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廷并无什么异议,妹妹不必联姻,能过顺心的日子也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眼下赵氏要定什么人还没想好,便寻来谭廷参谋,谭廷倒是觉得可以看看妹妹自己的意思。 若她喜欢,总是好的,若是夫妻之间心有隔阂,日子总要过得艰难…… 他简单同赵氏说了自己的意思,便回了厅里,又往外看了几眼,才见夏英轩来了人。 杨蓁病了,谭建留下来照顾她,只有项宜自己来了。 她进了院子便看到了他,但却没有急着走到厅里,只站在门廊下吩咐摆饭的事宜。 在秋照苑,谭廷自然不便多说什么,见她吩咐好了才缓步进了厅,给赵氏请安,同他行礼,坐在谭蓉身边问了谭蓉几句话。 她眸色又恢复了惯常的平和,行事也没有带着一丝情绪。 只是谭廷悄然看着妻子,心里一阵一阵地难捱。 谭建杨蓁两人没来,厅里吃饭都冷清了许多。 项宜一贯安静,谭廷亦不便开口,谭蓉在走神,只有赵氏给身边的吴嬷嬷使了个眼色。 吴嬷嬷给项宜盛的粥水便没有从众人的汤盅里来,而是另一只特殊的炖盅。 这区别于众人的粥水一上来,除了走神的谭蓉,项宜和谭廷都发现了。 吴嬷嬷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让项宜尝尝。 “是老夫人给夫人补身子的。” 项宜虽然身子纤瘦了些,但素来不怎么请大夫看病,赵氏无缘无故地能给她补什么呢? 项宜瞬间明白赵氏的心思,轻声道谢。 只是谭廷却眸中添了一抹郁色。 姨母想让宜珍怀孕留下,可他却想带她进京。 若是她有了身孕,路途舟车劳顿就不便再随他进京了。 而她,约莫也没那么想与他早早有子嗣吧…… 谭廷心下落得厉害,正想寻个借口让她不必喝这碗助孕的药膳。 可他还没想好说辞,就见妻子似乎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就将那粥水用了。 谭廷怔住,可她脸上还是无有什么情绪,继续照应着众人用饭。 一切的情形与往日再没有任何不同。 可谭廷却在这相同之中,一颗心直往下落。 他想了想,准备晚间与她好生说一说,只是晚上杨蓁发了烧,她从秋照苑吃过饭直接就去了夏英轩。 谭廷将她一路送到夏英轩门前,见她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夏英轩里,只好暂时回了外院书房。 …… 好在杨蓁素来身子结实,烧了两刻钟就缓了过来。 项宜见她没什么大事了,这才回了正院。 正院里安静得似被夜的幕布团团包裹,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夜风吹着庭院里的一株浅浅冒了青的迎春。 那位大爷不在。 项宜想如往日一般,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拿出没做完的小章,继续做事。 可今日不知怎么,刻刀拿在手里,却忘了该向何处下刀。 白日在田间坡上谭廷的话,蓦然就出现在她耳中—— “宜珍约莫不是那人是什么人。他未必就真的替庶族着想,而是那好不容易走通了科举之路,却心思不在百姓身上的小人。 “莫要以为这样的人有什么难处或者悔过,不过是一心只有一己私欲罢了,再不值得同情!” 那言语响在耳边,项宜闭起了眼睛。 只是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走动,秋照苑来了人。 吴嬷嬷奉赵氏的命来了。 药膳虽好,可若是大爷和夫人慢吞吞无有动静,这药膳又有什么用? 今日不是逢五的日子,但赵氏却让吴嬷嬷给正院送了一块香来。 吴嬷嬷笑着叫了项宜,“夫人今晚便点起来吧。” 项宜安安静静地看着那香料,答应了下来。 …… 谭廷晚间回来的时候,便闻到了房中更换了的香气。 她素来只是在睡前用清淡的安神香的,但今次更换的香气浓重了几分,暗含着些愉悦一般。 谭廷不知这是何香,但见妻子换了香,还以为她亦换了情绪,心下不由随之一缓。 不等她上前来,他便先换了衣裳。 时候已经不早了,项宜见他这般,就唤了人倒了水洗漱。 两人早早洗了漱,项宜便吹熄了灯火。 暗含愉悦的熏香在寂静的房中悄然飘荡。 谭廷见妻子盏盏灯吹熄,径直入了帐中。 他想这般也好,此处再没了旁人,他们也该好生说说话了。 新换的熏香气息漫进了帐中。 项宜只着了薄薄中衣。 赵氏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吴嬷嬷走之前,甚至吩咐了下面的人把水都烧起来。 项宜垂头理了理锦被。 谭廷并不晓得吴嬷嬷来的事情,只看着妻子安安静静坐在帐中,他亦进了来。 只是他刚进来,就察觉帐中气息停滞了一下。 下一息,妻子默然解开了衣带。 轻薄的衣衫自她肩头滑落下来,她纤细的脖颈下,细瘦白皙的肩头暴露在了清冷的空气中。 帐中的气息凝滞得惊人。 谭廷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心下陡然一慌,谭廷急急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裳。 “宜珍别这样……” 项宜抬起头来。 谭廷在她的目光中心下像被谁攥住,倏然一痛。 他怔住了,口中苦涩遍布。 “你不要这样……我们先好好说说话,行不行?”
第41章 “宜珍不要这样……我们先好好说说话,行不行?” 项宜掀起眼帘看向男人。 谭廷只觉她的目光,柔和里夹着冰霜,柔和都是给旁人的,冰霜只给他。 薄薄的中衣在谭廷一个晃神的工夫里,又落下些许,纤细脖颈下清晰的锁骨露了出来。 可她似乎是无所谓一般,就那么静静坐着。 暗含欢愉的新香在帐中盘旋。 谭廷毫无欢愉可言,口中发苦的厉害,在妻子毫无情绪的脸色里,指尖轻颤地匆忙替她拢了衣裳,将她衣衫拉回到颈间,裹住肩头,遮住露在冷气里的锁骨。 又要捋出衣带,替她好生系起来的时候,她才终于略略动了一下。 项宜避开了他的手,见他无意照着赵氏的吩咐做事,便自己将衣带系了起来。 谭廷顿了顿,又见她那中衣单薄,便从床边的绣墩上,将自己的罩衫拿了过来,想给她先披在肩上。 只是罩衫刚拿过来,她就从一旁拿过了她自己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谭廷心下叹气,只得将他的罩衫又放了回去,这才听见她开了口。 嗓音里一贯毫无情绪,“大爷要说什么?” 谭廷能说什么,自然是杨木洪的事情。 他将床边的小灯拨亮了一些,没再绕圈,直接道。 “我今日说那番话,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那杨木洪与谭氏与我有恩怨。宜珍你不知道,父亲的死与他那小人行径脱不开关系。” 谭廷说了这话,便见妻子意外了一下,掀起眼帘看了过来。 她这态度同方才再不一样,谭廷见她肯听,终于定了定神,在烛火的轻摇中,将父亲谭朝宽当年的调任和杨木洪所做的事情,俱都告诉了项宜。 这件事情算不得秘密,但知晓内里情形的人并不多。 而在那杨木洪辞官不知所终之后,谭廷也没有让谭家再谈论此事。 项宜并不知道还有这层缘故,当下听了,着实愣了一阵。 她只晓得谭廷的父亲是过度劳累,才染病身亡,没想到竟有杨木洪传播恶言在前,才导致谭廷父亲心神损耗、操劳过度。 只是,杨木洪若是这样的小人,大哥又怎么会放心将江西舞弊案的证据都交给他?而他也确实一路奔波至此。 要知道连大哥都在追捕下受了重伤,杨木洪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同知,对于他来说,此行如同舍命与陈氏等人较量。 一个肯舍命为了庶族的翻身而奔波的人,真的会故意传播恶言,让庶族百姓用命与世族抵抗吗? 项宜沉默思量,一时没有出声。 她并不是不相信谭家大爷,只是这其中的矛盾着实无法解释。 但站在谭家大爷的角度,她倒是可以理解他彼时所言的那番话。 谭廷看了看妻子,见妻子神色似乎是缓和了一些,暗暗松了口气。 “我道那杨木洪不值得宜珍相救,着实因为深知此人行径。” 谭廷看着妻子,想起她心里更是在意她那义兄的,低声又道了一句。 “哪怕此人眼下为令兄奔波,也不见得当真存有真心。” 这话又令项宜默然沉思了一息。 不管怎样,今日陈馥有都没有能顺利抓到杨木洪。 项宜也是丧了父亲的人,她可以理解谭廷的心情,而这杨木洪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先按下再论不迟。 项宜没再就此事言语了,只是顺着谭廷的话,轻轻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她终于有了肯定的态度,谭廷总算感到了这清冷房里的一丝暖意。 只是想到她整整一日都避着自己,没有一点和缓的神情,甚至姨母让她做的事情,她也都照做。 他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的,可她却没有一点抗拒。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谭廷抿着嘴去看妻子。 项宜在他郁郁的眸色里微微侧了侧头。 他无奈,莫名有些怕她下次又在这般情形下扯开了自己的衣带。 只得道了一句,“我们先不急着要孩子,等你随我离了清崡再说,可好?” 项宜在这话里没有回应,心下却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就这么想将她带在身边吗…… 她没有反对,谭廷越发松了口气。 欢愉的香气浓重了起来,谭廷在那呛人的香气里,径直下床盖灭了那香,然后开了窗子,将这不合时宜的香味尽数通了出去。 窗外的夜风将房中污浊的气息荡涤一清。 项宜看了看窗边的男人,见他这才将窗子关了起来。 接着,他又叫了水。 项宜眼帘微微煽动,又在男人挺拔的背影上看了一息。 仆从早就准备好了,假意的一番忙碌过后,房里才终于静了下来。 项宜见男人这才回了帐中。 两人相对静坐,项宜下意识不太自在,谭廷轻叹。 不过这番终于是说清楚了。 念及杨蓁今日着了凉,谭廷轻声叫了妻子。 “睡觉吧,好吗?” 不熟悉的香气退去,房中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似乎安静里夹带着些许祥和。 项宜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小心看着妻子的谭家大爷,才终于安了心。 …… 翌日杨蓁已经好了,项宜去秋照苑的时候,见她又活泼了起来,全无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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