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不动。”李衡道。 “也是,她那样的性子 又是这样关键的事情,怕是就算连我也难劝,你就不必为此纠结啦!” 李衡静静望着他,瞧见了一副很锐利又饱满的骨相,果然是两个异族的混血,总生得比那些血统纯正的北瓯元氏皇族要特异地好些,就算现在时而浮夸,时而做作,时而虚张声势说些难听的话,也不会令人觉得厌恶。 这种天生会讨人喜欢的人,本该做什么都比常人轻松三分,人生也该多幸运三分,可他如今却只能躲在情敌的别苑中,挑事为乐。 李衡在心里暗自告诫,你自己也很倒霉,有什么资格同情他? 哎,还是换一个话题罢。 “近些日子,禁军抓人的压力很大,他们抓不到一个你,于是开始在金陵附近广撒起网来,只要有一点可疑的,通通抓回去。” 李藏闻挑眉,“哦?那可好了,岂不是功劳加倍?” 李衡道:“不会,这些可疑之人都会被送往宫中,有专人负责鉴定,其中有没有真正要找的人。” 听了这话,李藏倒是有些诧异了。 “是能认出我的人?还在宫里?不能吧 ” 李衡笑而不语。 李藏眯着眼睛望了他一阵,大概明白了,“这些被抓的可疑之人里,莫非有人的职业恰好就是在这珹王府中当影卫么?” “倒也不是恰巧,只是我恰好也有这样的疑虑,便派了个影卫,眼睛那块糊弄了下,可不就被抓去了?” “他回来后,凭着记忆画下了那个鉴别他之人的人像,你看看是否认识?” 李衡取出了一幅画,李藏凑过去看。 画中一个年迈的妇人,皮肤褶皱,目光锐利,一看便是个厉害角色。 李藏看啊看的,渐渐想起了这是谁,随即脊背发凉。 “遭了!得去救她!”
第75章 神使 大殿上只立着冰流一人,四周空荡得仿佛要把她吞噬。 不止是空旷,冰流下意识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连接着后殿的长廊上渐渐传来了“铛”“铛”“铛”的声响,还有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和人语。冰流能感受到脚下的地板也在跟着轻震。 是太皇太后那杆龙头拐杖一下一下撑在地上的声音吗? 就要见到太皇太后了吗? 冰流想在心中激起一点即将见到故旧长辈的感慨,却发现一点都没有,反而,她的直觉又先她的理智一步,教她握紧了藏在袖口中的短刃。 冰流皱眉,趁着太皇太后仪仗一行人还没过到前面来,干脆将短刃藏到了外袍下,插入背后的腰带上。 随后,她将头略微压低,让自己的思绪也沉一沉。 她周身安静了下来,耳朵能将远处的声响听得更清晰,那么多细碎的脚步中,似乎没有一个属于一位年迈的老人,反倒是 有步法高超之人在内。 “太皇太后驾到!” 又是方才那个内监的声音,冰流听了,先是按部就班地下拜,俯身的那一瞬,她抬眼望向自后殿而来的太皇太后一行人,当真吃了一惊。 拿着龙头拐杖的是服侍的嬷嬷,而太皇太后本人,竟是被一个躬背低头,却衣品不凡的内监背着过来的。 太皇太后老得已经走不动路,象征着权利和尊容的凤冠被安插在银白的假发垫上,可她的真发,即使被再精心地梳起,如今略一颠簸,也是蓬松凌乱在了鬓角。 这样的太皇太后,同冰流印象中的,实在大不相同了。 她的四肢似乎都是僵硬的,被内监放置在宝座之上,甚至还要侍女嬷嬷帮忙,将她依旧保持着方才姿势的双臂按下去。 冰流忽然有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这样任人摆布的太皇太后,还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无论如何,她还是先按部就班,大礼道:“妾珹王府柳氏,拜见太皇太后殿下。” “世子妃,快快请起。”说话的依旧是那个内监。 冰流起身,这才第一次正式抬起头来。 王虎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背着太皇太后一路走过来的,竟是他?! 冰流不知道王虎是否认出她,但她是狠狠握住拳,任由一滴冷汗自发髻间流入了衣领中,才忍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 暗地里,她的脑海中同时盘算着一千个关于王虎的问题。 就在她将将理出头绪的时候,太皇太后竟开口了。 “你是 阿蓉吗?”这声音沙哑而透露着腐朽的气息,冰流甚至看不到层层眼皮褶皱下,她是否是睁着眼睛的。 冰流一直以为珹王妃的名字在宫廷中是一个忌讳,可太皇太后周围的侍从没一个神色有异。 王虎凑近了太皇太后耳边,还要抬高了声音道:“回禀老祖宗,她不是阿蓉,她是世子李衡的新婚妻子,世子妃柳氏啊。” 太皇太后额头上的皱纹忽然颤了一下,她缓缓道:“啊,这次是这个孩子啊,已经过完六礼了罢?” 王虎略带嗔怪地笑道:“都成婚了,婚书您还看过的,您又忘记了。” “凑近些,让哀家瞧瞧。” 太皇太后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指甲上染着大红的颜色,衬得那手背上根根凸起的筋脉更像惨白的枯枝了。 冰流于是跨步上前,到了太皇太后脚下,再次下拜。 “哀家 哀家想瞧瞧 ”太皇太后颤颤悠悠地指尖抬起了她的下颌,她也只能顺从地抬起了头。 冰流如此近距离下,才发现,太皇太后脸上敷了很厚的一层粉,是想要补平皱纹沟壑吗?可只是让她的脸看上去更怪异了。 太皇太后忽然笑了起来,千万条皱纹在不断地舒展挤压,组成一幅混沌的景象。 “是你,是你啊 叫阿澄,还是阿滢呢?” 想不到,已经耳聋眼花到这种地步的太皇太后,竟然还是一眼便能认出她来。 她刚想趁热打铁,却见太皇太后的脖子骤然一拐,头冲向王虎问道:“她不是柳氏,那怎么换?” 换什么?冰流心底一惊,就听见王虎沉吟道:“不是么?没关系,您放心,一样的。” 太皇太后的手随即扶上了她的额头,随即是耳朵和侧脸。 她用沉重的语调,缓缓道:“想不到,竟是你,你与衡儿也是有缘的,你与哀家也是有缘的,本以为是旁人,是你,也就是了吧 ” 一句话的时间,冰流周身颤栗,她大概已经明白了一些。 榴园中,李藏飞驰到了门口,才被小庄拦了下来。 李衡艰难地追上,揪住他皱眉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跑,哪里糟了?哪里需要救她?” 李藏亦很急躁,反手也揪住了李衡的衣襟,反问道:“我问你,宁延章所说的那个被屠火神女洗脑,地位极高的人,是谁?!” “是,是皇叔 吗?” 李藏恨不得扇他一巴掌,“你娘当初是在谁眼皮子底下惨死的?石殷生前侍奉的又是哪位?” “你说,皇太 曾祖母?这怎么可能?”李衡踉跄了一下,跌靠在门上。 虽然嘴上说着不可能,但很显然,他心中已经被这个念头占满了。 明明是最简单的答案,这么多年来,却因为一个不可能,被远远地排除。 “虽然我现在没时间理清楚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个老妇 ” 李藏又拿出了那副画像,那个负责鉴定禁军抓来的人,是不是他自己的女人的画像。 “若她在宫里,若她为太皇太后所用,宁冰流不是她的对手。” 冰流眉尖蹙了又蹙。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从太皇太后与王虎两人没有前后语的两句话中,参透了一些东西。 “这次是这个孩子”,说明上次就是阿蓉。 在看清她的脸,知道她不是柳氏时,询问王虎该怎么换,说明今日,太皇太后本计划和柳氏换什么东西。 太皇太后着重确认她是否已经过了六礼,已经成婚,说明这样东西只有成了婚的世子妃才能换给她。 是什么呢? 难道是命吗? 妇顺不修阴事不得,適见于天,月为之食 如果月食真的代表着女主的祸事,那如果在灾难临头之前,与一个有相似命格的人交换命运呢? 太皇太后的手还在她侧脸上重重压着,隐隐有重逢不舍之意。当初对珹王妃下手时,也是这般地于心不忍么? 冰流听见王虎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容奴婢开始吧 ” 她没有理由再按部就班了。 她飞速伸手拽过了王虎的手臂,一手从身后抽出了短刃,直接指向了他的咽喉。 身旁的侍从大惊,纷纷惊呼,“来人!救驾!” 太皇太后也迟钝缓慢地意识到危机来临,手臂微微抬起,说出了些含混不清的话。 王虎受挟持,却依旧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惊慌的侍从别喊,退下。 冰流冷冷向太皇太后道:“您不该受此等阴邪之人摆布。更不该自己信了邪道!” 她手上的锋刃已经割破了王虎的皮肉,她愈发用力,一面厉声逼问道:“珹王妃是怎么死的?是谁给珹王下药?说!” “世子妃真是愿望奴婢了,珹王妃死的时候 我只是 师傅身边的一个小跟班 ” 王虎虽然此刻受制于人,匍匐着, 着为自己辩解,可冰流看得出来,他没有一丝恐惧。 “而且,世子妃还说错了一点 ” 他还有话要说,可冰流怀疑他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禁军侍卫们来救驾罢了。 可下一刻,她的手腕一道剧痛,王虎竟也身怀着锐器,此时借之脱了身,边喘息着,边阴笑道:“太皇太后不会受卑贱之人的摆布。反倒是奴婢和奴婢的师傅,都是受了娘娘的指引,才能走上正途呐!” 甚至不是石殷蛊惑了太皇太后,而是太皇太后培植了石殷王虎在内的一班虔诚势力么? 冰流带着仅剩的那一点不可置信望向太皇太后那张已经过于苍老而显得慈善的面容。 难怪李衡会觉得,他们在围着真相的周围打转而难以接近。 因为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会假设,七年前那个最可能杀害珹王妃的人,就是真正害死珹王妃的。 她霎时想过了这许多,便见王虎举着匕首又反扑了上来,赶忙躲避至柱后,利用片刻的时间估量受了这点伤的自己还能否扛得住王虎的袭击。 答案自然是可以,但她不知道杀了一个王虎,接下来又该如何。 淮光在殿外伺机,此时听见了大响动,四处有人乱窜,她顾不得身份探头进大殿来看,谁知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冰流也唯有此刻能与她视线相接,于是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快跑,快去求援,没时间顾忌李衡的感受了,该去告诉他,他一直思念敬仰的曾祖母,就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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