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以……” “将军,我不悔。” 她扯起唇角粲然笑了出来,接着躬身上前,扑向了泛着冷冽寒光的剑锋。 瞬间一片鲜红泼洒,在空中扬起,最后洒落到雪白里,红得妖异惨烈。 她知晓沈姒下不了手,她又怎会让她如此为难。 墨曦就这般在沈姒面前直直倒了下去,绝气时嘴角还挂着浅淡的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姒呆愣愣目睹着她的自绝,直到雪层上的那抹红刺痛她的双眸时,她才堪堪回过神,望着脚边倒下的墨曦,一瞬间心痛难耐。 那是她过往十数年最好的朋友,她视她为知己至亲,此刻她竟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 四周欢呼声高响,她转过身去掩面抽泣,一时连剑都记不得放下,紧紧攥在掌心,逃一般离开了这里。 小沈抱着颜清辞缓缓而进,一路无话。 四下里沉静安然,耳边只闻他沉稳舒缓的呼吸声,一下一下飘进颜清辞的心里。 脸颊不由便泛起红晕,也不知是否是故意,他将她抱的很松,直令她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肩颈才不会滑落,只是如此这般,两人之间的距离竟近的紧,颜清辞狂乱的心跳声或许早已被他闻及,脑中一阵胡思乱想,她的脸色愈加红了些,只能淡淡垂下眼眸,压抑自己的慌乱羞涩。 “你……将我放下吧……” 她低低开口,声音虽小,但如此紧贴的距离,她确信小沈是能听到的,可他却仿若未闻,继续不紧不慢走着。 直至一岔路,见他择左而行,颜清辞忙伸出手指了指右侧:“我的住所在那边。” “我知道。” 小沈柔声答她,却并未调转方向。 颜清辞心下一阵涟漪,知晓这是去他住处的方向。 小沈快了脚步,并不多久就至他屋内,他将颜清辞轻轻放在了塌上,又将被子铺盖在她半身,然后烧起了银碳,丝丝红光渐次燃起,屋内的温度便温和柔暖起来,竟如暮春般令人身心舒缓。 颜清辞周身的冰冷亦被一扫而空,将被角紧了紧,一阵暗暗的檀香气就淡淡萦在鼻尖,她顿时脸色烧红,明了自己正靠坐在他平素休息的床榻上,床被间还泛着他的气息。 “还冷吗?”他坐在暖炉边柔声问她。 颜清辞止住胡思乱想,心跳却愈发强烈。 “不冷了。”她亦轻轻答着。 “去你屋内搜寻的时候我便觉着四处寒冷,还是要吩咐下去多为你屋内添置些火炭之类。这里不比上京,入夜起了风,会冻伤人的。” 颜清辞瞧着他边扒拉着暖炉里的炭火边淡淡说着这些,不由得一下笑了出来,令他去搜寻罪证他倒关心起屋内是否寒凉来了。 听她突然一笑,他回眸望她,却正与她四目相接。 颜清辞心跳一滞,那双温温的眸子,却与当初沈寒望向自己时一般无二。 眸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心下有些难名的怦动。 小沈走至塌边坐下,见她眼角滚落一滴泪珠,竟不自禁便伸出指腹替她逝去,那滴泪沾染在他指上,灼热滚烫,他的心亦跟着炙热起来。 感受到他指尖薄茧在自己脸颊上摩挲,颜清辞心下一颤,抬眸在他低沉的眼底瞧见了柔软和动情。 她陡然急切地攀上他的腕,声音还带着因激动而引着的些些颤抖,眸光涟涟直瞧着他就问道:“你记起来了吗?” 满目期盼如野火尽烧,好似要将他灼烧融化。 “我是阿辞啊,你记起了吗?” 小沈甫一迎上她的眸子,随即便垂下头,不敢再与她对视,生怕辜负了她的灼灼。 “我……不记得。” 话音一落,她便收回了手,亦敛下眼眸,尽力定了定神,遮住自己的慌张失礼。 她黯淡着笑了笑,突然便问了一句:“你为何信我?就不怕真的是我所为?” “你心底里有没有无论他做什么都一定会相信的人,纵是莫大罪愆尽施于他,万万千千人都觉得他错了,你也还是信他。” 颜清辞怔怔听着,末了,他又轻轻抛下一句:“不信一个人有数种道理,可信一个人却全然不需,我便是信你,无需言及任何,我只知,我定是要站在你这边的。” 一瞬,她只觉眼前人与一直居于自己心间的沈寒堪堪重叠,沈寒即是小沈,小沈便是沈寒。 —— 喧闹不忿的士兵渐次散去,窗外终归于平静,只余一支红梅斜斜绽着,沈姒抱臂瑟缩于墙角,任由泪水泼洒。 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血淋淋的事实,她最好的朋友因她而死于她的剑下,而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拥着旁的女人决然离去。 哀伤无望如洪水猛兽,霍然将她吞噬。 她仿佛受人驱使,无心无念便颤抖着拾起了地上那把长剑,冷利的剑刃上还沾染着墨曦的血迹,干涸后留下一处处黑色印记,不仅搁置在剑身,亦深深烙印进她的心底。 她兀自将剑举至自己嫩白的脖颈处,随即紧闭上了眼,那一瞬,她未有任何念想,只觉得每寸肌肤都苦累异常,唯有死亡,方得解脱。 “阿姒——” 手上悄然用力的那一刻,沈乙猛然冲了进来,素手就握住剑刃,将其一把夺过,掌心一道血痕立现,点点血迹就堪堪滴落,他却并不顾及,神情焦急有如火烧。 他将手中长剑随意一撇,搂住沈姒筛糠般颤抖的肩,将她揽在了怀里。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吓死哥哥吗?!” 甫一泄了力,她才缓缓回过神,心中的那片柔软便猛然被触动,一阵高过一阵的泪水悉数泄洒下来,沈姒转过身紧紧抱住沈乙,放声哭泣。 沈乙轻拍着她的背,见她哭的这般惨烈,鼻尖不由也酸了起来,柔声安慰着她:“没事了阿姒,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这是墨曦的命,她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别再难过了……” 沈姒止不住抽泣着,哽咽着吐出的话断断续续,却一遍遍重复着:“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边说着边用力拍打着自己,力道之深似是在面对着仇人。 沈乙连忙拦下她,尽力安抚:“傻妹妹,这与你有何干?是墨曦心术不正,你又何必如此自责。” 沈姒却猛然止了哭,纤纤玉指紧紧绞在一起,下唇都咬出了血,用满含泪光的眼眸直直盯着沈乙。 沈乙似是被她这般模样吓住了,忙担心问道:“怎么了?” 沈姒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用依旧哽咽的声音道:“墨曦去偷军报的时候,我瞧见了……” 话音未落,震耳的哭泣又登时爆发出来,其中哀戚悲烈直令人肝肠寸断。 后面的话她未说出,却又昭然若揭,她瞧见了,却并未阻拦。 沈乙顿时呆愣在原地,似乎还在努力接受着她方才说的话。 “都是我的错……我若当时能拦下她,军中数千将士不会死,此仗不会败,墨曦亦不会死……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竟动了如此下三滥的念头,我枉为人臣,枉做人友,大哥,你杀了我吧……” 沈乙眉心紧拧,满心皆是惊愕,他又如何会想到自己曾经那般恣意随性的妹妹竟有一日会做出如此阴毒之事,却又万分明了,入了情劫,一切不过一念之差。 他一时哑言,只闻得她一遍遍哭喊着让自己杀了她,直觉得心痛如绞,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唯能紧紧抱着她,任她懊悔哭闹。
第62章 、除夕夜 这摇摇晃晃的一年终至了尾, 除夕这日颜清辞早早就起了身,一推开窗,就有细碎小雪裹着片片红梅花瓣袭进内来, 细雪如雨,风竟也温婉, 恍惚间竟觉身处江南。 轻素剪云端, 江南雪不寒。 这般软绵携着情意的素雪定是个好兆头,来年应是海晏河清,星河长明的丰年。 这许久来, 总有太多的事情占了心绪, 也未好好打扮过自己,今日过年, 两边亦休了战火, 无伤无死, 四下唯有过年的祥和喜庆, 她这才得了机会, 望着铜镜中映着的自己, 翻找出了当初一并带来的胭脂水粉, 细细描涂。 发髻高高挽起, 以三只玉簪插束,双鬓边饰以珍珠, 眉间缀一淡粉花钿,配以?色莲花缠枝纹留仙裙, 朱笔点唇, 黛砚描眉, 妆成则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 恍若出尘绝世。 按着年节的习俗,军中上下忙碌着扫尘除埃,张贴春联,燃起爆竹烟花,午时又聚在一起包饺子云云。 碎碎雪花有一搭没一搭的落着,那日小沈吩咐下去后,她屋内着实添了好些暖炉,此刻火炭噼啪燃着,倒叫人掌心要暖出细汗来。 颜清辞手中持着上京寄来的信,醉禾与她道近月来有了胎动,每每困意袭来时那个小家伙总平白无故乱踢乱蹬,以至她入夜里睡得并不安稳,真是恼人的很,所幸李步珏寻来了静神安心的香料,燃上后她才稍稍能放松些。 颜清辞细细念着,信上诉说的不外乎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她看了却心中暗喜,瞧着窗外翻舞纷飞的雪花,再啜一口淡茶,只忖着若是无这场战事,如此盛世年华,着实令人眷恋。 南州城寄来的信是颜清绾的笔迹,如此一想来,与爹爹和小绾分别已有大半年了,思乡之意也便引了出来,她暗暗念着此战甫一结束,便要即刻回南州城去向爹爹请罚。 幸而她每每寄信问及父亲身体安否,答信都道躬安,只是小绾总是问及近时战况,想来亦是担忧自己。 只是不知,楚昱还有初一,如今是怎样的景况,想到此处不免有些伤感,若大家能一处热闹该有多好。 早早地她便特去膳房软磨硬泡讨了好酒来,军中生活本就清苦,这样团聚的日子亦无亲朋在侧,孤零零一个人总要对自己好些。 晚间吃了厨娘端来的饺子,青阳城的做法馅料与上京和南州城都不同,就好似事事物物都在提醒她现下正客居他乡。 思绪乱飞间,窗外忽就燃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和着人群的嘻哈喧闹,暮色沉沉,玄夜下是素白与赤红跳动交织,笙歌鼎沸,乐声绕梁,融融泄泄,好不热闹。 颜清辞透过帘栊望着外面,心中亦暗生欢喜,丝丝欢伯就从坛中倒入羽觥中,酒气清冽芬香,入口润喉,不免令人贪杯。 杯杯送下,脸色不由就红了起来,瞧着眼前的烛火竟也朦胧摇晃起来。 门外一阵橐橐脚步声,接着门便从外面被推开。 颜清辞晃了晃有些晕沉的头,手里持着酒樽就迎了过去。 见来人是小沈,她因醉意而含糊着道:“你怎得不敲门?” 小沈瞧她满含醉意,脸色红如樱桃,言语亦带着些故作嗔怪之意,不由宠溺般笑了笑:“门又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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