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当然也希望能有娘家侄女嫁过来帮衬自己,可她左右相看了好几个,只觉得娘家的侄女里竟没有能做宗妇的料子。 长子谭廷娶进门的姑娘,可是谭氏一族的宗妇,没有十足的管家本领怎么能行? 赵氏犹豫,她娘家母亲就派了老嬷嬷过来同她说道,怎么也要挑一个出来,将这件事早早定下来,不想就在这日,谭家门外来了个素衣薄衫的小姑娘,想要见一见谭家人,尤其是赵氏。 因为她身上,正有和长子谭廷的婚约。 赵氏一听,差点倒过去。 她是知道这桩婚事的,但两家多年不联系,后来项家又落魄了,她以为十有八九要作废了,但人家偏偏在这个时候上了门。 赵氏没主意了,看了老嬷嬷一眼。 “她不肯走,我总不能撵她吧,闹大了,倒显得我们谭家欺凌人家孤女似得。这可怎么办?” 赵氏为难,那老嬷嬷却哼笑了一声。 “您何必为难的?她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饱读诗书,还这能死皮赖脸地站在门前喊呼吗?您只要是说今日不适,卧床请了大夫,谁也不见,她自然会离开,也自然就知道谭家的态度了。” 赵氏一听,这也确实是个办法,聪明人总是懂得弦外之音。 而那老嬷嬷又说了一句,“您这样的态度,项家明白了,若是懂事以后不会再来了,项家女若有为难事,肯定要想着找个人急急把自己嫁出去,到时候您发个善心,送她几件添妆也就是了。只是不能现在就给,免得她觉得当真攀上了谭家。” 老嬷嬷的话说得不好听,但赵氏也确实不想让一个素未谋面的落魄贪官女,给自己做儿媳,她料想这样的女子多半也是管不了家、做不了宗妇的。 赵氏思虑了一遍,叹了口气,就照着娘家老嬷嬷说得话做了,道是自己病了,请大夫还来不及,自是闭门谢客了。 …… 门外。 项宜得了谭家门房的话,还没来得及再多问一句,门房就已经关上了门。 谭氏的大门紧闭,独独她一人站在门外,一旁的路上有附近的人来回走过,都不由地打量起她来。 她是第一次登谭家的门,没有闹出也不想闹出一点动静,可路上的行人却像是能猜到她的来意一般,有人目露嘲讽鄙夷,还有人直接嘀咕着“想来攀附谭家的人也太多了吧,真是什么猫狗都想上门”。 项宜在这些目光和言语里,脸色红白不定了一时,再看向谭家高大却紧闭的门头,来时的那一点希冀尽数粉碎。 她连忙转头,在更多鄙夷的目光还没投过来时,快步离开了。 家中还有被人打伤的弟弟,和病卧床上的妹妹,她该怎么办…… 城外回城的大道上。 初冬的风刺刺拉拉地吹在迎风赶路的马车上,窗帘被吹得呼呼作响,透进许多冷风来。 小厮正吉被一旁的老爹叫了一声,“给大爷盖上毯子,免得受了凉。” 正吉被这一提醒,才手忙脚乱地伺候起坐在正中,闭着眼睛睡着了的自家大爷。 他老爹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大爷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挑起整个谭家,你也十七八,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怎么能伺候好大爷?” 正吉被老爹训斥了,赶紧拿起毯子给自家大爷盖上。 不想毯子刚落下去,人就醒了过来。 “奴才把大爷吵醒了?”正吉紧张的不行,他倒不是怕大爷生气,大爷看似严肃实则颇为宽厚,他是怕他老爹又训他。 好在大爷摆了手,说不是。 谭廷不是被吵醒的,而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被梦里的离奇惊醒了。 只是这边刚睁开眼,梦里事就好像全忘了。 谭廷揉了揉脑袋也没想起来,只是这时,马车的轮子出了些问题,车夫请示他,要在城门口修一下轮子。 谭廷自是应允的,待到了城门口就下了车。 城门口的人不少,谭廷让自家马车停到一旁,免得耽误了城内外进出。 只是他在路边这么一站,忽的看见城门里,有人夹着牛车带着两个人出了城。 其中一人是个上了年岁的农妇,正低声同一旁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姑娘说话。 那姑娘衣着朴素,浑身没有几件首饰,她垂着眼帘坐在简陋的牛车上,初冬的冷风吹得她耳朵发红,只是她的眼睛也是红彤彤的,甚至还有水光闪动,却一直被她忍着,硬生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谭廷不知怎么就看住了这个姑娘。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但是谭廷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可他的目光莫名其妙地也没能转开,尤其定在她红红的眼睛上面时,心口有种说不出的一揪一揪的感觉。 有一瞬间,他想叫她的名字,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想不起她到底叫什么。 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叫什么呢? 一直到她的身影随着牛车,消失在远处树林的转角后,谭廷才回过神来。 倒是正吉和正吉老爹都惊到了,不解地看着自家大爷。 大爷这是怎么了,要知道大爷对女子素来规矩,从没有出现过,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看了好半天的情况。 谭廷在这父子俩的目光里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为不妥了。 他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 恰好这时,马车修好了,他转身上了马车,只不过转身时,目光禁不住又往远处的路上看了一眼。 那个牛车和上面的姑娘早已消失在了冬风萧瑟的天际间,而他心里,竟莫名升起一丝失落又不安的感觉。 他这是怎么了? 一路回了鼓安坊谭家。 谭廷先去族里吩咐了几件事,然后才回了自己的正院。 正院对他来说还不如外院的书房紧要,只是一个睡觉换衣的地方。 可今日,他自进了正院,目光就落在了正房的窗下。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窗下房内的榻上,有人侧身坐在上面,或看书或替花修枝或做针线,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家,会在他撩开窗帘进屋时,转过头来柔声问他一句。 “大爷回来了。” 而她回头看过来的模样,像极了今日见过的那个姑娘…… 这恍惚间的场景竟然令谭廷脚步快了起来,他快步到了门前,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可他转头看去,窗下什么人都没有,自也没有人转头问他一句什么。 谭廷心里一空,才意识到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能坐在正院窗下等他的,只有他以后的妻子。 而他今日见到了那个姑娘,就把她编进了这般恍惚间的场景里。 难道他只看到了人家一眼,就想让人家给他做妻? 他也见过不少女子,甚至还被母亲带着相看过两回,可还从来没对哪个姑娘如此过。 谭廷念及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脸都有些热了。 他连忙甩了一下头,换了身衣裳,回书房理了些族里的事,又看了会书,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去了秋照苑吃饭。 他到了秋照苑,给母亲赵氏请安的时候,好似见着母亲神态有些不太自然。 “母亲今日病了?或者还有什么旁的事?” 他试着问了一句,赵氏就连忙摇头道没有。 “没什么,这会儿也好了,吃饭吧。” 谭廷便也没有多问,见弟弟和妹妹来了,妹妹今日穿了新衣裳戴了新首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不必提,倒是他那个不中用的弟弟,见了他有些胆怯的模样。 谭廷直接就问了他今日在学里如何,他一问,二弟谭建这厮就吓得一哆嗦。 谭建期期艾艾地说,前些天他给他布置的书,到今日还没背完。 谭廷一听就要发火,刚要怒斥他一句“如此这般散漫懒惰,这辈子恐怕连举人都考不上”,但这话没说,就被自己脑海里的声音驳斥了。 有一瞬间,他仿佛在眼前十二三岁的二弟身上,看到了他多年后中举的样子。 虽然,好像是,榜末上榜…… 谭廷的话就没说出口,只是随意骂了他两句也就罢了。 他实在不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仿佛从下晌醒来就一直不太对劲。 晚间,谭廷没有似平日一般,加练两幅大字到深夜,而是早早地睡下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翌日清晨。 谭廷只觉自己做了一整夜的梦,以至于醒来还有些脑中发沉似得。 但他起身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好像是怕惊到了床榻里面睡着的人。 起初他并没发现自己的不妥,但转身要替里面的人压一压被角的时候,忽然惊醒过来。 他没有娶妻,也没有人睡在他枕边。 但是在这一瞬,他猛然记起了昨晚做的梦,确切的说,是昨日下晌做的梦。 两个梦一模一样。 而在这梦里,他是按照父亲从前给他定下的婚约娶了妻,只是同妻子之间误会甚深,成亲三年两人也如陌路人一般,直到他从京回家,又闹出了许多事,这才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而梦里他的妻子,竟然就是昨日见到的牛车上的姑娘。 她姓项,是那个世人皆知的寒门贪官项直渊的女儿。 她叫项宜。 而他,因为项直渊糟糕的名声,正经冷落了她三年,让她受了许多的委屈…… 那些年的误会与委屈,都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谭廷想到“妻子项宜”,心口发疼又发慌。 他捂着心口愣在床边半晌,直到正吉听见动静,端着水盆前来,才回过神来。 正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照常伺候他洗漱。 谭廷却慢慢回想起许多细节。 梦里的妻子项宜是在三老太爷过世的时候,带着婚书上门来的。若她昨天见到的姑娘是项宜,那么时间对不上,三老太爷确实病卧在床,却还没有到那般地步。 是他真的在做梦,还是梦里她拿着婚书上门,并不是第一次。 谭廷无从查证,但他想到一个更根本的事情,那就是父亲到底有没有给自己定过这一桩亲事。 念及此,他加快了洗漱,洗漱完毕换了件衣裳,直接去了秋照苑。 老夫人赵氏在堂中喝茶,她见谭廷这么早就来,还有些意外。 总不能他知道了昨天项家女上门的事情了吧?可她吩咐了人不许多言的,总不能是老爷托梦…… 赵氏想不通,刚要问一句谭廷缘何这么早,就听见长子道了一句。 “母亲安好,儿子昨晚梦到了父亲,父亲竟在梦中告知儿子,从前给儿子订过一桩婚事,让儿子留意……母亲可有听说过此事?” 谭廷言语委婉了一些,只是话音未落,就见座上的继母赵氏手突然一抖,端在手上的茶碗砰地掉了下来,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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