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自她那里学的剑术,就注定不能打败她? 此事当然不是注定,但她确实有心魔作祟。 她确实是心思深重的人,不然也不会七年一场噩梦做到今。 不过说来奇怪,自从确凿了祖父与观蝉局的联系后,她的噩梦心悸已经不在了。 现在,在寿昌殿上毫无招架之力,被戚婆婆伤个遍体的回忆,就是她新的梦魇。 既然如此,不如承认吧,她就是没本事用戚婆婆所教的剑招打败她。 戚婆婆讥讽她,该保持方才连杀三人的心态,可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她不是来杀人的,她是来救人的。 她是来救人的,她生来不是为了成为阴者司的杀人机器。或许戚婆婆的杀人剑术,她能运用得十分得心应手,但那终究不适合今夜场合,也终究不适合她自己。 不能将自己再度套入阴者司精湛杀人手段的套路里,那便干脆摒弃吧。 想想从前,祖父教她如何握剑,秦爷爷告诉她,何为剑客,何为剑心。 自进入阴者司,手上沾染了第一滴血时,就已经被她忘记的,最基本的信条,如今该重拾起了。 剑身在暗夜中碰撞,有好几次甚至迸出了火花。 “不错,两日未见,心念渐强,可惜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戚婆婆但见冰流已经自心态自剑道彻底改变,知道她今夜抱着非救出人不可的信念而来,也就明白,这是一场死生之战,出手也就愈发狠绝。 戚婆婆已经先后斩断了冰流的发丝,刺透了她的衣袖,给旧伤口上再添新伤。这些冰流都不曾理会,她站在只有自己的境地中,在戚婆婆诡谲幻变的剑术中寻找间隙,一剑刺穿了她的肩膀。 但随之而来的,她也不及闪躲,被戚婆婆一掌击退。 冰流后退了数步,半跪着承接了这股冲击,再度抬起头,眼神如同发现落单猎物的猛兽。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相信虚无缥缈的星象,不惜泯灭人性,也要同寻找无辜的孙媳、重孙媳去替死。 太皇太后对死亡的恐惧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增加,戚婆婆也老了,她行动没有年轻时迅捷,她的剑术多年没有精益,她的头脑也不灵光,被太皇太后利用却还愚忠追随 戚婆婆身上有太多的漏洞,冰流直到刺到她的肌理中,才看穿,于是也就更没什么好怕。 戚婆婆之前怕不怕老、怕不怕死?她不知道,她只觉得,方才那一剑,应该也会让戚婆婆开始像太皇太后那样,感受到一些惶惶不可终日。 戚婆婆捂着肩膀踉跄了两步,神色只是微微一变,已经不再去捡地上的剑,反而以付出全力的姿态重新攻了上来。 看出她的急切,冰流反而愈发镇定,她抽出短剑相迎,近乎精确地将自己所得到的每道伤口复刻在老人的身上,百招之后,戚婆婆发力将她的兵刃踢开,随即二人开始了纯粹的肉搏。 以膝盖将人的要害之处死死压制,是冰流自戚婆婆身上学到的最后一招,此刻她正在践行。 临近力竭,冰流支撑着,尚未恢复的喉咙中发出粗糙的嘶吼,仿佛真的是某种旷野上的野兽。 戚婆婆挣扎着,终于抽出手来,自袖中溜出短刺,狠戳在她小腿上,随即逃脱。 冰流伏在地上,戚婆婆一脚踏在她头发上,“很不错,可惜就差这么一点点,你就能救下人来了。” 刚刚经历濒死,她没有想要逃离,而是转身向刑房走去。 她非要杀了他不可。 冰流顾不得腿伤,踉跄着追上去,伸手去抓,却也只拂过戚婆婆的衣角。 戚婆婆踏入屋中,目光锁定依旧奄奄一息,被困在刑具上的李藏,准备将之一击毙命。 可就在她最接近的那一瞬,锁链“哗啦”一声掉落,异瞳睁开的同时,一滴血自他眉尾滴落。 下一刻,方才预备着要挖他眼珠的那柄小刀插入了戚婆婆的眼窝。 他踢翻了脚上的锁链,下来一步一步,手上用力也是一分一分加深。 冰流进来时看到这一幕,直到戚婆婆彻底倒地,才重新望向李藏。 方才趁着戚婆婆出去,他破解锁链上的锁,现在又用小刀将戚婆婆毙命,已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了。 身上无一处不在流血,无一处不在疼痛,这样的重逢就显得不那么有情绪涌动。 李藏没力气再说什么,腿脚一软,已经栽倒在她肩头。 冰流向后退了半步,险些支撑不住,忍了半晌,才道:“你不要倚我,我也好痛。” 闻,肩头的那颗脑袋动了动,可实在是抬不起来了。 冰流叹气,环顾四周。这里曾经是前朝皇室祭神的庙宇,如今的皇室有了新的神,这里就变作了阴者司的专属刑场。 负责施刑的四个人如今都被夺了性命,但是冰流察觉到,现在这里活着的不止有两个人。 “到底有几个人?” 等了一阵,李藏才勉强吐出两个字。 “四个。” 那么现在,正在逐渐包围了这里的脚步声,又从何而来呢? 如今莫说是一个人,就连一阵风都能将他们两个击倒。 不知是否来者不善,除了奋力拖拽着李藏离开,她暂且想不到更好的应对办法了。 跌跌撞撞走出了门,四面霎时自屋顶落下了八九个黑衣人,全副戒备,规格颇高。 虽不知这又是哪路人,但这幅打扮的,应该不会是善者。 正中一人沉声向冰流道:“将他交给我们。” 包围圈在快速缩小,远处飞来一只羽箭,直中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臂膀。 这只是开头,随后数十只羽箭齐发,黑衣人应对躲闪,一时无暇顾及,已经被及时赶到的另外数十名影卫包围。 为首的黑衣人迅速决断,“主人有令,不可纠缠,先走。” 于是一阵风似的,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又突围离去。 李藏此时已是昏迷,冰流亦已至极限,最后一点威胁消失后,冰流脚下一软,二人一同跌在地上,再也不起。
第79章 正确的轨道 近半个月来,冰流很少做梦。 她不再梦见宁府抄家,也不再梦见海棠树下的李衡,太皇太后苍老褶皱的脸也不再出现。 至于戚婆婆,在现实中已经成了死人,如今也不会在她梦里再次将她扼到窒息。 她不再做噩梦,却依旧难眠。 身上的上在被悉心治疗着,然而夜深人静时疼痛在所难免。 更何况身在阴者司的地牢,时刻都是夜深人静。 除了这样的时候 锁链被“哗啦”地扯开,黑衣的同僚礼貌又冷漠地向她低头,“冰流大人,司首有请。” 她缓缓起身,随之而去。 提剑去找戚婆婆之前,冰流早有预感,这次阴者司不会再对她容忍了,哪怕是看在李衡的面子上,也不行。 所以戚婆婆死后三日,阴者司来人“接”她回去时,她倒是平静。 这一次,她连从前被软禁的资格都失去了,直接被丢进了地牢。 但意外地,司里竟然派人在给她悉心治疗,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想不通是为什么。 直到今日,才有人来提她去问话。 司首和左右司副都在,这样的场面,在进入阴者司的前五年,她很难想象出来,然而现在,叛逆得多了,打破的规则多了,她也就习惯了这种审判的气氛。 右司副率先开口,“宁冰流,你的伤如今怎样了?” 冰流答道:“多谢,我恢复得很好。” 若冰流不继续说出接下来的话,倒也算是个很客气的开头。 “我起初还以为岛上现在已经没有医术高超的人了。” “你 ”左司副瞠目,他们还没开始审她呢,她自己竟还敢说?! 冰流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盯着司首说话:“你不是说阴者司有自己的意志,不会全然听从皇帝么?为什么一定要杀他?我一直都知道阴者司是个没人性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还能不堪至此。” 一下便闹得如此僵,这下左右司副都不敢开口了,只等着司首沉声一喝,“住口!” “你懂得什么?只要是能保的,我自然都会尽力保,然而他的事不同,牵涉到两国关系,又是那么敏感的事情,若一招不慎难保会把整个阴者司赔进去。我这个司首必须要顾全大局,我自认做得无措,自然也无须向你解释。” 冰流听完,冷冷道:“您现在做出好像很痛惜的样子,当初领他回洛神屿时,有想过今天吗?” 司首怒而反问道:“我当时会想到他是温都皇后的私生子吗?” “我不知道。您才是要考虑周全的人,我不是。”纵然冰流相信司首当时不知,但现在的她只想将自己的一腔怒火烧到司首身上,“您不知道的也不止这一件事吧?屠火城聂氏搞出的邪门歪道,渗透到阴者司中多少年,您半点都没察觉,不是么?” 司首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寂静中,左司副认不出“嗤”了一声,这场面也是过于好笑,不知到底是他们三人在审问宁冰流,还是宁冰流在审问他们? 司首又沉吟了好一阵,才又出声道:“司内的情况,已经在清查了,这无须你操心,也不是你残杀同僚,阻挠司内执行任务的理由。需要我帮你罗列一下你近期的罪状吗?” “不必,我知道。”她显然已经不想再同面前三人交谈了,罗列什么罪状,她都承认便是。 自从她入宫以来,情况急转直下,现在与她有关的一切人和事接近于一团乱麻,尤其是李衡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有约定,等待着重新开始的那一天。 可现在的境况,她的沮丧颓然也是可以想见的。 去救李藏时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这决心延伸至今,也就是她现在违逆司首的这点勇气。 左司副与司首对视了一眼,旋即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你不想再说,但我还是要问,为何,你一定要去救他呢?” 冰流不为所动,这个问题,她先前已经回答过李衡,此时是不屑回答给他们三人的。 “因为他是为了救你,才主动现身的,对么?” 冰流抬了抬眼皮,是也不是,只是懒得说与你们听罢了。 右司副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们二人有情,自你入司的一两年间 ” 冰流听了皱眉,急忙纠正道:“我们二人是睡过。” 右司副听了,暧昧一笑,“我也同这岛上不少人睡过,都没想过在谁将死之时去救他呀?” 左司副应付不了此种尴尬,干咳道:“咳,苏司副倒也不必 ” 倒也不必拿自己举例子吧? 冰流都不似左司副那般激动,只是淡淡反驳道:“这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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