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表面上没有意见,从一个折子一个折子地奏请李鸷扩充后宫来看, 他们心里也未必没有想法。 只是碍于李鸷的皇威, 不敢明言罢了。 李鸷爬上了床, 在她侧边躺下,他大概是沐浴过了,身上还散着水气, 有股淡淡的幽香, 殷篱毫无意识地往里挪了挪, 只是很小的动静,却被李鸷捕捉到。 “还没睡?”他压着嗓音问,不知为何,声音有些低哑。 殷篱背对着他睁开眼睛,有一瞬间,黝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寒光,但仅仅是一瞬,她又闭上了。 李鸷从呼吸声听出她没睡,见她也没回应,就放软的声音:“生气了?” 一片沉寂。 “唉……” 他自顾自道:“朕缺一个儿子,如果这个孩子是皇子,朕就能早点兑现对你的承诺。” 知道殷篱在气头上的时候不会理他,李鸷索性直接抱着殷篱,将她揽到怀里,殷篱转过身的时候,果然一双乌黑明亮的双眼正盯着他。 看到那双灵动又不掩饰恼意的眼睛,李鸷心中更加欢喜,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殷篱伸手一挡,那唇便落在她的手背上。 “你到底为什么执着那个承诺?”在李鸷错愕的目光下,殷篱支起身子,侧身坐起来望着他。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要做皇后,更没想过你只独宠我一个,如果是我以前向你求过这些,现在我已经都忘了,你没必要如此。” 殷篱温声细语地劝说,让人听不出来是认真还是假装,李鸷躺在玉枕上,盯了她半晌,忽然好似在她眼中寻到了往日春光,他突然起身抱住殷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怀中的温度真实而热切,有时候李鸷会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窝在殷篱的肩膀上,用侧脸蹭着她耳鬓的发丝。 “我心里横着一道坎,过不去。”李鸷喟叹一声,“你就当这是我的执念吧。” 他放开她,眼中亮起星光点点:“今年我们去江陵看看吧,你是从那里长大的。” 殷篱眼中有疑惑:“什么时候,过段时间就是春猎,而且江陵离安阳很远,路上多有不便,我都不记得江陵是什么样了,何必回去呢?” “春猎之后去。” 他似乎已经决定好了,并不需要殷篱的同意,李鸷说完,抚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落下悬崖,在一处山涧里相依为命,你为我找果子,给我烤鱼,没有你,我不可能活着出去。” 殷篱闭了闭唇,眉头皱起:“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殷篱推开他,春波妩媚的眼斜了他一下:“你是闲的没事做了?这么晚回来,吵我睡觉不说,还逼着我听故事。” “故事”那两个字钻进耳中的时候,李鸷感觉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很痛,痛到无法呼吸。 曾经的一点一滴变成了她口中陌生的故事,而他甚至不敢说明真相。 李鸷忽然有些累了,他拉着殷篱躺下去,看着头顶承尘,将怀中软玉紧了紧。 “阿篱,如果一个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他吗?” “那要看是怎么对不起我。” “比如,他骗了你。” 殷篱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在等她回答的过程中,李鸷的心像被千万只虫蚁啃噬,痛痒的感觉让他秉住了呼吸。 殷篱忽然开口:“他为什么要骗我?如果是为我好,我可以不计较,但如果骗我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心,我又凭什么原谅他?” 床头的熏香快要燃尽了,缕缕红烟腾空不见,李鸷跌宕的内心在这一刻平息了,渐渐变硬变冷,仿佛更加清楚了自己所想。 不是私心吗? 怎么会不是。 自始至终他都是想把殷篱锁在身边,他不曾过问殷篱的愿望。 她的愿望必然是想随那人而去的,而他不许。 他想,自己就算忍受这种煎熬,他终究是赢家吧。 ** 三天之后,张氏终于生了。 可惜不是个男孩。 张氏和李鸷都很失望,除了他们两个,后宫的所有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木筠晚,她恨不得敲锣打呼跟人分享这个喜悦——但终究只是想想罢了。 李鸷不开心,谁能当着他的面开心。 后宫里的人颇为谨慎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没人敢惹李鸷,加上西凉边境的战事屡屡受挫,李鸷在朝堂上也发了好几次的火。 众人都发觉了李鸷的变化。 他不再年轻了。 他今年已经三十三,膝下没有一子,不如刚登基时的意气风发,也没了早年时那种隐忍蛰伏的沉稳,他似乎越来越易怒,越来越容易被情绪左右。 但殷篱可以抚平他一切躁动。 众人发现,每当陛下跟柔妃娘娘在一起时,他都会变得温和,那种温和,就好像天然臣服,就好像,在柔妃面前,陛下有点……抬不起头来。 四公主的出生让朝臣看了一阵儿李鸷的冷脸,为公主赐字时,李鸷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随便选了“昭庆”二字,可见他有多不喜欢这个孩子。 反倒是殷篱,去张妗儿那里看孩子时,着实被那个虎头虎脑的小模样可爱了一下。 孩子吐着泡泡,一看殷篱就笑。 “这孩子像你。”殷篱坐在摇床旁边,对坐月子的张妗儿道。 别管生孩子前她有多作,生孩子确实是鬼门关走一趟,如张妗儿这样的清冷美人也像老了几岁似的,听见殷篱这样说,她内心里只剩苦笑,连计较殷篱的力气都没有。 “眼睛像陛下。”她有气无力道。 张妗儿的语气里充满疲惫,她看着殷篱一边摇着床一边逗孩子,就想起李鸷那道冰冷的视线,自己九死一生为他生出了孩子,他却看都不愿看一眼,有时候她躺在床上,忍受强烈的异味和身体疼痛时,她就在想,何必呢?何必要争这一分宠爱呢? 她不爱他,却要逢迎他,体贴他,为他怀孕生子,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妹妹为什么不说话?”昭阳趴在摇床边上,要垫着脚才能看到里面的小家伙,可是望了很久,那个小家伙只会吐泡泡,她不解地抬头看向殷篱。 殷篱笑眼弯弯,摸了摸她的头:“小孩子刚出生都是不会说话的,你想想,是不是安宁和长乐刚出生的时候也不会说话?” 昭阳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眨了眨,一旁的戚幼滢就笑着道:“安宁和长乐刚出生的时候,昭阳也只有一岁呀。” 殷篱回过头看了看戚幼滢,目光对上时,戚幼滢的表情有些僵硬,像是心虚,竟躲开了去。 殷篱没说话,回头抚了抚昭阳圆滚滚的脸蛋:“昭阳也记得对不对?昭阳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不会说话的。” “那皇兄呢,皇兄也是吗?”昭阳满是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殷篱。 她说的皇兄,是指金槛。 “皇兄也是。” “太好啦,皇兄也有傻傻笨笨的时候!”昭阳拍着手,回头继续满眼新奇地盯着小公主看。 殷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时有些唏嘘,如果不是仰赖皇族的身份,这样脆弱的小东西如何经得住抛弃和虐杀,金槛要经历的,可远比昭阳想象得艰难多了。 可即便是身处皇族的小公主,不得父母期望而降生,一样得不到该有的关注,头疼的是张妗儿,用自己的命再去压一个皇子,也赶不上木筠晚了。 她现在大抵巴不得木筠晚也生个公主出来吧。 殷篱从张妗儿的宫里出来,本要回紫宸殿,不知怎么着就走到了锁晴楼。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显得分外萧条,殷篱面上无悲无喜,只是驻足望了一会儿,直到吹久了冷风,梅意有些担忧:“娘娘,风大了,咱们回去吧。” 殷篱轻轻“嗯”了一声,刚回身,忽然见到不远处站了一个身披黑甲的男人。 视线交错,风也吹大了些,那人一时间有些慌乱,想要走,又停下脚步。 谁都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谁先开口。 最终是殷篱先开口的:“是燕世子吧,我在中秋宴上见过你。” 燕无意眸中还有少年意气,只是长了些杂乱的胡须,看起来有些颓唐,听见殷篱的声音,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才笑开来:“是,娘娘在这里做什么?” “闲来无事,来看看以前住过的地方,只是很多事记不清了,来了也无用。” 殷篱说着往回走,燕无意便也跟上,两个人并排走着,只是中间隔了很大的距离,燕无意的脚步有些拘谨,视线也是闪躲的。 “我听陛下说,娘娘生了一场病,从前的事都忘了。” 殷篱道:“陛下是这么说的。” 燕无意眸光一闪,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殷篱已经转过头来,笑容温和地看着燕无意:“说起来,世子是不是与我相识?”
第六十五章 祸 “世子是不是与我相识?” 燕无意脚步慢了一拍, 落后殷篱一些,殷篱见他呆滞的表情,也跟着站住,随后浅浅笑着, 询问道:“怎么了?” 对面的人眼中有探寻, 还有几分不敢置信, 又或者,是内心中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燕无意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起有关殷篱的记忆,才发现那些回忆少得可怜。 可即便是那些少得可怜的回忆,对于燕无意来说也弥足珍贵。 他更不愿意那个鲜活明丽的殷篱消失。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直到殷篱开始面露不解时,燕无意才干笑一声, 摸着后脑上前道:“是相识过, 我们是……朋友。” 他顿了一下,才说出“朋友”二字。 殷篱神色没什么异常, 转身继续向前走:“真是可惜,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现在……过得还好吗?”燕无意试着没话找话,实际上问出了他此时此刻最关切的问题。 殷篱笑了笑:“好不好有什么所谓吗?还不是困在这里。” 燕无意一怔,扭头看她:“你……你不愿在宫里吗?” 殷篱笑容更深:“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从始至终都在笑,燕无意无法确定她是在说玩笑话, 还是借着玩笑的口吻说出真实想法。 这五年在军营, 燕无意用尽一切力量为金槛保驾护航, 他只能从金槛那里听来有关殷篱的只言片语,刚听说殷篱失去记忆时,燕无意是不相信的, 他以为那是殷篱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 让李鸷放松警惕的手段。 可是在知道宋声死了之后, 他的想法又动摇了。 宋声是唯一一个可以保护殷篱的人,他死了,殷篱会变成什么样? 他其实几次都想亲眼见一见殷篱,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他和殷篱隔着一道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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