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五名宫婢七手八脚地用绸带将皇帝绑在软塌上,其中两名更是用白稠勒住了皇帝的脖颈,将他耳后两侧交替地勒出两条很深的血痕。 皇帝双手拽住颈下的绸带,额前青筋暴跳,一双怒目瞪圆,惊恐交加地挣扎着,嘴里被塞了绵团,双腿直直地往前拼命地蹬,正在与死神作斗争。 其余三人,一人扑在他腿上,阻止他乱动,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拉扯皇帝的手臂,试图逼他松手,这两名宫婢想必还不知外面情形,面上慌慌张张,嘴里却吐出些淫词艳语,好伪装成与皇帝在床榻嬉戏。 软塌一侧还有一名宫装女子被绑住全身,嘴里也塞了绵团,满目惊恐地盯着塌上濒死的帝王,泪如雨下,拼命地摇头。 容语瞧见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这个冷血冷心的帝王,死了也好。 韩坤虽是红丸案的起因,可恶果终究在这位帝王身上,倘若不是他寻仙访道,以求长生不老,并妄图以红铅丸延续宝刀不老之术,也不会有那么多姑娘葬身宫廷。 如果不是他纵容五皇子一党,朱承安生来便会被立为太子,朝政清明,也不会掀起党争风波。 很快,这些愤懑的念头被理智盖过。 她几乎断定,这是杭贵妃与柳云所为,如果她猜得没错,柳云此刻该在东配殿的御书房伪造立储诏书,只要五名宫婢将皇帝勒死,柳云再来个临终授命,将皇位传给五皇子。 有柳云的四卫军做倚仗,朝臣不想认,也得认。 届时朝臣想要追究,杭贵妃大可把刺杀皇帝一事,归结在红丸宫女身上。 先前有红丸女刺杀韩坤一案,再有五名宫婢合伙勒杀皇帝,仿佛也说得过去。更何况,还有个现成的侍寝宫妃背锅,再往深里想,没准这位侍寝宫妃亲近东宫,是受东宫和皇后挑拨前来暗杀皇帝。 此事虽险,一旦成功,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待杭贵妃得逞,首当其冲被落罪的便是东宫。 但是,王晖会死心吗?朱靖安与谢堰会死心吗? 不会,届时只会掀起更大的党争之祸,数党倾轧,朝堂颓危,北境戎狄趁虚而入,国朝倾覆,覆巢之下无完卵矣。 最终遭殃的,还是泱泱百姓。 这个皇帝千不是万不是,至少有他在,还能震慑住这个朝堂。 容语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权衡,抬步往前一滑,五枚暗器射了出去,几位姑娘痛呼一声,手缓缓松开,身子往下一软。 其中一名女婢恍惚转过眸来,对上容语那双悲悯的眼时,她狠狠一愕, “容公公,怎么是你....” 是啊,怎么是她呢? 容语心头轻颤,这名女婢曾是一名红丸女,自入宫以来,备受欺凌,她性子刚烈,视皇权为粪土,一心想为己报仇。 容语是识得她的,也是不忍心的。 可是,在你死我活面前,谁又能分得清对与错? 容语一步一步朝塌上的皇帝迈去,脊梁仿佛有千钧重,压得她脚下打一滑,恍惚想起师傅曾与她说过的话。 有一回,师傅将她引至秀水村一处山峰,笑问她,“卿言,你可喜欢登高?” “当然喜欢!” 那时的她年少肆意,不知愁滋味, 将漫山遍野的锦绣踩在脚底,真好。 师傅却笑了笑,苍茫的眼眸隐隐翻腾着几分哀思, “可是高处不胜寒哪!” 容语拍了拍胸脯,“我不怕寒。” 师傅哈哈大笑,抚须道,“你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吗?当有一天你的一举一动可能决定了别人生死,甚至要用一些人的性命去换更多人性命的时候。你还能够守住本心吗?你站在那个位置,风啊全部都往你一个人身上灌,刺骨生寒。” 那时她不懂,现在她懂了。 面对那双不解困惑甚至怨闷,到最后又释然的眸,她后背发凉。 “罢了,我做出这等事迟早也是一个死,与其被人严刑拷打,还不如死在公公手里。” 她身子滑落在地,闭上了眼。 皇帝在这时,发现了容语,布满血丝的眼顷刻涌现一抹狂喜。 随着宫女手一松,喉间的束缚得以解除,皇帝抽去嘴里的绵团,身上的气全部泄尽,几乎是瘫痪似的,茫然盯着前来救驾的容语。 “陛下,奴婢容语救驾来迟!” 短暂的瞬间,容语整理好心情,摆出自己该有的姿态。 皇帝艰难地侧了侧身,惶恐地扫了一眼四周,见五名宫婢悉数倒地,眼底的惊恐方散去一些。 他捂着脖颈,佝偻的身子抑制不住轻颤。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激一个人...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惊险,唯独今日像是条粘板上的鱼,无论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那张困死他的网,而偏偏将他束缚住的是几位弱质女流,那种绝无仅有的屈辱与绝望久久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用尽一身的力气朝容语缓缓伸出手。 容语神色平静地上前,目光在皇帝那狼狈又后怕的面容掠过,垂眸,回握住了皇帝的手腕。 皇帝刚从濒死的绝望中回过神来,好半晌才找到呼吸,他紧紧拽着容语,仿佛是拽住救命稻草一般,寻找到了一丝力气,剧烈地喘着气, “好....你很好....”他声音哑如裂帛。 塌侧的嫔妃还在剧烈地挣扎着,使劲朝容语嚷嚷。 容语回神,立即走至她身后,帮着她解开绳索,又将她嘴里的布团给抽走。 那年轻嫔妃得到呼吸,两眼汪汪迫不及待开口, “陛下,是杭妃,是杭妃娘娘策划的奸计....”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朕知道.....” 如果连这个局都没看出来,那他也枉当了这么多年的帝王。 只恨他,一路来纵容五皇子和杭贵妃,满腔的偏爱赋予了荒唐。 恰在这时,左侧甬道冲进来一人,正是手握圣旨的柳云,柳云掀开帘帐望见这一幕,手一抖,圣旨跌落在地。 再往院外瞥了一眼,院中漆黑如墨,什么人影都没有。 看来他的暗桩都被容语灭了干干净净。 逃? 逃不掉的。 廊外风声赫赫,金戈铁马逼近。 柳云对上皇帝那双淬了毒的眼,双股打颤,扑跪在地,哇的一声痛哭, “陛下,是那杭贵妃逼迫的奴婢,奴婢从来没想过害您呀.....” 容语无心听他诡辩,上前对准他脖颈一掌砍下去,将柳云当场劈晕。 皇帝从袖下扔出一弹丸之类的小物给容语,容语二话不说接过,将底部机关按下,扔上半空,顷刻一朵璀璨的五色烟花绽放,统共响了九声。 九五代表至尊,此弹丸只有皇帝才有,一旦放出表示皇帝有危险。 不消片刻,便有羽林卫冲了进来,当值的羽林卫都指挥使赵田瞧见这一幕,浑身吓软,直接瘫在地上, “陛下...臣罪该万死。” 皇帝经过短暂的休息,已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他端坐在塌上,目色沉沉盯着赵田, “你确实该死,但现在还不是治你的时候,你即刻去永寿宫捉拿杭贵妃!” 赵田敏锐地知道,这是他将功赎罪的好时机,立即磕头, “臣这就去。” 留下一半侍卫清扫现场,其余人跟着他快速前往永寿宫。 侍卫将殿内的柳云及活口给缚住,其余尸首抬至外头廊庑下。 须臾,刘承恩带着人匆匆步入, 容语不见朱承安,微微泛疑,不过顷刻又明白,今日之事惊险,朱承安贸然过来,皆有嫌疑,不如不出现,落个干净。 刘承恩不愧侍奉皇帝已久,处置这等事比她有经验。 他与容语飞快对了一眼,立即上前请罪,“奴婢没能及时发觉歹人阴谋,陷陛下于艰险之地,奴婢万死。” 皇帝看了一眼容语,长吁一口气,语气缓了几分,“朕不怪你,那杭贵妃与柳云有心遮掩,便是朕也未曾察觉,她今日害皇后落水,转移了注意力,朕还当她是嫉妒皇后,不成想,她心思歹毒至此,步步为营,是为取朕性命....” 外面的侍卫权当他与宫女/交//欢,谁会冲进来坏他好事。 皇帝说到此处,怒火难赦,不过很快又转了话锋,“万幸,你养了个好儿子,今日若非容语,朕已赴黄泉!” 皇帝御极已久,君威在身,此番话说出来,平淡无波,大有不畏生死的悍然。 刘承恩抬眸望了一眼容语,已是老泪纵横,哽咽道,“奴婢庆幸认下他这个义子...当初内书堂考核结束,奴婢遣他去东宫当伴读,他还不肯,非要跟着奴婢......” 皇帝听到这里,眼风微微一动,截住他的话,“哦?容语最开始不想去东宫?为何?” 容语不明白刘承恩为何突然提这茬,连忙跪下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当时....” “即日起,你无需称奴婢....” 容语一惊,抬眸望了皇帝一眼,立即改口,“臣当时脑子里没多想,就是想跟着义父多学些本事....”末了,她又磕碰地解释一句,“倒也不是嫌东宫不好....”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颔首点头,赞许道,“也罢,老四身边本有个伴读,即日起,你跟着朕。” 容语闻言痴愣地盯着皇帝。 皇帝见她一副傻了的模样,越发笑得开怀,“怎么,你不高兴?” 刘承恩在她身后一推,笑着道,“他哪是不高兴哪,他是高兴傻了,容语,还不快谢恩!” 容语这才缓过神来,原来义父说那段话目的在此,便是有意将她与东宫分割来,进入司礼监。 也对,今夜她以一敌众,救皇帝于危难,皇帝必定对她的信任超乎所有。 刚刚经历一场谋杀的帝王,对身边所有人都会带有警觉,而唯独对她这个救命恩人不会。 皇帝将她擢升入司礼监当值,也是情理当中。 容语面露喜色,“臣谢主隆恩。” 有她在司礼监,不愁朱承安不成太子。 皇帝颔首,默了片刻,他问道,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朕今夜有危险?”皇帝漆灰的眸布满了阴霾。 容语琢磨了下道,“臣本跟小王爷在南湖游玩,恍惚听说有人落水,还有姑娘失踪,紧接着许多羽林卫和虎贲卫皆被调去了南湖,皇宫守卫空虚,今日皇后落水让臣生出了警觉,担心有人声东击西,对陛下您下手,故而往奉天殿来,果不其然,臣在奉天殿遇到了黑衣杀手,幸得臣自小习武,略有些本事,制住了对方,刚刚这外头的院子里也满是杀手....” 皇帝听到这里,浑身绷紧,眼底眯出一道寒光。 若非容语警觉,他当真是没了命。 刘承恩在这时接过话,“陛下,奴婢刚刚确认过,确实是四卫军的人手,今夜南湖出事,柳云以担忧陛下安危为由,增派四卫军拱卫奉天殿,其中有不少人被他们击晕替换,倘若他们得逞,罪责推到宫女身上,自个儿也担不到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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