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池青道皱皱眉,“难道还是冤枉了你?” 雀安安却摇了摇头,闭上双眼,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道:“我要等律雁来。” 派去请律雁的人却吃了闭门羹,安三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王爷,律雁不愿意再见雀安安。” 不想再见雀安安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律雁还能忍住不杀雀安安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他那张人生的纸上,前面一片灰暗,好不容易亮堂起来却又被洒上了血,雀安安是始作俑者,律雁不可能想见她。 但池青道思及雀安安的话,倘若当年所琼诗与安隐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律雁不见上雀安安一次,怕是会后悔。 池青道吩咐人去牵马,她要亲自去一趟照夜清,去找律雁。 策马过山岗,很快律雁的房子就映入池青道的眼帘,在那一排挨着的小平房之中,只有律雁的房子被排斥在外,更何况,一眼望过去,律雁的房子早已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了。他的房子是山水画上不合时宜的灰白,恐怕他认为,他自己也是。 池青道将马栓在院子外面的大树边上,推开门,律雁正在给院子角落里的芍药浇水,大大的花苞,过不了几日就要开了。 “不去见雀安安?”池青道开门见山,走到他的身侧。 “怎么?那丫头又说了什么,连你都要亲自来请我?”律雁走进小屋里,里面摆着好几排架子,架子上摊开晾着好多花瓣,头顶上的瓦片早就掉落,阳光洒进来。 池青道看了看那个大洞,想起律雁说漏水就漏水,打湿了就再晒干,烂了就扔掉。被雨水淋过的花烂掉还能扔,那人烂掉怎么办。 律雁当时好像是回答,能怎么办,把这条命凑合活下去,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死了。 池青道叹息一声,律雁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她以为他是生性如此,毕竟在遇见君闲之前,她对天下也是得过且过……原来是心爱之人死了啊。 原本要白头到老却一朝生死别离,律雁还能蹉跎过这么多年,已经很好了,换了她,怕是早就跟人一道死了。失去心爱之人,失去……君闲,那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雀安安说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池青道一边拨弄着摊开的花瓣,一边风淡云轻地将这件事情告诉律雁。 “你也信?”律雁嗤之以鼻,“这丫头为了自己想要的,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她还想和你做个交易。”池青道拍拍手,对律雁的态度不以为意。 “什么交易?” “我不知道,只有你亲自去了她才会告诉你。” 快要出院子的时候,律雁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芍药,喃喃自语:“那一晚,芍药花也快开了。” 哪一晚?所琼诗死得那一晚。 地牢里只有雀安安和律雁两个人,池青道将其余人都撤了出去。律雁站得离牢门远远的,大概初见雀安安还没有如此强烈的恨意,时光总会冲淡爱恨,只有苦痛仍然深留于心。 可是他将所琼诗和他的故事讲给旁人听,所有爱恨全在细枝末节之间汹涌起来,原来不是时光将爱恨淡忘,是他,不想再提及。 “什么交易?”律雁冷眼看着雀安安。 “我要用那天晚上的真相换我跟常季离开。” 听到雀安安如此笃定的语气,律雁克制不住地冷笑起来,笑声逐渐疯狂,“什么真相?” 他的理智和情绪在这两个字面前彻底崩塌,“不如说是你手刃师姐来得更恰当。” 咄咄逼人,不给雀安安留任何余地,雀安安也笑起来,她问了一句:“你亲眼见到我杀人了?” 所琼诗和雀安安相对而立,所琼诗的口鼻不断涌出鲜血,连句遗言也没有给律雁留下,而雀安安却在仓皇间逃走,如此事实,雀安安居然还在狡辩。 气在胸腔内撕扯着,律雁几乎站立不住,而雀安安还没停,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律雁忍受的底线,律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烧起来了。 “我杀师父,师姐没有看见,我杀师姐,你没看见,那么你们凭什么认定是我杀人?” “我雀安安确实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但那并不意味着我能杀师父杀师姐。” “就因为我生性狠毒,所以就什么坏事都应该是我做的,我杀师父我杀师姐,我不该辩驳一个字,我就是死了也活该。”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杀过的人的名字每一个我都记得,但我没杀过的,我一个也不想认。” 这样激烈的对峙在两方都沉默不语之中消散,谁都精疲力竭,律雁也跌坐在了台阶上,“你为什么不解释。” 只一句话就把雀安安砸得晕头转向,她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不到一会儿呜咽声倾泻出来,闷闷的,任谁听见了都不会好受。 “我解释,但没人听。” 所琼诗从前告诉他,雀安安这个小丫头一掉眼泪,她就忍不住地心疼她,什么质问恼怒都烟消云散了。可后来她渐渐发现这小丫头诡计多端,流的眼泪也不算少,她便慢慢修炼出一种本领来,知道雀安安的哭哪次是装的,哪次是真的委屈。 安隐死的那次,雀安安也哭了,不知道所琼诗有没有辨认出来,还是气急攻心,只顾着动手了,可他现在没有这样的本领,他还是不相信雀安安,但如果杀所琼诗的另有其人,他也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雀安安。”律雁声音沙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就拿你的一面之词,来跟我做交易吗?” 雀安安将头抬起来,眼眸中闪动着她惯有的毒辣算计,“我有线索。” “什么?” “查长夜。长夜是什么来历,除了师父,我们无人知晓,师父死后,长夜也消失了。我查到长夜是师父母家为师父准备的童养夫,长夜也不叫长夜,姓闻,名已经无从得知。” 谁都知道,“闻”乃当朝国姓。 “‘长夜安隐,多所饶益’出自《法华经》。长夜与师父成亲后,也算琴瑟和鸣,但一年后,长夜联合外人搞垮了安家,面对心爱之人的背叛,师父心灰意冷,于山上隐居,潜心研究制香。”雀安安顿了顿,又道:“这是我当年查到的线索,虽然艰难,但今日也并非不可求证。你与安南王相交匪浅,她要查这件事,会比我容易。” 与闻家牵连上,使此事变得更加棘手,雀安安查了好几年,也不过得到一点儿微末线索,但如果继续查下去,将长夜这个人查明白,相信离真相也不会太远。 律雁转身欲走,雀安安却叫住了他—— “倘若查清真相,知道背后黑手,也告诉我吧,我必将手刃他们,为师父和师姐报仇。” 不知真假,不知情谊,听在律雁的耳朵里就只是一句话而已,律雁没点头也没摇头,更加不想问清缘由。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第二十九章 从地牢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慢慢渗进人的心里, 律雁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就连有人递伞给他,他也没搭理。 那日没有下雨, 天朗气清,所以到了晚上星辰万里, 他还以为这是个大好的日子,他不懂,但多半也听说过良辰吉日的名头。 所琼诗的新香大成,她制的香一贯是天下人喜欢的,无论是“由爱”还是“远远”都让人念念不忘。他将桌子搬到外面, 准备去厨房将静心准备的菜肴端出来的时候,他听见所琼诗制香的房间里传来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律雁没有细想, 兴许是所琼诗一时得意忘形,她以前也常常这样, 制成新香之后打翻东西是惯有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手舞足蹈,律雁觉得好笑,一面往那边走一面有些打趣地问:“怎么了, 又打翻东西了?” 满是揶揄, 又是明知故问,又要惹得所琼诗恼怒了,律雁想了一下所琼诗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样子, 嘴角弯了几分, 门没有关紧, 律雁轻轻一推就开了,外面是一日三餐的最后一餐,里面是心爱之人的最后一面。 所琼诗站在他前面,并非遥不可及,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对于律雁,她如此心爱的人,她肯定是想要留些话给他的,可她一张嘴,字出不来,只有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她越着急,脸色就白得越快,也死得越快。 并非遥不可及,但已经再也触不到了,罪魁祸首雀安安也站在他前面,她的眼中有惊诧,只不过是故作镇定,可律雁没有杀她的气力,他的气力早在接住所琼诗的那一刻就全都消散了。 死去的所琼诗,不会笑,也不会开口说话,以往温热的身躯也在渐渐失去温度,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律雁,所琼诗死了。 在巨大的震惊下,律雁看见了走马灯,那盏传说人死之前才会看见的灯,他看见各种各样的所琼诗从自己眼前掠过,笑的哭的高兴的难过的……死的不是所琼诗,分明是他们两个人。 菜凉了,人也走了。 律雁抱着所琼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但时间不停,所琼诗自面容开始损毁,他终于有了动静——将所琼诗火化之后,他带着她的骨灰回到了照夜清,而他和所琼诗的那所房子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春去冬来,四季轮回之中,灰烬上也会开出新的花,可律雁的心里已经寸草不生,江湖上失去少年天才所琼诗,他失去所爱之人所琼诗。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远乡何远,黄泉碧落。 雨太小了,还不如他脸上的泪大,他一路冒雨走出去,没停,也没有方向,不往池青道的院子走,也不往大门走,直到小雨足够让他湿透,他才在一处假山上坐了下来。 天地之间,没有人来打扰他,屋檐上的暗卫,都在等这场雨停。 雨停了之后,不秋草拿了锦盒过来找池青道,彼时君闲正在书房里为池青道研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将人骗过来的。 一边让人为自己研墨,一边还连声嚷着够了够了,写不了这么多的信,也亏得君闲好脾气,只是停了手,问一句:“那我出去了?” 不秋草来了,池青道肯定有要事要处理,谁知君闲却被池青道一勾,跌进她怀里,牢牢坐在她腿上,君闲身材修长,虽然这几日补回来了一些肉,但池青道可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撑住一个君闲还是绰绰有余,她是这么想,但她的王夫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脸微微泛红,附在池青道耳边小声又局促地问:“我会不会重?” “不会。”池青道答得干脆了当,甚至身体力行地颠了颠他,太腻歪了,君闲不再看她。把王夫逗得差不多了,池青道才腾出来一只手接过不秋草手中的锦盒,问道:“从行夜那里找到的?” 不秋草微抿着唇,只点了点头,不秋草今日怎么这么冷漠,池青道将锦盒打开。 锦盒里面一共有数十封信,应该是出自不同人之手,每一封都码得整整齐齐的,不秋草不会有如此功夫,这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风,那么,就是这锦盒的主人将这些信放好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6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