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笑笑,躬下身子:“微臣告退。” 说罢看了梅意一眼,后撤脚步撤了出去。 殷篱也没想到他这就离开,难不成是她说话赶客了?张望两眼,梅意将碗搁置一旁,起身对她道:“奴婢去打点打点。” 进了宫,梅意比以前更恭谨。 殷篱对她心情很复杂,她和竹心都是李鸷欺瞒她的帮凶,可是这一年多来,梅意和竹心又是真心对她好,她能感受得到。 “去吧。”殷篱轻声说了一句,整了整被子,自己躺了下去,把背影留给她。 梅意急忙追了出去,没想到却在殿门之外看到了宋声的身影,他并没有离开,转过身看向她,好像就在等着她似的。 梅意走过去,对宋声福了福身:“宋掌司,今日多谢你劝解娘娘。” 她从袖中掏出东西递过去,却被宋声用袖子一挡,宋声偏过身子,对她道:“陛下还有吩咐,这边说。” 梅意看了看两侧,明白了宋声的意思,点了下头,跟他一起往宫墙底下走。 “你跟在娘娘身边多久了?” “一年多。” “娘娘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娘娘不知我与竹心的身份,待我们如亲姐妹一般。” 宋声停下脚步,眼含审视地看着她:“哦?不知你们的身份?” 梅意时刻留意着身旁有没有人,趁此机会凑近宋声,压低声音道:“宋掌司,你不要再试探我了,娘娘待我很好,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她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能尽快传达给他最重要的东西:“我知道宋掌司是娘娘的表哥,一定也不想看她有任何痛苦,娘娘中了一萼红的毒,根本无法逃离陛下的手掌心,您在陛下身边待久了,可以多打听打听一萼红的毒怎么解。” 梅意说完,对他飞快屈了屈身,然后赶紧回了殿内。 剩下宋声一个人浑身凉彻。 风吹过,将宫墙上的泥土吹落,宋声缓缓攥紧了掌心,耳边全是“一萼红”三个字。 她竟然也…… 宋声垂下眼,匆匆离开了锁晴楼。 如今可以万分清楚了,李鸷从一开始便是要折磨他们。 回承乾殿复命,燕无意竟然还没有走。 他径直上前,李鸷看着手中奏封,不等他开口,头不抬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燕无意也竖起耳朵听。 宋声躬身道:“微臣将陛下的话带到,娘娘没有吵闹,已经吃下东西了。只是三日未进食,娘娘身子虚弱,耗费了一些时间才用完饭。” 宋声没有隐瞒:“微臣看娘娘用完膳才放心,因此回得晚了。” 李鸷放下奏折,沉吟片刻,问道:“吃的什么?” “两小碗莲子羹。” “只用了两碗羹?”李鸷皱眉,底下的燕无意脱口而出,“饿了太久,不宜吃太多,两小碗羹差不多了,不然会撑坏的。” 李鸷移开目光看着燕无意,发出一声轻笑:“你这时倒是闲了。” “六哥,怎么说咱们在江陵时,我也与阿篱妹妹有些交情,她入宫便节食,不瞒六哥,我是记挂的。” 燕无意深知跟李鸷在一起该如何相处,被他看出的心思就不要隐瞒,反而能得到他的信赖。 “现在听到她没事了,你可以走了?”李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燕无意不再逗留,这次躬着身告退,踏出殿门转身离开。 他离开之后李鸷才把目光重新放到宋声身上:“她有没有说什么?” 宋声道:“娘娘问微臣,如何能见到陛下。” “你如何答的。” “微臣回答,陛下想见娘娘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李鸷见宋声果真一本正经地回答,终于笑出声:“怎么,你们没有叙旧吗?” 其实殿内的对话早已经呈到御前了,连燕无意都不知道,远在承乾殿,他已经掌握了殷篱寝殿中的一举一动,之所以还这么问,只不过是要试探试探他而已。 宋声如实回答:“娘娘已经不记得微臣了。” 李鸷从桌案后绕到前面,行到宋声身前:“她小时候伤了头,八岁之前的记忆全丧失了,这件事,朕忘了跟你说。” 大殿中安静一瞬,好像能听到遥远处传来敲钟的声音,宋声低垂着头,轻轻溢出一口气,道:“对她来说,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鸷像是听见了很有趣的事情,偏着头看向他:“即便把你忘了?” 宋声道:“微臣没那般重要。”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让李鸷眸光一怔,出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李鸷瞬间意兴阑珊,他走回到桌案前,继续坐下看奏折,可是奏折拿在手中,竟然有些静不下心来。 他复又抬头:“你见她,与想象中有何不同?” 宋声顿了顿,只道:“臣记忆中的妹妹还是孩童模样,已与她如今差之千里,只是比想象中,消瘦很多。” “很消瘦吗?”李鸷记得她刚回安阳时还好。 “是。”宋声回答却不犹豫。 李鸷皱紧眉,挥挥手让他下去。 锁晴楼 殷篱喝了粥便躺下了,一睡又不知多久,只是闻到了一抹清幽的香气,将她从睡梦中拉扯出来,睁开眼眸,她看到床前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恍然睁大,殷篱急着向后躲。 李鸷沉眉,抓住她脚踝。 殷篱没想到会见到李鸷,第一反应有些激烈,呼吸两番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努力压制着全身叫嚣的神经,她紧盯着他,尽量舒缓呼吸。 “你……你怎么来了?” 李鸷打量着她,似乎在审视着她此时的镇定是假装的还是果真如此。 “你不想让朕来看你?”李鸷问。 殷篱眼眸如深林中迷路的小兽,茫然无措地摇摇头,摇完头后又重重点头,将脸埋在膝弯里。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她闷着声音道,声音里却充斥着无奈和无力感。 李鸷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宋声说,你已经吃下东西了。” 殷篱骤然抬头,恨恨地看着他,抬高了声音:“是,你满意了么?你说的话我都会听,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用阿蛮和金槛逼我了?” 李鸷眸光渐深,往她身边靠近了些许,语气也变得温柔:“你不拂逆朕的话,朕也不会用她们的性命要挟你。” “朕把她们安置在妥善的地方,身边有人伺候着,她们日子过得比你好。” 殷篱眼神松动,抓住李鸷的衣袖,急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们两个?” 李鸷双眸一垂,目光瞬间变得暗沉,殷篱心头震颤,感觉有什么狠狠扼住了脖颈,她知道自己太急了,只一句话就暴露了她心里所有的算计。 殷篱心很沉,眼帘遮住双眸,头发微乱,她形容狼狈,抓着李鸷衣袖的手紧了紧,低下头,哽着喉咙道:“我只想见见她们,别的什么都不求……” “那你为何不求朕?” 殷篱抬起头,眼泪划出两道泪痕,她看着他,眼中的惶惑渐渐变成绝望:“我不知道如何求你。” 李鸷眼眸微乱。 “六哥,你对我说过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殷篱痛苦地看着他,抓住眼前这根稻草,急着问道:“如果你只想得到我,你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我难道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这般浪费精力吗?” 殷篱好像问出了一个直戳人心的问题,让李鸷面色一沉。 已经得手的东西,自然不必再费心,可他却还是过来了,说明她身上还有值得他费心的地方。 是什么呢? 李鸷不愿深想,拂袖离去。 皇帝出入锁晴楼的消息很快传到鱼晚晴耳中,为了让她消消气,月慢道:“只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一刻钟又能做什么?” 鱼晚晴却无法将这页揭过,只要一想到选秀那日陛下为了她,竟在储秀宫的漪澜殿行荒唐事,心里就止不住的嫉妒。 “明日让她来见我。”
第二十七章 巴掌 李鸷能随时出入锁晴楼, 这让殷篱非常惶恐。 那日在储秀阁发生的事,总是出现在殷篱的梦里,与那场夜雨互相纠缠,她浮浮沉沉寻不到归处, 就好像是任凭风雨摆布的帆。 李鸷一走, 殷篱再没合上过眼。 第二日梅意掀开帐帘, 看见殷篱抱着手臂坐在角落里,吓得手里的东西应声掉落,她顾不上收拾狼藉,赶紧爬到床上去看殷篱的情况。 “娘娘, 你怎么了!” 殷篱听见声音才有了一丝反应,她抬起头, 被梅意身后亮眼的日光刺地双眸一痛, 喃喃张口:“天亮了?” 梅意看她反常的样子,想起之前那个温良绚烂的娇娘子, 便觉得难受, 她点头“嗯”了一声,扶她到床边:“起来用膳吧。” 殷篱却按住她的手,不安道:“他不会来了吧?” 说完眸中浮现一抹挣扎,“可他不来, 我要如何见到阿蛮和金槛?他说让我求他, 只要我听他的话, 也许就能看到她们,但我昨夜……” 她声音越说越急,却又戛然而止。 她想说她昨夜惹恼了他, 可她又不觉自己哪里做错了, 明知讨好才是出路, 却没法对他施以笑脸,是她不把阿蛮和金槛的性命放在心上吗? 殷篱心头涌入的愧疚快要将她吞没。 梅意看她敏感脆弱地垂下眸,就像遇见了溺水的人,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她扶着殷篱的肩,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娘娘,白日陛下要上朝,还要处理政务,他不会来的,如若陛下来,只会夜里来。” 梅意的声音让殷篱找回一丝冷静。 殷篱看着她,听见她用沉稳的声音继续说:“娘娘若想要在这深宫里活下去,并且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就要懂得揣度圣意,拿捏人心,避开祸端,谨守本分。陛下到底对娘娘还是与别人不一样,只要您别处处与他作对,不要时时挑起争端,别当着陛下的面翻旧账,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殷篱的酸涩抵到了嗓口:“可我现在就难过。” 梅意一顿,殷篱拂开她的手:“你是他的婢子,你的心总是与他在一处。” 听到殷篱骤然变冷的话,等了很久的埋怨终于还是来了,梅意眼窝一热,低下头把眼泪逼回去。 论愧疚,她只会更多。 可在殷篱面前掉眼泪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在她心上添刀口罢了。 眼下伤害已经铸成,再多的歉意和悔恨都弥补不了。 梅意不是天生的坏人,但凡有一点良心的人,都不忍看到她就这样枯萎。 她重新握住殷篱的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轻声言语:“娘娘,你可以不信我,但话总是没错的,深宫中,死很容易,活着却难,要保护谁,更难,我们已经无力改变这样的局面了,只想以后的路好走一些,娘娘难道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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