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眼睛渐渐漫上血红。 “主子, ”吉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还是属下来问吧。” 宫秋庭睫羽轻颤,点了点头。 他想自己问, 可是又怕,像个孩子怕得到的是一场空欢喜,最终是步子虚浮的地离开了园子。 那些女客们并未受什么惊吓, 只是觉得奇怪,宫秋庭忽然来又忽然走了,还问什么香是怎么回事,让人满头雾水。 “卫尉大人这是怎么了?” “看着不太正常, 他像是在找谁啊, 不过说句不敬的, 像中邪了……” 说话的拿圆扇遮住嘴,最后几个字只有口型。 “难不成是梦见什么画仙了,寻到苏州来啦?” “看来说宫家二公子洁身自好的传闻也不可信” 大人物走了,金枝玉叶又不谙世事的小姐们说话更加大胆。 吉光瞧着主子的背影,不知道这事该如何处置,任谁都不会信奚容还活着。 他怕主子又是失望。 外人瞧不出来,但日夜跟随的人知道,宫秋庭已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摔个粉身碎骨。 半个时辰后,太守府的正堂上,宫秋庭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度日如年,才看到吉光匆匆走了进来。 他睁着绝望又隐隐带着期盼的眼,紧紧盯着吉光回话。 “她们说香都是一家铺子制的,就在静水坊后边临桥的街上,老板娘叫白熙。” 宫秋庭偏执得像一头兽,直问:“白熙呢,为何不见带来?” “刚刚寻人去看过了,店门一天都没开,白熙并不在店内,是一个少年开的门,说铺子里有客,她另寻客栈住下了,属下要了张他们铺子里各类香丸的单子,主子过目。” 吉光知道主子在期盼什么,但奚容姑娘当日是真真切切吊死在眼前的,之后又掉进了火里,神仙也救不回来。 香料的事虽然蹊跷,但可能是主子思念太过,认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宫秋庭接过单子扫了一眼,情绪抑制不住地在心中翻涌。 里面有不少奚容素看的香典中的香,那是绝本,其他世家不会有,寻常的富贵更不可能得见。 最后目光骤然落在其中的几个字上,白纸黑字,仿若嘲笑。 “玉带长河……”他轻轻念起,脆弱的纸在手上破碎零落。 这还是他亲自取的名字,只有自己和她知道。 就这样,还不能证明吗? “人在哪里,去找来。”他平静的语调下已经刮起了暴风骤雨。 吉光见主子周身气势一改,不复之前的愁苦,仿若墨黑翻涌、蕴藏着惊雷闪电的滚滚乌云,就知道他的理智已然回笼。 只是不敢信,奚容真的还活着? 张太守站在厅外,没有命令不得进去。 他见宫秋庭才刚来,就往女眷那边跑,原以为是看中了哪家女子,之后又在正厅中不见人,遣人里外问了一圈后干脆去了前厅,又不让人进去。 张太守云里雾里的,更加害怕。 今日是他老母生辰宴,自己却跟个门房似的装孙子,正想着的,宫秋庭就出来了,却极快地掠过了他,往外走。 “诶!卫尉大人!” 他赶紧跟上,打算好好陈诉信王之子的事,再将自己的女儿献上去,以示诚意,如今还一样未成呢,就见上峰这要拂袖而出的样子,怎能不怕。 “大人,大人,怎么不喝杯薄酒就走了。” 生怕宫秋庭这是不满自己这几日的怠慢,忙要解释。 然而宫秋庭步子迈得很快,更风一般地就席卷了出去,根本没理会后面跟着的是谁。 吉光知道主子的急切,说道:“张大人留步,主子有急事。” 前门骏马嘶鸣一声,蹄声渐远。 * 客栈里,掌柜的看着眼前山雨欲来的贵人,心里狠狠发憷,再瞧一眼旁边人递到眼前的腰牌,更加谨慎小心。 兵已将上下都搜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该找的人。 吉光问掌柜:“今日可有一位女子住店?” 独身女子住店很少见,而且时候离得也不远,是以掌柜的一下就想起来,回道:“有有有!可她现下不在,应是往城隍那边的酬神庙会去了。” 之后吉光又细细问了一遍那女子的衣着打扮。 重新骑上马,宫秋庭目视着长街尽头,“你再说一遍,她为何住客栈?” 吉光仔细回忆,不敢错漏一个字:“那开门的少年说,铺子里来了客人,住不下了,掌柜的就自己出去住客栈去了,白日会回来。” “点人,把城隍庙那边彻底围住,别放跑了。” “主子,那会不会并不是……”吉光被扫了一眼,赶紧解释:“会不会那掌柜的手艺刚巧是” 他听掌柜的描述并不像奚容。 “单子上的字迹就是她的。” 果真如此,吉光不再有疑虑,带着人领命走了,又吩咐人将白熙香料铺盯住。 知道人就在越来越近的前方,宫秋庭反而不着急去找了,他按住心跳渐快的胸膛,里面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激动,更有害怕,和暗暗灼烧的怒火。 * 奚容对离开后客栈内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夜市上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苏州在夜色中不愿睡去,城隍庙前燃起了鼎盛的香火。 今日是观音诞,不少人家簇拥着来贡一点香火,带小孩出来的更被缠得免不了买上点糖葫芦、果子、冷元宵之类的食物。 奚容走走逛逛,很快找到了卖布的摊子,但花色不大好看,左右不急着回去,她兴致颇好,打算将整个街市逛完。 想起言清先生要借住几日,换洗的里衣大概是要两件的。 她置办习惯了这些东西,也就没什么异样,心里思量着先生的身形买最素净的就是了。 买东西的婆子嘴碎,上下打量着她,问道:“小娘子给夫君买衣裳啊?” 奚容忙否认:“不是,给我弟弟买。” “对弟弟真好啊,看得这么仔细,都是很软的料子,小娘子随便拿两件都是能穿的。”婆子笑道。 奚容点点头,其实城隍庙前的夜色多是小吃一类的摊子,像这样卖衣裳的并不多,今晚也没见先前给柳行儿买过的衣裳的摊子。 和婆子讨价还价之后,到底是买了两件。 街市的花啊粉啊她看了一圈,都不大喜欢,白白的冷元子倒是引人胃口,她坐在小凳子上吃了一碗。 旁边还有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孩,吃完了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的碗看。 奚容还想尝尝其他的,自然要留着肚子,就将剩下的几个元子拨进了她的碗里。 小女孩笑得亲了她一口,奚容猝不及防被甜了一脸,也笑了起来。 开心地又往别处逛去,这时远远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街上其他人也听到了,齐齐往那边看去。 长龙一般的队伍转过街尾,正往这边而来,声响吸引了整条街的注目。 先是舞龙舞狮开道,后跟着抬着木架、铁枝、飘色做的抬阁,接着转过来的就是八人抬的大轿子,四面垂着纱幔,能隐隐看到里面坐着人。 头冠是莲花的样式,净瓶托在掌中,瓶内柳枝轻晃,正是观音的样子。 “是观音娘娘来啦!” 小孩开心地拍着手。 人群像沸水滚开,比起先前的热闹更上了几层楼,所有人都往酬神的队伍那挪,奚容被裹挟着,也兴致满满地凑了这份热闹。 这时有烟花忽然升至半空,然后再炸开,黑沉的夜空变得绚烂夺目,人群中“哇——”地一片欢腾。 奚容没想到苏州的观音诞居然这么盛大,一时间也被这股热闹感染了。 “看到了看到了!今年的观音娘娘好美啊!” “真的吗?让我也看看!” 夜风拂起纱幔,缝隙中能窥见观音娘娘半点容颜,真是美得玉颊生辉,恍若神人。 “真好看,快将帘子掀开吧,是哪家的美人扮的啊?”人群纷纷起哄。 然而观音娘娘稳坐莲台,如一樽真的神像,不为凡人言行所动。 看到了没看到的人都围在轿子边亦步亦趋,若不是有人拦住,简直要登上轿去看。 奚容听了也好奇,想看看今年的观音长什么样子,也跟着越挨越近。 轿子不期然就到了近旁,这时,里头的观音娘娘动了动,抬起手撩起了一侧的纱幔。 她伸长了脖子往轿子上看,然而神仙并未显露真容,而是准确地抓住了奚容的手,稍一使力。 她惊叫一声,就被拖上了轿子,人群顿时响起惊呼。 被突然扯上来的奚容尚搞不清情况,率先就嗅到了那熟悉的蓬莱香,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又不期然地撞进了眼帘。 她整个身子禁不住僵硬,再不会动了。 外头更加热闹,头顶的烟花还在炸响。 奚容的耳边已万籁俱寂。 金粉绘就的眉眼低垂着瞧她,神圣、悲悯,又有说不出的妖艳邪异。 “抓到你了。”他说话的声调轻快又有几分扭曲,像小蛇迅速游过奚容的脊骨。 这时四面又有一层厚重的布垂了下来,将轿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再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况。 作者有话说: 宫二是个恋爱脑and场面人 明天准时相见感谢在2022-05-31 19:13:39~2022-06-01 14:4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菩萨 奚容的视线随着垂落的帘幕暗了下来。 只有头顶的圆月, 还有炸开的绚烂烟火能让她不时能看清,宫秋庭也一直在盯着她看。 手在她手腕、脖颈间抚过,确定她的肌肤是温热的, 脉搏是跳动。 眼前的人就是奚容,玉腻的手指带着颤意, 轻碰了她的脸。 宫秋庭脸上用金粉勾画的妆,如神祇般庄严华丽,一点烟火的微光就足以让其闪烁如星河, 奚容在星河之中是短暂看到了染红泛泪的眼。 她喉间哽涩,唤不出一句,震惊和害怕在胸中激荡,还有一丝……关于重逢。 又不住反复回想着,自己是哪个地方漏了馅, 让他不信自己死了, 还要千里迢迢地追来。 费了这样大的心力, 只怕是气到了要她死的地步吧。 自己的铺子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做出让人称道的成就,就要因为做了逃奴触怒主子, 死在哪个乱葬岗都不知道了。 脑子里装了所有的事,却一件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问,哑不成调。 在一方暗室内, 这般轻缓的声音也足以传入奚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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