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回廊,箫声渐起,越往泉箫的院子走,那箫声就越清晰。 等到她们三人迈进泉箫的院子,箫声也停了,泉箫收了长箫走到雀安安面前,柔声问她:“少主,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雀安安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但如那些招式一样,引起她血液里的共鸣,雀安安抬起头看向泉箫,“你是谁?” “丹赵常常开漫山遍野的柰花,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很喜欢柰花,一到这个季节,柰花就美不胜收香飘十里,有人簪柰花于头上,有人以柰花入茶,更有甚者,将柰花研磨成粉来做香膏,如此这般就可将柰花的香气永久留住。方才我吹的也是为柰花而写的曲子。” 记忆随着泉箫的话语飞到那个柰花香的世界里,招山兰和纳念再也没有闻过那样好闻的柰花香,人间依旧有柰花,但却没有丹赵的柰花,再好的柰花,比之故乡的柰花,就都黯然失色。 国破家亡,依旧像一把刀子扎在她们心里。 泉箫将话锋一转,脸上的痴迷也转瞬即逝,“当年国破之日,城墙上响起的也是这首柰花,那一日,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即使是柰花那样厉害的花儿,也救不了这人间分毫,血腥气混上柰花的香气,令人作呕。” 那样灰暗的一天,混着柰花香气,将柰花从人间扯去地狱的一天,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对于亲身经历过那一天的泉箫她们来讲,那一天永远都不会过去,那一天已经与她们的性命绑在一起,她们生,则永志不忘。 雀安安一一扫过她们三个人的脸,很陌生,从来都没有见过,但一切羁绊由她们而生,雀安安开口:“我需要一个真相。” 这个世道下,没有真相,有的只是被层层血腥掩埋的尸体,和活着跟死了一样的未亡人。 “闻松岚好战,继位以后,就迅速对其余小国发了战书,她想要尽快将整个天下都收入囊中,丹赵是第一个。” 丹赵盛产柰花和七彩瓷器,凭借着这两样东西,丹赵国力虽不如其他国那样强盛,但丹赵从不为财力所困。 路过丹赵的人都赞美丹赵国库充裕,就是走在路上也能有天上掉黄金这样的美事。 天上不会掉黄金,但会掉大祸,随着大祸而来的是饥肠辘辘的饿狼。 凌云盯上了丹赵,想要丹赵的黄金。 战争一触即发,丹赵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凌云的军队只花了三天三夜就攻下了丹赵。 国主自尽,后宫皆追随国主而去,丹赵的皇室里面,只保下来了一位小公主。 但小公主下落不明,泉箫找了很多年,才找到雀安安。 雀安安大致听明白了,她就是丹赵留下来的那个小公主。 原来她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是丹赵的小公主,又有什么用呢? 雀安安几乎要笑出来,对于她来说,好像没有什么用,她的命运已经七零八落,不需要一个公主的身份来拯救她。 雀安安站起来,“常季呢?我要见他。” “少主,你会有机会见到他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大计。” 雀安安冷笑一声,凉薄之意立显:“不是我们的大计,而是你们的大计,我对你们的大计不感兴趣,我只要常季。” 她没有一天享受过公主的尊荣,如今也犯不着加入她们的大计。 “少主,你知道丹赵死了多少人吗?”纳念将桌子一拍,也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二十万人,整整死了二十万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侥幸活下来的,也只是侥幸。” 纳念越说越激动,国破家恨,公主怎么能无动于衷,纳念将她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那张脸扭曲,焦黑,不像是人的脸,通过这张脸就可以窥见她当时经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她能活下来,也确实是侥幸,但站在她身前的是雀安安,是从不与人共情,只在乎自己喜乐的雀安安。 她就算是看见了别人的苦难,纵使别人当着她的面将伤口揭开,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她一直都自私自利,置身事外。 “我要见常季。” 还是只有那一句话,她们千辛万苦盼回来的公主并不关心复国的大业,只关心她那个快要死了的夫郎。 多少会让人恨铁不成钢,泉箫让她去见了常季。 常季骤然被挟持到这里,心力交瘁,刚刚又被纳念吓了一跳,一直高烧不退,药也喂不进去。 雀安安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常季,他好像比走之前还要更瘦了,雀安安握住他的手,触之可及的全是皮下的骨头。 雀安安轻轻拍了拍常季的脸:“常季常季。” 常季还是偶尔嘤咛几声,根本睁不开眼睛,雀安安将药都渡给他,又在床前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常季醒过来看见床头的雀安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不是被挟持了吗?雀安安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从西南回来的。 常季委屈得想哭,他那么想要逃离雀安安,但在如此境地下,他最需要的也是雀安安。 雀安安醒了过来,对上常季的眼神,常季慌乱把目光挪开,雀安安却贴上他的额头,她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不烧了。” 常季被她扶着坐起来,一把栽进她怀里,他力气不够,雀安安牢牢环住他的腰,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拥抱里。 门口的人拿药和白粥进来,“少主。” 少主……少主?!常季一把推开雀安安,纳念昨天说的话还响在他的耳朵里,他丑陋不堪,不会说话,又是个病秧子,少主怎么会看上他这样的人。 原来她们话里的少主就是雀安安,怎么会是雀安安,原来不是雀安安来救他,一切都是雀安安的诡计。 是雀安安将他变成这副模样,但雀安安属意她手底下的人来说他配不上雀安安。 他本来也配不上雀安安,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奴隶,以为遇见了一个对自己珍之重之可以相守一生的人,没想到跌落更深的地狱。 雀安安啊,她还要羞辱他到什么时候。 常季气急攻心,当即就吐血昏迷,不省人事,只有雀安安痴痴地站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刚刚常季醒过来还好好的。 他甚至主动抱了她!
第六十六章 常季这边一团糟, 雀安安接住常季虚软的身体,将他平稳地放到床上,摸上他的脉象, 雀安安才发现他这是急火攻心,而且还气得不轻。 常季一向心思浅,根本藏不住什么东西, 少有这样会气到吐血昏迷的时候。 在门口那个看门人进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她看得出, 常季在盼着她来,她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来到了常季身边,虽然其中全都是对常季的着急,但她知道,常季一定很需要她, 或许不是需要她,是需要一个来救他的人。 现在, 救他的人是雀安安,又是雀安安, 如果上天让常季再次对她心动,回心转意喜欢她的话,她一定会好好对待常季,她如此祈祷, 在常季推开她之前, 她都以为是上天听见了她的话,要把常季还给她。 直到那看门人端了粥和药进来,并喊了她一声少主。 当下常季就不太对劲, 用力将雀安安推开, 他虚弱无力, 推开她的时候倒是竭尽全力。犹如对雀安安的当头棒喝,仅仅是“少主”两个字就把常季气成了这个样子? 在常季昏迷的时候,她摸过常季的脉象,心力交瘁,又受了惊吓,常季在被她们抓来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常季很讨厌那位少主,之后那看门人叫了她一声少主,常季猛然明白过来,她就是那个少主。 按照那三位的脾气秉性,可能没对常季说过什么好话,要是她就是那个少主的话,那常季肯定会误会这一切都是她指使的,是她让她们三个来羞辱他。 雀安安握紧拳头,若真是这样,那误会可就大了,她要去找她们三个问个清楚。 刚出了门,那讨人厌的看门人就过来问雀安安:“少主,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泉箫。”雀安安没好气地回她,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常季心里崩塌了,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可能还要倒退,雀安安杀人的心都有,她径直拐了出去,却迎面撞上一堵墙。 雀安安捂着头愣了半晌,她明明记得昨天就是从这里过来的。 看门人赶到她面前,跪在了地上,“请少主恕罪,这宅院之中皆是泉主布下的幻阵,还请少主当心。” 又是让她当心又是让她恕罪的,她在十二楼都没这么糟心过,她那颗心也总算是被这糟糕的情绪安抚下来一点,雀安安对幻阵并不陌生,听说能够布置幻阵的人往往都在奇门遁甲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光是困住一个人就已经不简单了,泉箫居然在这宅院里都布置下了幻阵。 看来她要是想带着常季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还需谨慎打算,小心行事。 看门人另找了个人过来,向雀安安解释:“泉主说少主在安南王府中,若是我们被安南王府发现那就岌岌可危了,少主跟着她走,自然能找到泉主在哪里。” 泉箫这个人是那三个人中最让雀安安看不透的,现下又知道了她心思深沉,她要的怕不是少主,而是什么别的东西,眼睛里面又效忠又不尽然是效忠。 如此周全的打算之下,也难怪要将别院的具体位置直接写于信上告诉雀安安,她们根本不怕引来安南王府,恐怕还在盼着安南王府来,正好请君入瓮。 泉箫的院子里一片狼藉,一看就知道这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斗,雀安安径直绕过那些碎片枯叶往里走,带她来的人已经退下了,估计已经知道她不好惹,泉箫也不好惹,她又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留在这里才是明智之举。 前厅争吵声不断,偶尔还有人在摔东西,瓷器砸到地上极易发出刺耳的声响,雀安安再往前走,已经能看见那飞扬起来的碎片,同时,雀安安也看见了阿云,被绑住的阿云。 她吩咐阿云晚上再来寻她,阿云应该是按照约定来了,阿云既然能找到这里来,看外面院子里的状况,她们应该还打了一架,阿云输了,阿云居然都输了,这些人在雀安安眼里越发深不可测。 纳念和招山兰围着阿云,纳念还在跟阿云争吵,雀安安停下脚步,不打算在此时进去,她要静观其变。 她们称雀安安为少主,是丹赵唯一活下来的小公主,就是命定的皇女,而阿云也叫雀安安少主,阿云和她们之间应该是旧相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打了一架。 阿云失忆得彻底,什么都不记得了,依她的身手,确实很有可能在外面和她们三人将院子里打成那样。 “我是为少主而生的,少主要怎么样,我就怎么样。”阿云手脚都被缚住,她脸上一片漠然,她见雀安安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眼里多了光彩,仿佛这世间万物她都不关心,她只在乎雀安安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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