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云烟几乎不能言语,“你疯了吧,疯了吗,那是心头血,你喂给我——” 她有些想吐,可此刻心中的悲大于所有的恶心,口中的血腥味早已分不清是谁的了,是她自己的,还是……燕珝的? “可你会头疼,”燕珝没有半分悔色,好似云淡风轻,“喝了就不痛、了。” 他的气息也有些粗,“别哭啊,你哭得我都心疼了。” 云烟摇着头,“为什么要这样……” 良久的沉寂。 “我现在……” 燕珝低低出声,云烟伏低了身子,侧耳听着他说话。 男人似乎还笑了声,“我现在,有资格爱你了吗。” 云烟久久不能言语,泪水落下的瞬间,“……你在说什么疯话,你……” 她哽咽着,也说不出话来了。 燕珝静静地望着她。 “我想把我的心……都剖出来给你看。” 阿枝。 它的跳动完完全全属于你。 可我不能死,不能死。 死了就不能同你在一处了,那点心头血又算的了什么。 燕珝鸦羽般的眼睫缓缓颤动,像是即将破碎的蝶。 他这会儿也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心头血本就耗损了他的心脉,连续几月的取血制药,长达半年的不得安眠已经耗尽了他的气血。他总想着,等云烟不头疼了,慢慢便能养起来。 可变故总是来得很快。 她还是知道了。 “其实……我,”口中的血液让他的话语都有些难以听清,云烟只能凑得很近很近,才能听清,“其实我想过,要不要放你走。” 云烟啜泣着,“你别说了。” “你我如此纠缠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燕珝拼尽求全力抬着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你在宫中并不快乐,看着你不……我也、”他说不出话,胸膛起伏着,身上细碎的伤口撕裂开来,那是方才郑王给他带来的伤。 看着你不快乐,我也不开心,阿枝。 或许我们终将要彼此离散,或许这日迟早会来临。 “……可我不甘心。” 他加重了语气,抬高着声音,“你是我的妻,你我拜过天地,受过万民的祝福,你我终究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抓着云烟的手,眸中染上了偏执之色,“我不会放手的,不会……” “你别说了,”云烟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哀嚎出声,“我知道的,知道的。” “你不知道,”燕珝低了声音,“你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刻,云烟吻住了他的唇。 她主动垂下了头,发丝洒在他的面颊,二人口中都充满了血液,绝对称不上甜蜜的一个吻,却让燕珝蓦地又安静下来。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每天都亲亲你吗?” 云烟道:“我亲了,这才第一日,你别说话了,信不信明日不亲你了?” 燕珝长久地看着她,半晌,眨了眨眼。 云烟觉得他还没回过神来,继续道:“不是还说,让我日日叫你郎君么,我装作忘记了,你也没提。” “我以后都这么叫你,好不好?”云烟擦着他的面颊,“你别说了,你屏息,我知道你们习武之人可以的,对不对?你……别死。” 云烟真的在害怕。 她从未……这么害怕过。 即使在李茵方才用刀尖数次对准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害怕。 可燕珝在她的怀中,他那样说,那样…… “云烟。” 燕珝看着她。 “我只……信任你,”燕珝拉着她的手,平息着体内乱窜的气息,“我若真有什么意外,宗室之中,即位之人,由你挑选。” “我不可以!”云烟抱着他,却又怕碰到了他的伤,“我不可以,你还没有教我,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教我……” “求你,”云烟哭着,“你不要这么说话,你不要吓我。” 哭声低低响起,云烟甚至不敢放声哭喊,她怕燕珝就这样走了,再也回不来。 心中终于,有了一个名为“失去”的恐怖念头。 她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别哭。” 燕珝低低道:“我早该死的,在那日。” “什么?” 云烟没听懂,她也不敢听懂。 可燕珝的眼神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她看着燕珝缓缓看向了远处,像是回到了从前。 在她,在阿枝纵火的那日,燕珝垂眸,他就应该去陪她了。 可他还贪恋着人世,天下还未太平,他不能死。 若是现在死了,他……或许,她能开心些。 她不是本就不愿待在他身边么? 或许真是要死了,他倏然觉得浑身有些松快。 折磨他许久的愧疚似乎终于消散,他道:“阿枝。” “你原谅我吧。” 他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他没保护好她。 所以他的命,本就是她的。 眼眸缓缓阖上,云烟哭到失声。 “来人,来人……” 云烟抱着燕珝,他的头紧紧靠在她的胸口,“来人啊,救救他……” 她抬起头,满堂的尸首,惨状一如她怀中的燕珝。 暗卫在外打斗着,仍有在逃的余孽被他们擒住,无人听到她细弱的呼喊。 一刻钟,怎么这么长。 云烟彻底感受到了时间的漫长,她按着燕珝的伤口,不让那里再出现鲜血,可根本控制不住。 一次次亲着燕珝的眉眼,他的鼻尖,他冰凉的唇瓣。 你醒过来,醒过来。 你不是想和我在一处么? 云烟的泪水落在他的眸上。 “你醒来,醒来呀,”她道:“你不醒来,我怎么同你在一处?” 满唇苦涩。 爱在离开的时候才显现出来,她似乎,她真的…… 她不该,但是,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她哭嚎着,为什么要在现在意识到,她迟来的欢喜。 兵甲碰撞之声由远及近传来,众人脚步声对如今的她而言犹如雷鸣。 登仙阁内闯入了无数精兵铁甲,援兵终于到了。 满堂狼藉。叛军的尸体和身着华服的贵客横在堂间,满桌佳肴早已散落一地,碎裂的瓷器将其划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端,另一端的酒液仍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弯弯曲曲地流向援兵的脚下。 酒液的那一头,只能听见女子呜呜咽咽的哭泣与喘|息。 原本盛装前来参加宴席的绝色女子半身鲜血,同她身上藕粉色的衣衫紧紧融合,白皙的玉肌之上布着溅出的鲜血。仿佛一朵明艳的娇花盛开在血液之中,荼蘼却又带着绝望的美感。 泪水血痕模糊了云烟的视线,她朦胧地看向救兵赶来的方向,付彻知的身影冲在前方,带着急切。 “付将军……” 她凄厉出声,“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第89章 眼见 云烟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和以往的梦境不一样,这一次,她好像能看清许多东西。 以往的梦境,有些是模糊不清,有些是情感强烈到让她害怕,以至于第二日醒来甚至会发热,痛哭。 这让她很苦恼。 没完没了的梦境在入宫之后便好了许多,她少了很多梦,偶尔做梦,也是香甜的。 但今日,她好像又梦到了什么。 从前看不清的,遮挡着许多东西的厚重浓雾一点点消散开来,将事物展现在她眼前。 她看见有人在类似马场的草原之上,同一个装扮像小太监,可她直觉并不是小太监的人说话。 ……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谁? 她听不明晰,但能感受到他们的浓浓恶意,他们之间的盘算,几乎直直对准了某个无辜之人。 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梦境颠倒旋转,让她头晕目眩,她依稀听到了什么“祭旗”“殿下”之类。 似乎是……朝中在为了什么事情,分成了两个阵营。 温和的那一脉逐渐被激进的战胜,战事已近眼前。主战派渐渐占着上风。 他们还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开战的由头。 似乎……让那个北凉来的公主,扰乱观兵祭祀这样的大事,是个不错的由头。 朝中暗流涌动着,有人向某个嫉恨公主的女子献计,那韩氏女子似乎也没什么脑子,眼瞳中闪过什么笑意,点头便道:“就这么办。” 云烟心中升起浓浓的惶恐。 随后不久,她就看到了一个女子从惊马之上摔落,甚至中箭。 左肩处锥心地疼,疼得刺骨。 可更让她疼痛的是丈夫未曾听她辩解,那样冷静,无情,甚至带着责怪的眼神。 浑身冰冷,如坠地狱。 可她看清了,在那之后,男人如何顶着各方的压力,在满朝文武面前,将他犯了大罪的妻子拨开,一应罪责落到了他自己身上。 战事暂且搁置,可朝中对他们的非议却越来越多。 他们想要男人的妻子祭旗。 她第一次看见男人那样的神情,在高台之上,被众人讨伐着。 云烟眨了眨眼,头又疼了起来。 梦境颠三倒四,一会儿是亲身经历,一会儿又好像是旁观者一般,让她晕头转向,根本想不清楚。 心里也隐隐发寒。 她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或者……误解了什么。 在那黑沉的屋中,眼熟的女子和另一对兄妹将她围住,将刀架在她的脖颈上。 就像李茵那样,黑沉的死亡笼盖在她的头上,无力抗争,甚至也逃不开。 云烟闭上双眼,心中和脑中的疼痛似乎并不是同一种。脑中的钝痛和心中尖锐的,刺来的酸涩并不相同,一种是伤,另一种是……心痛。 浓重的烟雾飘飘渺渺地散去,她好像站到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 她看见方才见过的那个眼熟女子抹着泪水跑进一间屋子,像是书房。 云烟顿了顿,不知道自己是否要跟上。 女子很是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她朦胧着神思,最终还是抵抗不住好奇,跟在了女子的身后。 听到她的声音,云烟才想起来她是谁。 燕珝的那个表妹,王若樱。 她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闯进表哥的书房,燕珝正在书写着什么,被她闯进来的声响惊动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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