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师门的时候,所琼诗总算是制出来了一味香,前香后泛苦,令人沉迷美好又忽然醒悟,真是死去活来,痛彻心扉。 “真会有人喜欢这样的香吗?” 谁会喜欢一种把自己折磨得泪如雨下的香。 “有的人活着犹如行尸走肉,需要这样的香,死过去,又活过来,痛苦,但让人觉得活着。” 不止如此,此香还能用于刑讯,点上一点点,就能让犯人心甘情愿地吐露真相,所琼诗为此香取名由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下了大雪,院子前有人扫雪,雀安安扎着两个小辫,穿着一身红袄,正在雪地里打滚,像圆乎乎的冰糖葫芦上洒了一层糖粉,所琼诗一唤她,她就一下子蹦进了所琼诗怀里,身上的“糖粉”止不住地掉,露出里面红彤彤的“小山楂”,“小山楂”还有个白白嫩嫩的脸。 “师姐师姐师姐。”雀安安一个劲儿地往所琼诗怀里挤,所琼诗按住她的头,“好了好了,别动了,安安。” 雀安安乖乖地停下来,所琼诗问她:“师父呢?” “我想吃肉包子,师父去山下给我买了。” 从来都是如此,雀安安想要什么,师父就没有不给的,所琼诗揉揉她的头,“闯祸没有?” 雀安安从所琼诗身上跳下去,像个小大人一样直起腰:“没有。” 所琼诗才不信她的话,小丫头人小鬼大,嘴里没有半句实话,她扭头看向扫雪的人:“长夜,有客人,找间房。” 正在扫雪的人看了所琼诗一眼,又看了律雁一眼,将扫把放好,“客人请跟我来。”
第二十六章 外面的院子不大,长夜领着律雁穿过大厅,走进另一处院落,前面的屋子都是主人的屋子,而这后面的屋子,是用来接待客人的。 刚刚扫过雪的石板上又盖上了一层薄雪,长夜和律雁走过去,隐隐约约留下一串脚印。 长夜抬手推开眼前的门,应该是许久不曾住过人的屋子,却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山上估计也很少来人,长夜往里一指:“客人,请,稍后奴为你送炉子过来。” 冬日里雪重的屋子,无非是地龙和炉子,于山上修地龙劳心劳力,烧个炉子,也能让屋子暖和起来。律雁点了点头,没再看长夜。 他一路跟着所琼诗,自然也听她说了不少师门之事,她师父一向淡泊名利,在江湖上鲜有人听说过,门下弟子也只有她和小师妹两个人。 师父性情古怪,做的事情总是超出常理,比如在深夜里忽然吃下一整朵花,边吃边流泪,但对她们两个很好,唯独对长夜这个主动送上门伺候她们起居的人时好时坏,好得反常,坏得彻底。 将炉子搬进来的是所琼诗,她拍了拍手就往里面加炭,很快那些炭就被烧得通红,屋里也暖和起来。照夜清也下雪,他跟老瞎子的屋子漏风,他们也没钱买炉子,往往只是在屋子里堆了木柴烧,烟雾缭绕之中,律雁常常被呛到咳嗽,他从来不知道,在屋子里烧上炉子是这样惬意的事情。 所琼诗的师父很快从山下回来,纸包被她从怀里掏出来,还是温热的,雀安安欢天喜地地到一旁去吃包子了,所琼诗将“由爱”呈到师父面前,师父很欣慰,但“由爱”她却没点,以前每每所琼诗研制出来一味香时,总是师父第一个点上,可她这次只是叮嘱所琼诗将香收好,之后便是闲话家常,问所琼诗什么时候走。 自从所琼诗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之后,她便很少留在这里,这个年纪轻轻的制香天才,从来都只有香料能够留住她。 “过完年。”所琼诗为师父倒上热酒,好让师父喝了暖暖身子,又道:“徒儿此次在照夜清遇见一个人,此人以制香之术调毒,堪称奇才,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兴趣——” “我老啦。”师父打断她,“况且你制香也不算差,你若真的喜欢,你自己来教。” 说这话的时候师父明明在笑,可整张脸愈发暗淡,是这雪色太重,才衬得师父的脸如此苍白吗?就连师父衣服上的花纹都淡去几分。所琼诗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找不出什么破绽。 只有对待长夜的态度,师父一如既往。 “长夜,雪景很好,你在外面多看看,就不要进去了。”师父轻描淡写地吩咐。 不知道长夜又在什么地方惹了师父不高兴,师父居然让他一整夜都不要回屋子,漫漫长夜,雪只会大不会小,长夜身子又弱,此举无异于要他性命,所琼诗起了恻隐之心—— “师父,长夜今日搬炉子的时候摔了一跤,他该好好休息了,雪景何时不能看。” 师父明显瞥了长夜一眼,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还留他在这里干什么?” 长夜到底是看了一夜的雪景,到了晨光微露的时候,才进了自己的屋子。 “听起来,这师门虽小,但故事却挺多的。”池青道适时插入一句,以免律雁沉迷于其中,出不来了。 所琼诗有她和律雁的故事,师父有她和长夜的故事,雀安安有她和常季的故事,不过一个小小庭院,扯出来的事情可真够多的。 “如此说来,那雀安安幼年时也是个乖巧孩子了?”君闲在池青道身边坐下,任由池青道的手环上他的腰,他将池青道剩下的那半杯冷茶一饮而尽,他还在琢磨,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要伤害一个人。 池青道拦他不及,埋怨道:“学会喝冷茶了是吧?” 她招来忘心为君闲添上一杯热茶,正想要开口劝慰他几句的时候,有人忽然来报,忘衍主事来了,此刻正在正厅候着,忘衍此时来,定然是有什么要事,池青道得去见她。 “跟我一起去,还是待在这里听故事?”池青道贴在君闲身上问他。 “待在这里。” “那好,”池青道站起来,虚张声势地道:“记得离他远点。” 小孩子气,君闲应她一声。 “有的孩子生性顽劣,但能□□回来,雀安安从头到尾都是一张黑纸,救不回来了。”律雁叹息一声,裹紧他的那件旧袍子,这一次,他们之间离得近了些,君闲在上面看见了花纹,好像是芍药,但又不太像,总归是什么花。 山上的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才停,大雪封山,饶是安隐,也没办法下山去为她这个小徒弟寻些新鲜玩意儿了。 不过是一时得不到而已,雀安安却又哭又闹,被所琼诗和安隐哄下睡着了,她们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雀安安就趴在所琼诗的床头上,大大的眼睛一直盯着所琼诗,在等着她醒过来。 “怎么了?”所琼诗对着铜镜梳头,铜镜里面的雀安安还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她觉得今天的小师妹有点反常,这小家伙被师父惯得无法无天,该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吧。 所琼诗将手中的木梳一搁,转身将雀安安拉到自己眼前来,“你又做什么了?” 雀安安神情无辜,又有点怪异,甚至不像个小孩子,她用脸贴紧所琼诗的手,“师姐,你去看看雪地里有什么。” 大雪早就停了,但屋前屋后都是雪,就连院门前的那棵松树都被大雪压弯了枝,看着跟快要折断了一样,又要辛苦长夜扫雪了。 所琼诗走出门去,抖落那棵树上的雪,她拍拍身上的雪之际,看见地上好像摆着什么。 花都是所琼诗一朵一朵采的,又是被她亲手晒干研磨成粉的,她自然清楚每一朵花的香气,有人洒了她的花粉,在地上绘出糖葫芦的样子,不消多想,所琼诗就能知道是谁干的。 她将雀安安一把提起来,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都没有今天让所琼诗生气,她甚至感觉自己大半年的云游都白游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雀安安,随意折下一截松枝,她还没有动手打就被安隐拦住了,安隐听了事情经过也是一时词穷,但雀安安还小,调皮点也正常,最后还是被所琼诗打了一顿。 于是第三天,安隐的猫和律雁都遭到了报复,猫当场被毒死,律雁也上吐下泻,男子的身体本就比女子弱,律雁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 律雁靠在所琼诗怀里,有气无力地道:“改日,我也要学这个。”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调毒呢。”所琼诗白他一眼,着急地抬手将师父赶制的解药喂给他。 “师父说了,若不是发现得早,你这条命怕是早就没了,她也不知道雀安安上哪里习得这样狠毒的毒术。”所琼诗叹息一声,她也跟师父一样以为,小师妹只是生性顽劣,养养,性子就会好的,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惹到她了?”律雁将药费劲地咽下去,他跟雀安安都没有说过几句话,雀安安报复他干什么。 “这个……”所琼诗支支吾吾,“她说你是我带回来的,我肯定会喜欢你,所以才对你下手。” 就像安隐的猫,她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专挑心爱的东西动手。 律雁气到吐血,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所琼诗身上坐起来了,愤恨地道:“谣言!” 所琼诗的表情更加奇怪,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不是谣言。” “对,不是谣言,是诬陷。” 所琼诗大概没想到律雁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剩下的话一时之间卡在她的嗓子里了,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连带着她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律雁以为她是被雀安安气成这样,还宽慰她:“她估计是胡闹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好好管教。” 都胡闹到杀猫杀人了,所琼诗冷哼一声,“不能再纵着她了。” 律雁连声附和,看起来像只笨笨的鸭子,不住地点头,所琼诗心中一动,又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送了你两样东西,你还记得吗?” 什么啊,分明是你硬塞给我的,但律雁没说出来,他道:“记得,芍药和香粉。” “芍药不提了,你肯定听过,至于香粉,我还没有取名字——” 所琼诗的目光停在律雁的脸上,她郑重其事地道:“远远。” “诶。”律雁还没有反应过来,所琼诗就出去了,律雁只觉得所琼诗莫名其妙,芍药他琢磨不出来,远远他也琢磨不出来。 “‘春嬉南浦,记盈盈、儿女情苗’,‘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君闲笑着看向律雁,“她喜欢你。” “我很久以后才明白。”律雁点点头,时至今日他依旧埋怨所琼诗,他又没读过多少书,所琼诗说得如此隐晦,他又怎么可能明白。 要是所琼诗直接道明心意,他也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答应,但至少,他们之间不会隔开五年,于他们认识十年、相守三年的时光来说,五年已经长过半生。 作者有话说: 所琼诗:啊,建议大家表白就直接干,不说了,我去难过一会儿。(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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