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心跳越发克制不住,几乎要跳出胸口。 走了许久,远远就看见写着“缀花”二字的过街门楼,高余几丈,气势壮观,飞檐上蹲伏着凶兽。 穿过了这里,再拐两道弯,奚容就能到柴房了。 越往后走,小厮婢女的衣裳就越低等,奚容抬眸瞧着,庆幸自己没穿有怀阁上的衣裳,不然谁都得注意到她。 门楼底下不时有人抱柴提菜地穿行,喜事当头,人人繁忙。 奚容尽力降低存在感,匆匆就要穿过这道门楼,一想到马上就要得自由,心里就抑制不住地激动,又害怕。 她不住默念诸事顺利,只将自己的心情催生得翻涌躁动,难以平息。 即将走出那道拱门时,一个小厮用独轮车推着大堆的柴薪,看起来是准备送到前边的厨房去。 那车子笨重,小厮推得缓慢,两人错身经过时,车还偏着朝她这边倒了一下,奚容连忙让开一步。 小厮正抬头想说一句“冒犯”。 忽然,“啪——”地一声在耳边炸响。 奚容眼前黑了一下,又骤然显出一片血色。 “啊——!”寂静之后,是惊恐的尖叫。 门楼下的小厮丫鬟惊乱了起来,纷纷退后,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奚容呆滞地立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黏稠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几乎要粘住她的眼睫。 她抬手抹了一下,又红又白,是血液和脑浆。 再低头看看那架装满柴薪的独轮车,车被砸得歪倒断裂,木柴散落一地。 木柴的上面,卧着一个身体破败,姿势扭曲的女人。 一双眼睛瞪大突起,头发盖不住暴露的头皮,看上去面目狰狞邪异。 一根尖锐木柴因巨大的冲力,戳断了她的半截脖子,那头便歪着朝向她,仿佛与奚容对视。 这个女人是从门楼顶跳下来的,几乎是擦着奚容的肩膀坠下,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身边的柴车上,然后溅射起一朵血花。 奚容被钉住了脚步,如何也走不动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傻傻地与她对视,脑子一片空白。 那双眼睛已经死掉了,但好像还能说话,眼球鼓突瞳孔涣散,里头滔天的恨意和凄凉却让人心惊。 这一幕对她的冲击,比那日袭光在她面前杀人更大。 奚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身影,她的肩膀慢慢地颤抖,紧缩,女人身下的血液缓缓蔓延看来,沾到了她的绣鞋。 女人惨死而掀起的尖叫声刺痛着她的耳膜,眼睛逐渐变得涣散,眼前被染成铺天盖地的血红,女人的脸却逐渐浮现,清晰。 渐渐地,奚容认出这张脸。 春烟,她是春烟。 可为什么她……奚容想不明白,浓烈的血腥味冲着鼻腔,她的脑子和眼睛开始发疼,身子晃了晃,终于再支撑不住,天地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乱糟糟的梦境在脑中反复上演,一下子回到刘二娘一家死的那一天,一下子回是春烟断了半截脖子,愤怒地不知道再朝她说什么,一会儿又是冲天的烈焰,她跑着跑着就被人抓住,根本不敢去看后面抓她的人是谁。 一个激灵后睁开双眼,奚容失神地望着帐顶,这一觉好似在不停地奔跑,浑身都是疲倦。 入目是凝玉焦急的脸,她正拿帕子擦着奚容额头上的冷汗,见她终于睁眼,看向自己,才担忧地问:“奚容姐姐,你没事吧?” 不远处抱剑站着的袭光听到人醒了,默默投来一瞥,他昨日才受了重伤,今日就下床走动了。 奚容傻傻地问一句:“我,这是哪?” “这是有怀阁啊,他们来说你出事了,接着我就看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真是吓坏了,幸好不是你出事了。只是没想到……春烟竟然寻了短见,还离你这么近,差点就砸到你了,你说你去门楼那边做什么?” 凝玉喉咙哽咽,她是真的被吓坏了,说话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停下来。 “我,我去……做什么?”奚容气若游丝,神情还恍惚着没有附体,不知道凝玉问的什么。 凝玉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多问当时的事了,她听当时在旁边的人形容春烟死时的样子有多吓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更何况离得最近,直面了春烟之死的奚容姐姐呢,她一定是吓坏了。 如今已经是晚上了,春烟跳门楼的事传遍了宫家上下,这么惨烈的样子,在喜事将近的时候发生,谁不说一句晦气。 不说宫莲在自己的院中哭哭啼啼,老夫人也大发雷霆,拿了宫肃阳问罪,责骂他管不好房里人,更是扣了他一年的例银。 春烟是为什么而死,她留在房中的信早已言明,字字将宫家形容为虎狼之地,那信虽然烧了,内容却悄悄流传了出来。 宫肃阳院里的那些烂事老夫人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在亲妹妹婚前这几日闹大,传到外头去,实在伤脸面,老夫人当即吩咐不许外传,谁传就卖了谁去。 “姐姐,你睡了一天一夜了,什么东西也没吃过,先起来吃点好不好?” 凝玉见她点头,便将人扶起来,给她后背垫了枕头,将一碗虾仁粥端了过来。 袭光见她不再睡了,对凝玉说道:“你可以走了。”他还有话要问。 他将人请来不过是奚容一身血污,自己不方便动手,需要有人打理干净罢了。 凝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这就过河拆桥,说话还这么直白。 奚容自碗间抬起眸来,虽然疲惫,但依旧开口说道:“别听他的,他不懂事,凝玉你再陪陪我吧,我有些害怕。” 凝玉闻言也就安坐下来了,为了不让她反复想春烟的事,还闲扯了些别的事情和她说话。 袭光其实也可以直接将凝玉架出去,但奚容的脸色实在不好,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食物的暖气烘着,也没有半点红润的气象,看上去柔弱得风一吹就要碎了。 接连的惊吓让她有些气虚了,想到这里,他就没再动手,而是站在一旁等着她们说完话。 凝玉旁边直直杵着一个人,自然十分不自在,见奚容喝完了那碗粥,就找了个借口要离开了。 奚容见凝玉的话越来越少,也知道她要走,便将碗递给她,感谢了一通,又握着凝玉的手说:“你晚上再来看我,可好?” 凝玉自然说好,她瞧奚容姐姐这副模样就止不住地心疼,还有什么不依的。 等凝玉挥着手出了门去,奚容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次不争气,逃出去的机会没有了。 心底不知是什么心情,有些无力地抬头看向袭光:“你要问什么?” 迎着她生无可恋的眼神,袭光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为什么给我下药?” “你受伤了,我又要下山,怕你硬要跟来加重伤势,才想让你好好躺着。”她说谎话已是驾轻就熟。 袭光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回答,虽然是关心自己,但私自下山,违反了主子的命令,按理奚容也该被扔进地牢里受刑才对。 但他不太确定,奚容不是宫秋庭的下属,有了刘二娘一家的前车之鉴,他打算问了主子再行事。 “你穿着不是自己的衣服,去门楼那边做什么?”他又问。 奚容眼皮子一跳,袭光问到点子上了,她琢磨计划时就想过被人抓到要怎么解释,当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公子说回来就纳了我,我不懂那些,那到时伺候不好公子,原先和春烟在一个房里伺候过,就想去问问她,去她院子不见,听人说是往缀花门楼那边去了,哪曾想到……” 至于衣着,她拿搪塞凝玉的话照样搪塞他。 袭光听罢沉默,不知信是没信,他判断不出来,只能将此事也一同禀告主子,交由她定夺就是。 屋里的人终究是走空了,奚容倒头躺了回去,安静让她又忍不住地回想,春烟临死时的样子一遍一遍浮现。 依稀记得,两年前她刚做宫肃阳的通房的时候,是怎样的喜气洋洋、趾高气扬,转眼才两年,就成了柴堆上难以收敛的残尸,死不瞑目。 是受了多少的委屈驱使她走上绝路呢…… 闭上眼,乱乱的没法理出头绪,自己的死遁也失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 难道,这辈子就要这么过了吗? 作者有话说: Ps:下章宫大提前一天回来了。,容容还有希望,但你们想不到,嘿嘿~感谢在2022-05-20 20:17:53~2022-05-21 22:1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海灵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错认 傍晚云霞如火如荼时, 凝玉又上来了一趟,见奚容好了许多,也放心了下来。 “奚容姐姐, 待会还要下山去呢,我不能喝酒的。” 秀丽的小亭里, 看着奚容在石桌上摆上了一坛子酒,凝玉忙摆手说道。 奚容嘴角噙着笑:“你不喝我喝。”她是想喝得醉些,晚上才好入眠。 白日里一闭上眼, 她就忍不住想起春烟的死状,才想到要借点酒来入睡。 “你也未大好,还是少饮些。”凝玉劝慰她。 奚容却不听,将清冽的酒液倒进酒斗内,再仰头一饮而尽。 谁知那酒液闻着清甜, 入口却似一团火, 直接辣到了喉咙, 她喝得匆忙,冷不防被呛住,几滴酒液自唇角滑向雪白的脖颈。 凝玉忙过来拍她的背, 埋怨道:“再好的酒也没有这个喝法呀。” “我以为是果酒呢。”奚容待咳嗽止住,面颊也泛起了红润色泽,盈盈可人。 她拿帕子拭了眼角的泪花, 不过再待回味之时,只觉得余味悠长,“若是有冰就更好了。”她喃喃说。 凝玉拣了一枚果子啃得很慢,“我方才上来的时候, 听说春烟的家人不愿来领, 尸身已经火化了……” 奚容闻言, 又闷头喝了一盏,才幽幽问道:“她是为何走上绝路的?” 凝玉和春烟当初同屋伺候,虽说当时的情分并不深厚,但到底是认识的人,就这么死了,总要过问几句。 当初春烟得宠之时,不是个忍得住的,逢人就说自己对宫肃阳的助益有多大。知情的人聚在一起传来传去,内里大概的经过也就水落石出了。 “春烟当初虽被收做通房,但真正让她得宠是因为偷听到了二公子说沉香之事,回去告诉了三公子,因而得宠,后来你也知道,三公子的气撒不到二公子身上,带消息的春烟就不好过了,在院子里生生熬了两年,才想不开走了……” 凝玉说完又叹了口气,“她家里人心也狠,宫家……也心狠。” 不错,高门大户,对一个伤了脸面的三公子都不会留情,更何况是个丫鬟,谁人敢说自己一辈子伺候人能不出错呢,奴婢朝不保夕,一个通房也高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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