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被轻薄时,心里只有厌恶和害怕,并未想过要懦弱地哭喊。可是在看到景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就是心里的那口气松了下来,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侵袭而来,只想靠在公子宽厚的肩上躲一躲。 她亦是今日离开后,才发现这个世上已经找不到容身之处了。 几乎每一家商铺,都不要一个姑娘来干活,唯独这家酒楼实在缺人手,这才勉强允诺给她些工钱,夜晚可以睡在柴房里过夜。 她从烟熏火燎的厨房走出来时,在被那些人轻薄时,还在绝望地想着,公子应当再也不想看到这般卑贱的她了吧,应该会分外嫌弃她现在的样子吧? 然后......她就落入了带着墨香的怀抱,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你小子又是从哪里来的?爷几个找这小娘们,你插什么手?”那几个中年男子面有愠色,齐刷刷地起身将景年围住,魁梧地阴影笼罩着他们二人。 景年依旧如松柏般伫立着,脊梁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的恐惧,臂弯环住受了伤的兰儿,冰冷深沉的目光扫过那几人,从容道: “这是我家娘子,几位可知夺妻之罪应当如何论处?” 几个中年男子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茫然和无措,为首的那人壮着胆子质问着景年,道: “你倒是说说会如何?爷几个走南闯北这些年,还怕你一个文弱书生不成?” “刺字,流配三千里。” 景年冷静沉着地说出这几个字,锐利的目光针尖般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在审视着一群无知的蝼蚁,吓得那几人说不出话,又拉不下脸赔礼道歉。 只有兰儿缩在景年怀里看着好戏,心跳得快速又剧烈,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里,因为公子的一句话脸红地低下头。 她何时成了公子的娘子了?公子为了救她竟然也学会信口胡诌。 这时,店小二不想看着事情闹大,陪着笑脸走上前来,拉开了两拨人,讪讪道: “好了好了,大家有话好好说,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此散了吧,快些散了吧!公子您别生气了,这位大爷先前也不知道她是您的娘子。哎呀,客官您就道个歉吧......” 那几个中年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敷衍几句,吃瘪地坐回原位,景年也不想再纠缠,拉着兰儿就离开了酒楼。 “公子慢些......”兰儿一瘸一拐地跟着,却怎么也甩不开景年的手。 “很疼吗?”景年立即停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检查着兰儿的伤势,轻轻地触碰着她的脚腕,稍稍用了一点力气按摩着。 兰儿凝视着公子认真的模样,心里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憋闷地道不明,讪讪地收回了脚,目光躲闪道: “也没有那么娇贵,公子还是回去吧,我没事......” 话音未落,兰儿就被景年一把抱起,整个人都离开了地面,惊呼一声摇晃得厉害,不得不抓着他的脖颈才不会掉下去。 “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你怎能这般.......” “这般怎么?”景年眸中含笑地望向兰儿,声音中是难得的温柔。 兰儿一时语塞,对上景年那双映着晚霞的眼眸,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形容,脚腕也确实越来越痛,只能撇撇嘴噤声,默默靠在景年的肩上。 余晖映照在青石板路上,狭窄的小巷将他们的背影拉的很长,相依相偎地落在地上,伴随着悠扬的归家吆喝声,一步一步朝着景家老宅走去。 兰儿看得出神,鸦羽般的眼睫轻颤,落在公子俊美无俦的侧脸上。 这是第一回 ,她与公子一起回家。 不知为何,每向着景家老宅近一步,兰儿的心里就踏实一分,今日里的惊悸慢慢被温暖驱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恬静的笑容。 或许在她心里,已经把着这里当做自己家了,所以才会这般依恋吧。 在这个地方,她帮公子管着银钱,从来没有为生活发愁过,没有人打骂和训斥,邻里都是客客气气的,若非她自愿,也从来无人要求她干活,只要闲暇时守着铺子就好。 除了她心里有了公子,而公子心里......有她吗? 兰儿迷茫地蹙起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走进了梨花巷,邻居们正是归家的时候,皆是新奇地看着景年这般亲昵地抱着兰儿,眸中闪过暧昧又羡慕的光,趁着他们走过时窃窃私语。 兰儿脸皮薄,终究是受不了这么多目光,扯了扯景年的衣袖道: “公子,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景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将怀抱收得更紧了,抚摸着兰儿的青丝,像是安慰又像是不同意的反抗。 短短的一段路,兰儿第一回 觉得这么漫长,只能将脸埋在景年的颈窝里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不敢抬头看。 慢慢地,她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勾着,心中也不是那么抗拒。 这般场景,她只在曾经的梦中有过,不曾想会成真。 景年将兰儿稳稳当当地放在老宅的藤椅上,让她沐浴在绚烂的夕阳下,为她脱了累赘的鞋,拿了药酒轻柔地按摩着,目光中是珍惜与心疼。 从前皆是他的错,不该一边惦记着苏南嫣,一边坦然接受着兰儿的好。 如今才明白,有些东西如流水般逝去,终究不属于自己,老天待他不薄,应当怜取眼前人才是。 兰儿不像苏南嫣,也不像其他任何人,是那个独一无二、全心全意待他的佳人,是他险些就错过了的真心人。 幸好,回头未晚。 景年给兰儿上完药,用清水净手,在庭院中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梨花,别在兰儿的鬓发间,退后几步打量着,温润地笑了。 纯洁无瑕的梨花与兰儿很是相配,衬得她肌肤愈发白净剔透,眸子如水洗过一般晶亮,永远闪着真诚热烈的光。 “公子,那女子......是不是喜欢梨花?” 兰儿心酸地瞧着景年欣赏又满意的模样,空落落地问道。 “不,她喜欢玉兰,但是兰儿簪梨花甚美。”景年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捧住兰儿的小脸,用温热的指尖描摹着眉眼,郑重道: “兰儿就是兰儿,不是别人。” 刹那间,天地寂寂,梨花盛放。 微风拂过,吹落了一地的花瓣,轻飘飘落在二人的身上,幽香弥散在空气中,鼻翼间皆是芬芳。 兰儿的呼吸在瞬间凝滞,心中的种子慢慢破土而出,肆意呼吸着天地间的空气。 她知道,公子终于放下了。 虽然她不知曾经公子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又为何会对那个女子这般牵挂,但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这一年多来,她知道公子不是面上那般薄情寡义,会在她生病时为她煎药,深夜来偷偷给她掖被角,等着她一起用膳...... 那天晚上,她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所以决然离开。 没想到公子反而想明白了,愿意放下过往,好好地与她一起往前走。 兰儿抿着唇笑了,眼眶却愈发酸涩,泪水顺着脸庞流下,被景年接在掌心里。 “兰儿,我们回家。” 景年将兰儿横抱而起,一步一步迈进了卧房。 夕阳渐沉,他们的身影紧紧靠在一起,互相扶持,亲密无间。 余生的无数个傍晚,亦会是如此。
第105章 全文完 顺和二十年, 海清河晏,太子与公主都到了二八之年。 两年前,陆闻时就已经单独搬到了东宫, 每日下朝后听父皇教导国事,越来越有长进,日渐不再是孩子的模样, 既有少年意气又有成熟稳重, 让陆鹤川颇感欣慰。 还记得在十多年前,他日日担忧这个儿子不争气,日后难堪大任。如今看来,终究还是亲生儿子, 总该有几分像他, 心中放心不少。 陆闻玉也到了立公主府的年纪, 可是依旧和苏南嫣住在凤仪宫,拖了许久都不舍得离开,每每提及时都低垂着眉眼, 拉着苏南嫣不肯放手。 她知道自己终究有一天要嫁人, 只想在这之前多陪陪父皇和母后, 承欢膝下,日后怕是没有这么多机会了。 苏南嫣亦是知道她的心思, 从未有赶她走的意思, 每日像儿时一样笑闹着,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了十六载。 初春时节, 柳枝刚刚抽出新芽,温暖的阳光驱散着余寒, 慵懒地落在凤仪宫的院子里。朝着南方的桃树不知不觉间含着花苞, 在春风下等待着绽放。 “哎呀, 下错了!重来重来!”陆闻玉皱着小脸面对着棋盘,刚刚落下就惊呼出声,忙不迭地拿回棋子,吐了吐舌头放回原位。 “你怎么还耍赖?”陆闻时无奈地扶额,却不再像儿时那样吵闹着要找母后评理,任由着她撤回棋子,嘴角扬起几分得意的笑。 反正现在他学有所成,无论陆闻玉怎么耍赖,注定是要输的。 过了良久,陆闻玉还是没有落下棋子,看来看去都觉得没有胜算,干脆无趣地将棋子丢到一边,气呼呼地跑去了苏南嫣的屋内,再也不出来了。 陆闻时轻笑一声,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转悠着走进母后的屋子,拉长了声音道: “赢不了就去找母后,怎么十来年了一直都这样?我猜你还说我欺负你,没错吧?” 屋内久久都没有回应,陆闻时暗暗觉得不对劲,若是往常这个时候,陆闻玉一定要拉着母后出来好好教训他才是,怎么今个儿这么沉得住气了? 他疑惑地掀开珠帘,绕过屏风,散漫地走进了母后的寝殿,这才看见屋内多了一个姑娘,正陪着母后与陆闻玉说话,矜持地笑着,脸侧的酒窝闪了闪。 这个姑娘他认得,是沈景山的孙女沈亦瑶,儿时进宫见过几次,那时还是和陆闻玉一样大的丫头,没想到多年未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一般臣女无传召不得进宫,今日并非佳节朝见,她怎么会来呢? 陆闻时的思绪飞快的转着,倏忽间想到了自从他十六以来,许多大臣都提及他的婚事,让父皇早做定夺,母后也不免相看一番。 思及此,陆闻时有些窘迫,耳朵尖微微泛起红色,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道: “儿臣参见母后。” “哥哥,你怎么进来了?”陆闻玉率先看见了门口的陆闻时,一闪身挡在沈亦瑶的面前,扬着下巴问道。 陆闻时轻轻咳了几声,耳朵上的红色蔓延到了耳根,勉强用鬓发遮挡着,绞尽脑汁想着怎样说才不会让沈亦瑶觉得冒犯。 还未等他开口,就见沈亦瑶大方地笑了,率先起身给苏南嫣行了一礼,懂事道: “今日领受娘娘的教诲,臣女受益良多,此时便不再叨扰娘娘了,日后再进宫向娘娘讨教。” 苏南嫣笑着点了点头,命人将沈亦瑶好生送出去。 只见她又恭敬地行了一礼,理了理月白色的裙摆,翩然起身,窈窕的身姿宛如一只春日的蝴蝶,经过陆闻时身边时大大方方地弯了弯腰,柔和地敛着眉眼,神色自如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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