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秋庭半阖的眸子微眨,就着烛火将画烧了,把狸儿抓到了碧纱橱里去。 结果摸出了一床的猫毛,眼见这床是没法睡了,他下楼去敲奚容的门,可好久无人理会。 宫秋庭耳力极好,听到房内隐约压抑的啜泣声,最后生气归生气,到底没有闯进去,而是换了另一边的房间囫囵睡去。 白日里受罚之后,春烟捂着狼狈的脸回了院子。 老夫人的屋前没有几个人了,她上前打听大公子可还在里面,得到的回答是让月钩姐姐送回去了。 答话的小丫鬟看她一脸的伤,想问什么欲言又止,总归这姑娘是撞了哪位主子的晦气,现在正头主子还要来问,她还是少沾这样的下人为好。 走回东厢,凝玉见她进来,急急问:“你这是去哪了啊?” 等看到春烟脸上的伤,吓得惊叫了一声,着急忙慌地就要去找药膏。 凝玉一边找一边念:“这大年初一的,犯了多大的错值当这样打啊?” 春烟喃喃道:“是二公子让奚容打的。” 凝玉没听清,问“什么?”春烟忍着脸上的疼,又重复了一次。 她就僵住不动,话也梗住了。 这时宫椋羽从屋内走到厅中,见到她脸上的伤,漾出几分疑惑来。 春烟避开凝玉要给她擦药的手,说:“凝玉,你先出去,我有话要禀告公子。” “可是你这伤……”凝玉想在坚持,但宫椋羽已挥了挥手,她只好出去了。 春烟迎着他的目光,麻木又含混地将奚容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自觉陈述清晰,殊不知面部肿胀口齿不清,连说好一句话都是勉强。 且眼前总浮有血色,奚容厉鬼般在眼前晃,话语哆嗦又含混,怎么可能将话传好。 宫椋羽听罢皱眉,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只能直接问:“她愿意和我去幽州吗?” 春烟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许久,精致的眉骨也带着失落,“你能把,她说的话都写给我吗?”他问道。 奚容说了这么多听不懂的话,但他想先记着,等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明白了。 宫椋羽不想错过她的半个字。 春烟目光闪烁躲避,这有什么值当写的,一腔真心错付的戏码罢了,这傻子不知道,他现在不懂是好事,非要记下来以备日后戳心窝子。 但想归想,主子的命令她不能不遵,转念一想,让他记得深刻些才好,到时两个人一块恨上。 照宫肃阳的想法,让这对兄弟再没有法子和睦相处。 春烟忍着恨意忍着脸颊上的痛,一笔一划写完,呈给了他。 宫椋羽捧着看向还不认识的字,问道:“可有遗漏?” 她看了一遍,经过润色的字,确实句句戳心,才说道:“并无遗漏。” 宫椋羽悉心将纸叠好,妥帖收进了怀中按了按。 话已说完,他将问过凝玉之后,找出来的上好玉器赏给了春烟,才让凝玉进来继续给她上药。 奚容依旧早起,今日是大年初二并不走亲,但一大早的小厮就来传话,说是她的母亲刘氏来求见,现正在后门巷子里等着姑娘。 这时候绕了大半个城找过来,奚容恐是她弟弟出了什么事,忙和宫秋庭请示过。 宫秋庭夜不成眠,盯了她红肿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准她出去,奚容行了个礼,步子匆忙地下山了。 宫家后门的避火巷子里,红漆的门开了一道缝,奚容自门内道:“阿娘,且先进来,怎么来得这般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走得急,还带着点小喘。 刘氏捏着包袱边,有些拘谨地进了小门,此处偶尔有小厮进出,奚容把人拉到一堆杂乱盆景的后面。 她支吾不言,奚容峨眉轻蹙:“到底怎么了?” “这个,是给你带的。”刘氏把包袱塞给她。 奚容打开,里头是油纸包着的腊肉,在灶上熏得黑不溜秋的,有一块被轻刮开看了成色,金红和暗红的分层带着油脂的剔透感,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昨日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她笑着说:“辛苦阿娘了,这肉佐饭定是很香的。” 刘氏见她心情好了,斟酌着开口:“咱平头老百姓过个年的,谁家不盼着有口肉,有口饭地过呀。” 不错,大抵年关里,更能体悟这种人间烟火的可贵,刘氏的关心,是她现在急需的一份温暖。 “阿娘,辛苦你走这一趟。”她清泠的嗓音温柔和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4 21:15:34~2022-04-25 09:2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粘牙呀粘牙 10瓶;Rar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回应 奚容将油纸小心包好, 又问:“弟弟看大夫的钱可够?” 之前老夫人因找回大孙子赏了她不少金银,大年里给下人的赏赐也不少,奚容虽都想存着以后出去立身, 但弟弟的药费还是要给的。 “之前吃的方子还好,上次你回来才给了, 你在宫家挣点钱也不容易,这回不忙给。”刘氏知道奚容泰半的月钱都花在了弟弟身上,也就实话实说。 奚容听着这话只觉得熨帖, 心道刘氏对自己到底是有几分心疼的。 可偏就在和温情的时候,她提起了个晦气的人:“奚容啊,你姨母这个年不好过啊。” 奚容脸上笑意缓缓消退,眼睛只盯着手中腊肉。 原来刘氏此行不是给她送腊肉,也不是讨药钱, 而是为了自己那个狼心狗肺的妹妹, 真是辛苦她跑了大半个荥阳城。 “她在牢里过都是应该, 你怎么不可怜一下自己的女儿?”奚容说着还开门出去看了一圈,刘二娘并没有来,还不算蠢到底。 说过不准再进她家门, 现在还敢教唆刘氏来找她,真敢跟来自己绝对要再臭骂她一顿。 “哎哟!大过年的,可不能这样说啊!”刘氏忙呸她, “你在宫家锦衣玉食的,不知道你姨母日子有多难,家里那两分地被强征了,大过年的一家人连口肉都吃不上, 她儿子别说娶媳妇了, 能不能过这个冬都成问题……” 刘氏把刘二娘跟她哭诉的话又复述了一会, 盼着奚容能多施点怜悯。 “阿娘,当夜若没有人注意,你女儿现在大概死了,儿子不久之后就再也付不起药钱,一家什么光景你好好想想,你只当她是拉皮条的,她是猪油蒙了心,想绝了奚家的户,你这样回护,百年之后,下去怎么有脸见我阿爹?” 奚容真骂起人来,半点不客气。 刘氏被这话吓得脸色苍白,讷讷道:“这,这不是好幸没事嘛,你姨母一时糊涂,但她受了教训,之后再不犯蠢,你就饶过她吧。” “她家地没了,与我饶不饶她何干,这城里多的是能讨口饭吃的营生,她那个儿子游手好闲,还得靠老娘拉皮条娶媳妇,多饿亮了眼睛,就该知道求自己老爹找个活干。” “她来说自家的地没了,还说是宫家干的,怎么和你没关系,”刘氏也急了,“她是答应不上门了,是你跟主子告状,收了她家的地,逼得人求告无门,才来找我的,奚容,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有什么错处自家关起来摊开讲,认错了,也就和气生财,万不能把事做得太绝啊。” 奚容瞪大了眼:“我何曾做过这事?” “不是你还有谁,那王公子堂堂一个县令之子横尸街头,紧接着你姨母家又出了事,求你不要这么高高在上,多怜惜一下自个的亲人吧。” 刘氏没想到这些贵人竟然心狠至此,连自己的女儿也染上了冷血的毛病,能为了一件事就要了人命。 奚容听她的话,知道王公子就是那夜的歹人,没想到他死得这么干脆,很难让人不想到那日生气的宫秋庭,那姨母家的那两亩田莫非也是…… 刘氏见女儿沉默,咬牙推了她一把:“奚容,你说句话啊。” 她回过神来,目光变得凛冽: “那县令公子能做出这样的事,平日里可见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既死了也干净,至于姨母,她不下狱已是我看在是亲戚的面上吞下了苦水,那地为何而丢,我不知道,更从未求过二公子做这事,丢了就丢了,自去干别的营生就是。” 刘氏没料到她竟然拒绝了,手指颤颤指着她: “你,你!在这深宅大院里跟个好主子,锦衣玉食地过活,岂料也练就这副冷血心肠,好,你都害她成这样,还不肯放手留她一条生路,好!你不救,我救,我去给她把田赎回来,我就不信你能看着自己的老母弟弟一起去死。” 奚容迎着一顿指责,原本热乎的心一下冷了下来,她将那腊肉抓紧又松开,直接推回了刘氏的怀中,咬牙说道:“你真要拿那点药材钱去周济别家,我,无话可说。” 说罢转身往回走,任刘氏在后面喊也不再回头。 冷风拂面,吹得她鼻头发酸,眼泪一流出眼眶就变得冰凉,还不到午饭的时辰,奚容干脆躲到了临湖的水榭檐下,放任自己哭个痛快。 为什么会这么委屈? 大概是觉得该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会保护她的阿娘,竟无视她受过的那些委屈,要她去为仇人求情。 平日里没有冲突,尚不会暴露真心思,等出事了才知道自己只是无足轻重的那个,竟被亲娘说自己冷血…… 别人加诸的伤害她会生气、会报复,可来自至亲的逼迫,让她越发觉得自己难堪。 没有人会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这是个很矫情的念头,可奚容就是这么想的,越想越伤心,抽泣声逐渐大了起来。 宫椋羽转过几座假山,就看到了蹲在檐下埋首哭得伤心的人。 他并不是整日待在屋里,宫家早为他请了认字先生,一直学到去幽州为止,到幽州那边又会另请,世家子不能是睁眼瞎。 去见先生时经过这里,听到有隐约的哭声,他似有所觉,凝玉也奇怪地喃了句,“大过年的不知是谁在哭。” 宫椋羽个高,自假山的缝隙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蹲缩着,肩膀颤动。 “你就在这儿等着。”他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说罢往那边走去,转过假山,就看见了水榭全貌。 等他走进了,奚容才听到动静,抬起一张濡湿闷红的脸看去,就看见了松竹般的人,身子还是清减,却轻易能让人把注意放在他漂亮的五官上。 宫椋羽面色怔然之色明显,他第一次见到奚容哭得这么伤心,比那晚被人偷抬出院子时还要厉害。 “为什么哭?” 奚容没想到在外头还能见到宫椋羽,又想起昨日她说过的话,春烟回去传话,他一定听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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