信到金陵的日期,是神平初年元月初九。 那时宁府已经家已经被抄了,通敌的宁延章也已经不在人世。 所以这份未送达的信,如今才能放在冰流手中。 信的落款是一个比正文更复杂的密文图案,想是双方事先沟通好的某个代号。 信的内容也足够令人琢磨。大致是寄信人提及了先前宁大将军与观蝉局开始联络,是因为无意中在朝中发现了一股隐藏很深的势力,目前目的不明,却致力于持续将自己的信仰向位高权重之人灌输,进一步渗透进朝堂和宫廷。 据他所知,已经有一位在南晋身份极为尊贵的人陷入其中。而这股隐蔽势力,很可能是自北瓯发源传递。 所以他才会与观蝉局旧识沟通,想要确认一下此事的严重性。 观蝉局这次的回信则是,他们也在暗中查询,确有可疑之处,所以希望宁大将军能将那位极为尊贵的人的身份点明,方便他们继续。 冰流看得足够久,李衡从她手中又夺回了信,同时夺回了她的注意力。 李衡说得很快,“有这份信在,我想一切都很显然了。姑且不论宁大将军除了这件事外,是否还有旁的事与观蝉局联络,但很显然,他早就发现了我们现在发现的,关于屠阳神女的那些,他还知道,有一位身份极尊贵的人已经陷入其中,会是谁?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些,所以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冰流抬头问道:“你想说那个人是你的五皇叔?当今皇帝?” 李衡沉默片刻,道:“或许吧,现在,他最可疑。而且明日是六月初二,还记得我们之前查过的观星录吗?明日是 ” “月食之日。”冰流自然是记得的。 “别去。” 李衡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但这次,是近乎命令,又是祈求。 冰流被他盯了一阵,转过身去,问道:“你相信天象会影响人的命运吗?” 李衡道:“不相信,我只信有人借机害人。” 冰流又问:“如果明天我不去,你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你母妃被害的真相了呢?” 李衡愣了一瞬,不理智道:“总有机会的,总有 ” “那么可以把这个机会留给我吗?因为我想要帮到你。”她转头,难得地露出浅笑来,将话语的说服力都增添了三分。 这几天,对她来说如同煎熬,不止她,李衡,小庄,丝韧,甚至李藏,没人轻松着。能做些什么,能让一切快点结束,也许对所有人都是中解脱。 李衡这次是长久地沉默,随后释然微笑:“好,我答应你,那你可否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李衡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郑重道:“明日若遇到危险,不要顾及旁的,保护自己为重。另外,待你出宫,我希望我们可以摒弃之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他说完,目光越过她,躲去了远处。屏息等了一阵,才听见她轻声道: “我答应你。” 翌日清晨,李衡送冰流下山,临别时,冰流觉得,是时候同他嘱咐这最后一句。 “万一今日不似我预想的顺利,记得无论如何,想办法让王虎别再接近珹王府。” 李衡不解,冰流只是道:“具体的,等我回来再说。” 轿辇自山脚启程,自下水门进城后,沿着金陵最繁华的那段街市一路向北,及至禁宫巍峨的宫门。 禁军查验的当口,一阵微风拂过轿帘,冰流通过那缝隙,一瞬瞥到了晨光打在了远方殿宇的琉璃瓦片上,一片金碧辉煌就这么灼人眼目。 这样的景色,她确实很久未曾看过了。 有太皇太后的懿旨在,查验的过程十分短暂,轿辇被放行,便直接向寿昌殿而去。 与此同时,有一位嬷嬷跟上了轿辇,紧靠着窗的位置,向轿内的冰流告诫一些觐见太皇太后的规矩。 “虽则前几日太皇太后娘娘宣召了世子妃,然而她老人家也是年事已高,刚说的话也能转眼就忘了,若是一会太皇太后又说不见,世子妃千万不要见怪,并非娘娘对您怎样,她只是老了。” 冰流只是静静地听着,心底便生出了许多感慨。 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各种起坐叩拜的规矩,直到轿辇停在了寿昌殿前宽阔的空地上。 冰流走出了轿辇,嬷嬷见到了一张迎着晨光,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不错,太皇太后的这位重孙媳很有生机的样子。 她正兀自品评,却听见冰流向自己问道:“既然太皇太后已经神智昏聩,还会在乎我的礼节是否到位吗?” 想不到教了一路,世子妃开口第一句就已经如此失礼。 “这、这?!你 ”嬷嬷先是语塞了一下,随即诚惶诚恐地想要再度教育一下这位不听话的世子妃,可对方却已经步履蹁跹,先一步向殿门而去了。 等候宣召的当口,淮光拽了拽冰流的袖口。 “你还好么?” 淮光觉得冰流平时不会如此贸然冲撞,她知道今日觐见对于她们的任务来说是重要的一个关节,于是猜想冰流大抵是焦虑紧张了。 “没事。”冰流淡淡道。 “我的东西给我吧。” 那位嬷嬷应该想不到,比起语顶撞,世子妃和她的贴身侍女还做了更出格的事 她们各自带了兵器入宫。 入宫时禁军查验,不会查到轿中的贵人身上,于是淮光的短剑同冰流的一并,藏在她宽大的礼服之中。 冰流速速观察了周围几个值守的宫人,随后与淮光手腕一握,袖口相接,迅雷不及掩耳,兵器已经过到了她手中。 就在此时,殿内传来了内监宏亮的通报声:“宣,珹王世子妃柳氏觐见!” 冰流又抚平了自己袖口的褶皱,与淮光使了个眼色,便独自进了殿。 淮光立在殿外等候,她的任务是寻找机会离开寿昌殿去寻找蛛丝马迹,目前看来,她还要耐心等上些时候。 与此同时,榴园镜阁之中,李藏正一只腿搭在桌面上,另一只岔在椅子扶手,扔一个樱桃至口中,他当真是十分惬意,惬意到无心招待几日未见的客人了。 李衡也不以为意,端坐在凳上,只是等李藏几时能将注意力从樱桃转向自己这边来,才继续说话。 终于,将第三颗樱桃核精准吐到了桌上的瓷碟中后,李藏两条不安分的腿回归了地面,向李衡问道:“今日世子殿下心里不好过,所以来我这寻求安慰了么?” 李衡微笑:“不全是。” “月食,寿昌殿,又是你们珹王府的媳妇进去,悬啊,真的悬。”李藏晃着脚,不经心地问道,“你也不劝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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