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擎目送她进了正房,又回头望了眼天上的明月,才负手离开。 寝房里,老夫人精神已经有些不济,看到盛耘进来,她冲梁嬷嬷道,“替我送二夫人和三小姐回去。” 梁嬷嬷答应一身,引着两人朝外走去。 盛耘俯身重新帮老夫人调整了下姿势,问,“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老夫人道,“好多了”,顿顿,又长叹了口气,握着盛耘的手道,“你姨母方才提到了鸣煊,好孩子,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盛耘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夫人又道,“若我身子还算康健,能长久的护住你,定要打他们一顿板子给你出气,可我现在自己都朝不虑夕,我只怕打了他们,他们会记恨于你,到时候再生祸端,最终受苦的还是你。” “老夫人的心意,我都省得。”盛耘低声道。 老夫人湿润了眼角,越发怜惜她,摸着她受伤的脸,道,“孩子,有些道理,我知道你懂,但我还是想再跟你说一遍,对弱者而言,没有依仗的锋芒毕露等同于催命符,只有蛰伏和藏拙才能保全自己,转祸为福……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继续忍耐,不要被任何人乱了阵脚。” “嗯。”盛耘答应,旋即又道,“您早些睡吧,我明日再来看您。” 老夫人看着盛耘出了寝房,与梁嬷嬷感慨道,“这孩子比我当年还命苦。” 梁嬷嬷笑了笑,“盛大姑娘通透识理知进退,又有韧性,总有一日会苦尽甘来的。” 老夫人微微颔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次日,盛耘又帮老夫人施了一次针,老夫人的状态慢慢好了起来,已经能下地走路。 江擎白日似乎在处理官场上的事,到了夜里,才有时间过来鹤柏院伺候汤药。 见老夫人呼吸平顺,气色良好,他一面将药碗递给芸香,一面宽解道,“太医院何案首和百草堂的陆大夫都说盛大姑娘是不世的神医,如今看来,她是当的起这个名声的,有她为母亲调养,母亲的病定能早日好起来。” 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你知道耘儿对江家的恩情就好,以前的种种就算了,往后务必将她当作恩人来敬重,绝不许恩将仇报。” “母亲说的是。”江擎恭敬地答应,他又坐了一会,看老夫人脸上有了疲色才起身离开。 出去时,正好看到东暖阁的烛光还亮着,他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次日早上,盛耘帮老夫人请完请安脉离开时,送她出去的子涓轻声提醒道,“送姨娘去白矾楼的马车在后门。” 盛耘冷冷看了她一眼。 子涓垂眸福了下身,退了回去。 盛耘朝鹤柏院外走去,这两日她想的很清楚,不管江擎的目的是什么,她都要把握住这个与外界联络的机会。 守后门的婆子明显被打点过,一见她过来,就递给她一顶幂篱,又将她送上马车才回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白矾楼前停下,车夫打起车帘道,“霍公子在三楼玉景春雅间。” 盛耘「嗯」了一声,便下了车。 白矾楼是上京最负盛名的茶楼,才刚辰时,大堂中就已经快坐满,人声鼎沸,笑声如织,盛耘看着这些普通百姓,心下不禁沉闷,就是这样平淡的生活,偏偏她求之不得。 直到有小厮过来招呼,盛耘才回过神,道,“我约了人,三楼玉景春雅间。” 小厮了然,朝着楼梯一指,道,“那您从这里上去,右手边倒数第二间就是。” “多谢。”盛耘微微颔首,然后朝楼上走去。 白矾楼的三楼是「回」字形布局,她上去后便朝右走,倒数第二间正是玉景春。 她在门口站定,还未抬手敲门,门就先一步从里面打了开来。 “盛耘。”霍据盯着她,声音颤抖着克制的叫了一声,然后侧过身道,“进来吧。” 盛耘随他入内,分别落座后,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低声问,“上次顺天府外,你受的伤可好些了?” “已经好全了。”霍据说着,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隔墙有耳。” 盛耘点了点头,「那就好」,同时在桌上写道,“江老夫人殁,吾将往大唐,汝可先行。” 霍据忽然一笑,嘴上道,“今日见你,是有几句话想同你说。”手下却写道,“吾知汝甚,已投石问路,可取郑氏商队。” 盛耘隔着幂篱,朝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口中道,“你说吧,”手下写道,「善」。 大事已经定下,霍据一面从袖中取出棉帕,将桌上的水渍擦干,一面温柔的看着盛耘,道,“幼年时,你曾救我于苦厄,后来又相知相伴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与我携手度过一生,但世事难料……” “你到底想说什么?”盛耘皱起眉。 霍据捉了她的手,继续道,“江侍郎位高权重,你既然已经跟了他,就绝了其他的心思,安生服侍他罢。” 盛耘看着霍据的眼睛,此刻终于明白江擎安排这一出的目的。 她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怒声演道,“霍据,你还是个男人吗?旁人抢了你的未婚妻子,你倒好,反做起媒人,不知江擎他是给了你多少好处?” 霍据语重心长,“江侍郎不曾给我好处。女子似丝萝,终要托付于乔木,如今你眼前就有江侍郎这棵参天大树,与其和他作对,惹得他翻脸无情,倒不如顺服于他!这样对你好,对我也好。” 盛耘越发恼怒,“我以前不知,你霍据竟是这般会颠倒黑白,毫无骨气,就当我看错了你,往后我们再无瓜葛!”话落,她朝霍据点了点头,起身就朝外走去……
第27章 太尉嵇谌 霍据目送她离开,脸上的温柔一点点消失殆尽,最终冷若冰霜。 约莫半刻钟后,玉景春的门再次被推开,江擎负手而来。 见霍据站在窗边,他挑眉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想要女人,本官送你一个就是,但不该惦记的,最好一眼也别看,否则就挖了你的眼睛!” 霍据回过头,盯着江擎看了很久,忽然问,“你对她动手了?” 江擎眯了眯眼睛,霍据又道,“从进门到离开,她从头到尾都未摘下幂篱。” “是又如何?”江擎反问,“一匹不听话的胭脂马,难道不该教训吗?” 霍据攥紧了拳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话落,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问,“大人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江擎将霍据眼中的心疼和恼恨看的分明,他脸上带着笑,但下一刻,却突然抬脚踢向霍据的膝窝,迫使他跪在地上。 “霍据,”江擎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眼神狠厉道,“我江擎生平最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这个女人,我玩腻了赏给江家的马夫,也不会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他掏出手帕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指,然后扔在霍据的面前。 霍据单膝跪在地上,后背佝偻着。 江擎看他这副模样,连日来的闷气总算散了些许,转身扬长而去。 霍据在他走后很久,才抬起头来,慢慢站直了身子,阴霾的眼底浮起一抹嘲讽,江擎机关算尽又如何?他与盛耘多年来的默契是他永远比不上的。 江擎在盛耘后面出了白矾楼,他原本想直接回府,但刚下台阶就被一个身穿褐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拦住,男子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气质却极为独特,犹如一枚敛了杀意的暗器,“江侍郎,主子要见你。” 江擎与男人对视,眉心微皱,“现在吗?” 男子看向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摆了个请的手势,江擎只好上车。 马车一路疾驶,大半个时辰后,直接驶入一座僻静的宅子。 江擎下了车,沿着青石甬道又走了半刻钟,才到待客的书房外。 “主子在书房等您。”唐古提醒了一声。 江擎点点头,上了台阶,推门走进书房。 “微臣见过太子。”江擎入内后,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立在桌后的男子头戴金冠,长眉入鬓,艳若桃李,他眼神凉薄的扫了江擎一眼,极具威压道,“孤今日若是不让人请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来见孤,是等燕王的人顶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吗?”话落,他猛的将手中的笔掷向江擎。 面对太子的盛怒,江擎根本不敢躲,饱蘸墨汁的狼毫直接甩在他的脸上。 太子犹不觉解气,阴沉着脸道,“当日孤帮你了结江家和昌平郡主府的恩怨,并扶你坐上吏部侍郎之位,是以为你能堪大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孤正当用人之际,你却面临三年丁忧,你怎么敢!” 江擎伏在地上,“家母病发突然,微臣亦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太子冷笑,“孤看你倒是个大孝子,满城的替母寻医,生怕旁人不知你这吏部侍郎做到了头!” 江擎轻磕了下眼皮,太子的意思他明白,无非他应当暗中求医,秘不发丧,瞒天过海。 但母亲凭一己之力含辛茹苦的将他养育成人,这份恩情如山似海,他做不到为了前途而抛弃良知。 “这两天,你可想出将功折罪的法子?”过了会,太子盯着他问道。 江擎沉声道,“母亲殁后,微臣会扶灵回乡,待七七四十九日过后,再暗中回京,任凭太子差遣。” “再加一件事,”太子冷声道,“我要你将尽一切办法,与嵇太尉交好。” 稽太尉,名唤嵇谌,乃丙戌年的探花,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从不亲近任何党系,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纯臣。 太子无疑是给了他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江擎眉头紧拧,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否则他怕他走不出书房这道门。 “下去吧。”太子摆了摆手,江擎恭敬退下。 出了书房,他才抹了把眼皮上淋漓的墨汁。 唐古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开口替主子施恩,“偏房有干净的衣物,江侍郎去梳洗一番吧。” “多谢!”江擎道了一声,便朝偏房走去…… 等江擎回到江家时,已经无心理会盛耘,他看过老夫人后,便去了松风院书房督办太子交代的事。 途安在旁道,“大人今日从别庄出来,就心事重重,可是太子因老夫人的病情降罪于您?” 江擎想到今日在别庄书房发生的事,眼中浮现一抹屈辱和狠厉,但很快又收敛起来,道,“太子给了我将功折罪的机会,他要我交好嵇太尉。” “传闻中嵇太尉不爱女色,不爱金银财物,也不爱享受,这么多年来,朝中不是没有大臣想与他交好,可最后都折戟了。” 江擎眼中射出一抹锐利,“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现在就吩咐下去,查嵇太尉的生平、亲友和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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