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篱站起身,一脸兴奋:“你肯定知道他,安阳年纪最小的进士,宋声。” 李鸷眼皮微垂:“知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殷篱跳到阶上,“你只让我叫你‘六哥’,你没名字吗?” “自然有。” “叫什么?” 殷篱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唤她名字,一声一声的“阿篱”穿透竹林,殷篱赶紧跳下去,拍了拍手上的土,对他道:“爹爹发现我不在了,我得赶紧回去,六哥,你记得把糖饼都吃了啊!” 女娃像个鬼机灵似的,一眨眼就跑远了,李鸷站在屋檐下,竹林中雾霭迷蒙,那道身影早就寻不见了,只有她回头冲他挥手时的笑靥萦绕在眼前。 那双乌溜溜的眼,就变作了今日那道幽怨的目光。 李鸷没想当众让她难堪,只是忽然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如果他来了云影殿,殷篱会不会耍性子生气。 他看到了,又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李鸷忽然撩开被子,回头看了戚幼滢一眼,她还在熟睡,他起身穿好衣裳,匆匆离开云影殿。 他前脚离开,戚幼滢就睁开了双眼。 被子下不着寸缕,身上的疼痛在告诉她都发生过什么,戚幼滢罕见得没有笑模样,脸上有些苍白,她唤人进来。 宫人站在床前。 “我的岁寒呢?”她问。 宫人回答:“还在院中的石桌上。” 戚昭仪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所以没人敢动。 戚幼滢愣了一下,好像有些怅然若失,很久以后,她才开口:“把岁寒收起来吧,以后我不会再动它了。” —— 李鸷从钟粹宫出来便往锁晴楼的方向去,身后跟着的人让他屏退了,但侍从也不敢放任陛下一个人在深夜中游走,只是远远地跟着。 长长的宫灯在水面上伏波潋滟,和月影交相映辉,李鸷怀着心事走上栈桥,忽然瞥见舂湖上的望雨亭旁有一道身影。 脚步顿住,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殷篱。 还是她从云影殿离开时穿的那身。 李鸷心头一震,绕过舂湖走了过去,阴影里倒是有宫人守着,见到李鸷后立刻站直了身,眼中的困倦疲惫都消失不见。梅意要行礼,李鸷一道目光让她顿住声音。 殷篱就坐在石头上,抱膝看着湖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李鸷走过去,越发觉得她背影单薄,在夜风中,她好像与萧条春色融为一体,背景是还未抽条的枝丫,尚未绿意斑驳,而她则是画面里最美的一抹春色。 “梅意,我再坐会儿,就一会儿。” 听到脚步声,殷篱似乎将他错认成梅意,背对着他说道。 她声音很轻,但不难听出浓重的鼻音。 李鸷不知为何有些恼火,他走上前来,语气不善:“在这里做什么?” 殷篱一惊,飞快地扭头看他,发现真的是李鸷,眼中震动不已。 但很快,那震动就消失了,她回过头继续看湖面:“这里景色很美。” 李鸷沉声:“起来。” “你快回云影殿吧,阿滢妹妹醒来见不到你,会难过。”殷篱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但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困难。 而这一副事不关已的姿态,看在李鸷眼中就像是反抗,他弯下身,想要将殷篱直接抱起来,一碰到她身子才发现她身上有多凉,眼中怒火中烧,他毫不留情地抓起她手腕,将她拦腰抱起。 殷篱落入温暖的怀抱,将一身的寒凉包裹住,她伸手去推他,李鸷却不顾她的反抗,一直走到石板路上,对一个内侍道:“把她们都带下去,统统处死。” 内侍是李鸷带过来的人,“她们”指的自然是殷篱的人,一声令下,宫人纷纷跪地求饶,不过瞬间,寂静的舂湖岸边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内侍应是,就要命人将她们带走,殷篱立刻停止了动作,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鸷:“为什么杀她们?” 李鸷冷声道:“她们没看顾好主子,就该受罚。” “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 李鸷回眸,看着殷篱,一字一顿道:“你还不懂吗?你怎么想并不重要。” 殷篱浑身一震,被抱在温暖的怀抱里,却觉得血液更凉了,眼尾很快染上殷红,她定定地看着李鸷,软了声音:“要怎么才能放过她们?” 她好像很容易就被束缚住,很容易就被人拿捏住软肋,李鸷紧了紧喉咙,深吸一口气,放出,转头对着众人,开口却犹如叹息一般。 “都回去吧。” 这句话就是下了特赦令,锁晴楼的宫人纷纷谢主隆恩。 李鸷无视跪地的宫人,抱着殷篱回了锁晴楼。 一路上李鸷都阴沉着脸,殷篱吸着鼻子也没说话,到了寝宫,他将人放到床上,动作并不温柔,明显还有气。 “把冯振叫过来。”李鸷吩咐内侍。 冯振是宫中太医,平日里只管给李鸷诊脉,后妃是不敢请他的。 殷篱这时出了声:“我不用太医看。” 李鸷扭头,眼中竟然有些不敢置信,半晌后他冷哼一声,眸光渐深:“殷篱,你何时也会耍这种手段了?” 殷篱深吸一口气。 他将她夜观湖水的举动当做是耍手段。 她忽然拿起床头玉枕,往地上掷去,一声震耳欲聋的碎响炸开,正好摔在那内侍脚边,众人惶恐跪地,大气不敢出。 唯有殷篱敢冲李鸷吼:“你滚!” 她吼得那么撕心裂肺,那么不讲情面,可一出声眼泪就掉下来了,啪嗒啪嗒地滴在被子上。 大殿中静了一静,李鸷看着她,眸光中暗潮涌动,那么多人等待李鸷的雷霆怒火,他却只是轻叹一口气。 偏过头,他对宫人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未免被殃及池鱼,宫人纷纷退出寝殿。 李鸷回头,拉住殷篱的手,恢复了平时的语气:“骂也骂过了,心里可舒坦?” 殷篱一怔,抬头看向他,似乎没想到他竟然没开罪她。 “没有。”她愤愤回着。 李鸷也不恼,将被子罩在她身上,想让她身上暖和些,一边动作着,一边漫不经心道:“在舂湖边上坐了那么久,在想什么?” 他像是没话找话,殷篱眸光却一直没变,冷冷的,如同看着仇人:“想我何时能一死了之。” 平静的对话不过三两句,抓住被子的手一紧,李鸷表情瞬间变了,他将殷篱拽到眼前来,直视她的双眸:“你就这么想离开朕?” 殷篱全身都在挣扎,可是李鸷仅仅用一只手就能束缚住她,或许是心中积压的苦痛全都转变成了愤怒,她竟然没以往那般害怕。 “是。”她道。 面对她斩钉截铁的答案,李鸷竟噎了一下,良久后,传来他无情的嗓音。 “可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朕了。”李鸷松开手,神情渐渐变得冷酷。 琉璃罩中的烛火隐动,更漏传来规律的声响。 殷篱一瞬打破沉寂,她倏地推开被子,转身去够另一个玉枕,只是这次没能摔出去,被李鸷制住手腕,他将玉枕丢到一旁,语气宠溺:“别弄伤手。” 殷篱几乎快要疯掉。 “你到底,要将我折磨成什么样才甘心?” 李鸷握紧她的手,好像就在等待这一刻,语气淡淡的,眼中却有让人分辨不清的认真,他道:“你对朕有什么不满,说出来。” 殷篱顿了顿,眼中模糊不清。 她如何不想说,她憋在心里的话太多了。 哽咽一声,殷篱力气渐小,低哑声音落到他耳中。 “鱼晚晴打了我一巴掌,禁不到一个月的足,你把她放了,从我这里出去,你可以衣冠楚楚地去别人那里留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可以冷漠无情地赶我走,我不要脸面的吗?李鸷,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新鲜时便逗弄逗弄,厌倦了就弃置一旁的畜牲吗?” 之前积压的种种被她一并倾吐出来,到最后几近失声。 李鸷眼皮微垂,钳着她手腕,强迫她停止动作,半晌后,他发出一声笑,另一只手抚了抚她头顶:“你既然有这么多委屈,为何不跟朕说?只要你说,朕都可以应允你。” “什么都可以应允吗?” “什么都可以。” 殷篱张了张嘴,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她忽然忍住了。 李鸷静候,眼中充满温和的笑意。 殷篱闭了闭眼,低头任眼泪滴下,半晌后,她好像找回自己的嗓音:“我想见阿蛮和金槛。” 李鸷笑容不变,却没有开口回答她。 殷篱不想错失这个机会,恐怕他收回承诺,急着抓住他的手,近乎恳求道:“之前的事都算了,你让我见见阿蛮和金槛好不好?你方才说的,什么都可以答应我的。” 头顶上的手顺着发丝而下,落在她侧脸上,李鸷的指腹蹭了蹭她眼角,道:“好,朕答应你。” 心里的石头落地,殷篱感觉全身都轻松了。 李鸷向前倾身,将她拥进怀里,伸手拍着她后背,像是轻哄:“下次别再说寻死的话了,知道了吗?” 殷篱闭着眼。 “嗯……” 灯熄,李鸷抱着她躺下,什么都没做,只是哄她入睡。 第二日起身时他已不在,地上的碎片也打扫干净了,殷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唤梅意进来为她梳洗。 圣旨传到锁晴楼的时候,殷篱的发髻才刚梳好,是晋升的圣旨,李鸷封她为柔妃,仍居锁晴楼。 殷篱接完圣旨,梅意要请内侍进去喝茶,那人笑着婉拒:“喝茶就不必了,还得走一趟钟粹宫呢。” 梅意和殷篱面面相觑,不知何意,殷篱去了玉照宫才知,李鸷还封了燕聆玉和戚幼滢,两个都是嫔位,一个敬嫔,一个熙嫔。 戚幼滢没来玉照宫,说是不舒服,差人请了假,暖房里,众妃嫔头一次这般沉默,皆是喝着手边的茶,没什么人说话,倒是恭维殷篱的人变多了,不时地跟她套近乎,殷篱不胜其扰。 还是座上的皇后先发话:“柔妃身子不好,你们就不要叨扰她了。” “是。”皇后发话,诸位只有应着。 从玉照宫里出来,殷篱心情出奇得平静,回到锁晴楼,远远看到殿门前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旁边,则立着一个身体挺拔之人。 殷篱顿住脚步,脸上的惊讶转变成惊喜。 那两人似有所觉,一起转过了身。 “阿篱姐姐!”
第三十一章 阴差阳错 看到阿蛮和金槛的那一刻, 殷篱还是没能忍住泪如雨下。 但她除了眼泪在流,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 一闭眼睛,她就会想到那天在舂湖边上吹冷风,后来被李鸷抱回锁晴楼, 她嗔痴怨怪, 那么一通折腾, 才得了李鸷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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