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眉大师的医术在南临朝极负盛名,不在太医院案首之下。 “术业有专攻,兴许还有大夫比须眉大师更精通肺经。”江擎不死心。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送走了守一大师,我也该走了。”老夫人似乎交代后事般道,“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耘儿。” 江擎将目光转向盛耘,在老夫人开口哀求前,咬牙道,“只要母亲肯保重自己,我放她回盛家就是,从此与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老夫人闻言,长长松了口气,她看向梁嬷嬷,“让芡实帮盛姑娘收拾行李,替我送她回去。” 芡实是梁嬷嬷的侄女,也是这两日伺候盛耘起居的婢女。 梁嬷嬷含着泪答应了一声。 盛耘看向老夫人,她以妾的身份入的江府,哪有什么行李,所谓的行李,只怕是老夫人为她准备的赔礼和嫁妆。 这份心意,若是老夫人身子还康健,她自是不愿接受,可如今老夫人根本经不得半分情绪起伏,她只能默认,起身拜别老夫人,“这两年来,您对我的照顾,我铭记在心,日后不能在您身边侍奉,您要好生珍重自己。” 老夫人眼里含着泪拍了拍她的胳膊,后又收回手,道,“你走吧!” 盛耘望着老夫人,突然弯下腰紧紧的抱了她一下,然后才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都不曾看江擎一眼。 芡实提着包袱,跟在盛耘身后,两人疾步往江府外走去。 在迈出江府的那一刻,盛耘长久以来积攒的浊气总算倾吐出来,此时,阴霾的天空也多了一抹明亮,一束金光慢慢的从云层里射了出来。 “马车在那边,”芡实提醒盛耘,说着就要跟盛耘一起上车。 盛耘诧异,“你不回鹤柏院?” 芡实道,“老夫人让奴婢先跟着您一段时间,等您安顿周全了再回府。” 盛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两人正要朝马车走去,这时,鹤柏院的一个小厮突然从江府冲了出来,跑到两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盛姨娘,芡实姐,老夫人不好了,奴才奉了大爷的命,得去百草堂请陆大夫,再去太医院请何案首,事急从权,这辆马车劳烦先借用下。”说完,就跳上车催促车夫驾车。 备好的马车一溜烟离开,芡实看向盛耘,眼底带着担忧,道,“奴婢帮您再雇辆马车吧。” 盛耘沉默了,健康所系、生命相托,这八个字在她耳边回荡,这是爷爷从小的耳提面命,也是进入医科大学第一日就会背的誓词。 她不能辜负任何一条生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老夫人。 “我们回去吧。”良久后,盛耘道。 芡实稚嫩的小脸上浮起一抹讶异,“您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为何要回去?” 盛耘径直往江府走去,在迈过台阶时,身后的那一抹金光又被乌云笼罩。 两人赶到鹤柏院时,府医正束手无策,床榻上,老夫人满脸涨红,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吃力而缓慢,也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断绝。 盛耘闭了闭眼,待她再睁开眼时,已是心如止水,走向府医道,“可有银针?” 府医愣了一下,才道,“有。” “给我。”盛耘在老夫人身边坐下,先是为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后又将身上的被褥掀开,半晌没等到府医的银针,她不由瞪了他一眼,“劳烦把银针给我!” 江擎盯着突然出现的盛耘,泛红的眸子又深了几分,他知道她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当即厉声吩咐府医,“银针给她!” 盛耘接过府医递来的银针,消过毒后,出手如电的为老夫人施针。 肺经附近的十几针刺入,老夫人的呼吸负担立刻减轻了不少,府医看的目瞪口呆,江擎轻轻舒了口气,盛耘继续施针,半个时辰后才堪堪结束。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吩咐府医,“去煮葶苈大枣泻肺汤和三子养亲汤来。” 府医「啊」了一声,“这是什么?” 盛耘只好起身,走到桌边,将汤药方子写出来递给他。 府医拿着药方,汗颜的匆匆离开。 江擎确认老夫人缓过来后,走到桌边为盛耘倒了盏凉茶,问道,“若是由你出手,可保我娘无虞多久?” 盛耘没有碰他倒的茶,只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不是大罗金仙。”言下之意,她和旁人给出的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江擎不免失望,“我以为你能妙手回春。” “江大人,我不过才十七岁。”盛耘嘲讽的看着他,“旁人九十岁都做不到的事,你怎敢奢望我做得到。”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江擎叫住她。 盛耘头也不回道,“自然是回盛家,你不是已经答应了老夫人放我走。” 江擎一步一步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后,开口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不能走,我还有些账要与你清算。”
第25章 我是瘟神吗? 盛耘直视着江擎,试图与他理论,“不管我曾对你做过什么,只凭我方才救了老夫人,我们之间就不能一笔勾销吗?” “不能!”江擎言简意赅,理不直但气很壮,“你救我娘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情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救的人又不是我?” 这逻辑震惊了盛耘。 盛耘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虽然在决定回来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刻,但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觉得心冷,她抿了抿唇,“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不,留在鹤柏院侍奉我娘,要不,在我外面的宅子等我查清楚你隐瞒我的所有事情,再与你算账。” 盛耘挑眉,“若是我都不选呢?” 江擎冷笑着帮她理了理汗湿的鬓角,贴近了她,低语道,“你以为我娘还能护着你多久?” 盛耘指尖掐进掌心,忍了又忍,最终妥协道,“我留在鹤柏院伺候老夫人。” 陆大夫和何案首又过了一刻钟才赶到,两人看过老夫人的情况,何案首道,“江侍郎府上不是已经请了一位神医,这施针的手法精准老道,且极对病症,连止痛安眠都考虑进去了,汤药方子更是另辟蹊径,极为独到,下官自愧不如。” 陆大夫也道,“不知大人请的是哪位不世的神医,改日老朽好登门拜访,请教一二。” 江擎不动声色的看了身侧的盛耘一眼,道,“家母发病突然,本官病急乱投医,除了府医和您二位,还请了其他几个大夫,至于这施针之人,似乎是其中一位穿道袍的铃医,他救完人就离开了,本官也不知是何方人士。” 何案首没说什么,陆大夫连声道可惜。 江擎朝途安使了个眼色,途安立刻上前请何案首和陆太医出去。 待两人走远后,江擎探究的目光落在盛耘身上,“你方才说,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夫?” 盛耘没有半分心虚,反问他道,“大人难道看不出何案首和陆大夫是因为不想为老夫人诊治而自谦吗?” 江擎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行医和做官一样,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保持悬壶救世、匡扶正义的初心,总有些人,一旦身处高位就渐渐丧失了人性,无利不起早,更不愿意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大人说是吗?” 江擎听得出来,盛耘这话不止是在说何案首和陆太医,更是在说他。 他低垂下眼皮,过了会,沉声反问她道,“你知道我当年是因为什么才决意踏入官场的吗?” “我不想知道。”盛耘一脸冷漠的看着他,“我与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所以不论你曾经有过多悲惨的遭遇,都与我无关,别指望我会跟你共情。” 江擎的心思被戳破,脸色沉了沉,“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当真对我没有丝毫感情?” 盛耘忍不住嗤笑,“夫妻?你扪心自问,当真将我当作妻子来尊敬和珍惜了吗?不,你没有,你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欺凌者、霸权者,鱼肉不可能对刀俎动情,我也永远不会对你生情。” 两人对视着,江擎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哂笑了一声,“话别说那么满,我们的日子还长,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求我疼你。” 话落,他转身便朝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回头道,“两日后白矾楼,我替你约了霍据,别忘了。” 帮她约了霍据?盛耘眼中浮起一抹惊诧,江擎又在算计什么…… 老夫人到酉时末才醒,看到盛耘坐在床边的绣榻上,眉头微微皱了皱,叹息道,“你这孩子,都已经走了,就不该再回来。” 盛耘笑了笑,宽慰她,“您放心,江大人答应您的事情,不会反悔的,”说着,她看了旁边的江擎一眼,“是吗?” 江擎抬起手,在盛耘肩头轻轻拍了拍,“母亲放心,盛大姑娘医术卓越,早上就是她救了您,这些日子她也会留在您身边侍奉,有这份救命之恩在,我再为难她,如何配称为人呢?回头我一定跟她好好道谢。” 老夫人听了江擎的话,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 “我去厨房给您拿些吃的!”盛耘突然起身,不动声色的甩开江擎按在她肩头的手,朝外走去。 等她再回来时,屋里多了二夫人和江敏月,二夫人看她端着一碗粥过来,开口道,“给我吧,我来喂大嫂。” 盛耘将煮的软烂的糙米燕麦凤尾粥递过去,「小心烫」,又朝另一边的江敏月道,“有劳三小姐给老夫人身后垫个迎枕。” 江敏月侍奉惯了老夫人,乖巧照做。 盛耘见老夫人身边有人陪伴,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没多久,江擎也跟了出去,他循着婢女的指引,找到靠着柱子屈膝坐在长廊上的盛耘。 “很喜欢月亮?”在她身边站定后,他看着她皎洁的面庞询问。 盛耘听到他的声音就皱起眉,下地打算离开,却被他拽住胳膊质问,“我是瘟神吗,见了我就走?” 盛耘看了他一眼,“是。” 江擎攥着她胳膊的力道忽然加大,将人按在柱子上,盯着她低声威逼道,“你隐瞒我的那些事,途安已经去查了,你这样与我针锋相对,对你没好处。” “你都查到了什么?”良久后,盛耘询问。
第26章 将计就计,暗度陈仓 “乌云、黄母丹……”江擎的呼吸与盛耘的交缠着,缓缓道,“不多,但是足够把你这只小狐狸的尾巴揪出来。” 盛耘确认他没查到其他,微微松了口气,冲他一挑眉,“那大人可要好好查,我的狐狸尾巴藏的可深着呢。” 江擎眸光微深,下移至她的衣襟处,“那你最好藏严实了,否则被我揪到,我一定把你的皮都扒下来。” 盛耘觉得他的眼神太过危险,一把推开他,侧过身道,“天色已晚,大人年纪大了,早些歇息。”说罢便朝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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