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椋:…… 丁诺:…… 您那端和娘娘吵架,能别回头问咱家吗? 这一折腾就胡乱折腾了许久。 直到月上中庭,树影婆娑,明亮的星子在天幕浮沉,星星点点的碎芒汇做一条耀眼星河流向天际。 清辉月色下,一树繁花的梨棠被风吹来阵阵清幽淡香。 穆商言望了眼彻底寂沉下去的夜色,才悻悻收住了嘴。 他深知若再同小女子斗嘴下去,怕就只落得一个人孤零零回去独睡空房,又或是就地搁这门口耗上一晚的境地。 堂堂一国之君在门外面打地铺,这像话吗?当然不。 自诩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当朝陛下,毫不犹豫的用上了往日里头,那个百用百灵的法子。 左右朝心上人低头的这件事,他从来也没少做过,自也就没什么丢脸这一说。 于是挥退了丁诺和一旁侍候的小奴,穆商言隔着两扇门板,先是十分温柔地说上两句好话,又低声装一装可怜,讲了讲譬如夜深寒凉,他衣着单薄一类的。 这话随着夜风,被送进门缝中去。 殿里烛火未曾点得太亮,只朦朦胧胧地晕出一片尚可视物的昏黄,覆在金丝罗纱的帐子上,又落在梨花楠木的案台上,给人以昏昏欲睡。 傅椋不是个一定要叫人侍奉在旁的主,早早便赶着白诺去睡了。 自己拿了软垫坐在门旁,背靠在上面和穆商言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 她其实也很困倦了,借着门板支撑才没怎么歪七倒八的滑下去。 白日里就走了好些的路,方才又是一路晃悠回来,本来还不觉怎么乏累,但此时往往这里一坐,却是连眼皮都半耷拉下来了。 仅仅凭着那一股子不服输的气性强撑,方才没有眼睛一闭的就地睡去。 穆商言的好言好语飘进她耳朵里,活似是瞌睡狠了就有人十分懂眼色地递来软枕。 她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刹时松懈了去,伸手就去拨门栓,想将人放进来。 白嫩的指尖绵软无力,傅椋胡乱拨弄了两下,却也始终不得章法,不仅没摸到门栓在哪,反而叫倒刺刮蹭了指尖,疼得她一缩手,却也阴差阳错间,将木栓给拨弄了开。 一缕月色倾泻进来,落在地上如潺潺青溪。 只闻“吱哑”一声,似闸门骤开,河道开拓,细窄的溪水涌作了滔滔浪河,淹没了散在地上的轻纱。 一朵海棠在其间沉浮,最终叫人小心又轻缓地托了起来。 头下枕着的硬门框换做温暖胸膛,傅椋眼睫扑颤了下,如深夜蜷翅花间小歇,却受了惊扰的蝴蝶,一扇一颤似要展翼。 温润的吻轻柔落在她眉心间,是她一贯熟悉又安心的感觉。 “睡吧。” 终是抵不过困意,颤了两下的羽翼缓缓合拢,蝴蝶安睡花间。 这一觉,傅椋难得睡得有些不太踏实,乱七八糟的梦胡乱做了一堆。 一会儿梦得当年崴脚掉落荷塘的事情,一会儿又梦见被张牙舞爪的爪鱼怪给勒住了腰…… 天不过才蒙蒙亮了点,她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勒在腰间的紧实触感着实叫她愣了一愣,差些个就以为是梦中那个同她‘斗智斗勇’一番,最后叫她烤来吃的爪鱼怪阴魂不散,找她报仇来了。 战战兢兢低头一看,勒在她腰间的不过是半截手臂。 傅椋后知后觉,才想起昨夜里头将穆商言放进来的事情。 她盯着那截手臂,心下里已然将蒸炒炸煮,炊房里做菜的那几个法子统统想了一遍。 又想配个什么口儿的料,是麻辣的香,还或是盐焗的入味…… 想着想着,她转过脸,视线飘忽到了那张俊俏脸上。 诚然,傅椋想,穆商言不讲话时的模样要比他开口讲话时更俊俏一些。 看着男人眼睫下的淡淡青黑,傅娘娘难得没起去闹他的心。 眼下里,诸事皆忙,又逢朝贡,御书殿中的折子还不知堆了有多高,大小事宜有多繁琐。 当皇帝必然是个辛苦的活计,他昨夜里放下那些文书专程来寻她,还同她又讲了那些话,逗了好半天的嘴,傅椋眸光柔和了些许。 “这回儿就不踹你下去了,免得上朝后,旁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她这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些许笑音,与其说是讲给尚不曾醒来的穆商言听,倒不如说是讲给她自己在听。 此时约莫也就卯时多一些,立夏以后白昼变长,天色自然也就亮堂得早一些。 云锦柔软,稍一有动作便塌陷一块,傅椋怕此时起身,动作易惊扰了疲惫的男人,便索性准备再多睡一会,左右天色还早得很。 她掩着唇小小打了声哈欠,随手蹭去眼角沁出的珠泪,脑袋一垂,青丝散了一榻,就着姿势在男人颈窝里埋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她未曾注意到,在柔软发丝蹭过男人脖颈间时,那双紧闭着的凤眸长睫微微一晃,好似晨风无声无息地从此吹拂过。 待傅椋呼吸渐稳,似是再度沉沉睡去,穆商言才缓缓睁了眼,将小女子捞进怀中,低头吻了吻眉心,目中是含着宠溺的一片清明。 等再次醒来时,硕大的凤栖宫中已只剩下傅椋一人。 她懒在床上,只觉这番回笼觉睡得极为舒适,酥麻了身子骨不想起身。 可往窗外一看,却讶然竟是过去了两三个时辰,险险就要到午时了。 傅椋正疑着白诺今日里怎么不来唤她,就有脚步声停在了屏风后头,问询的声音又低又轻,似是怕扰了她。 “主子可是起了?” 傅椋应了声,白丫头才搬开屏风,笑着进来,对她福了福身。 “主子可算是醒来,兰娘娘都念着您一上午了。” “一上午?”傅椋诧异,“那你如何不来唤我?” 散着发坐在榻边的美人一袭素白里衣,眼眸含着几分初醒的水意,较之旁日里少了几分艳色,又多了几分慵懒。 白诺过来给她更衣。 “陛下走时特地交代过的,说是主子昨夜睡得迟,今日便不要早唤你了。” “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傅椋由着白诺服侍,穿了一袭青白纱缎的圆领短衣,又梳起了个简单的云鬓来。 “你说的,兰儿念着我一上午又是怎么个事情?是她那里出了什么天大的急事么?” 不过倒也不应该,倘若当真出了什么急事,也就不会由着她睡到此时才起身了。 只是明明昨晚儿才同兰娘娘分开,算起来也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她怎么就念叨上她了。 往日里,可从也没瞧见她这般殷勤的念叨。 白诺在傅椋盘好的发髻上簪了一只玉兰钗,十分满意。 只觉她家主子无论是那一副模样,都十分叫人欢喜,她边给旁簪上小钗穗子,边回着话。 “倒也不是大事情,只是主子昨儿买的小冠落在娘娘那里,我本寻思着让丫头给送过来,便不用主子再跑一趟,今日里头天热,怕叫暑气给熏了,但娘娘却差人来硬是叫主子往她那里走一趟。” 若是白诺不讲,傅椋还当真就将那小冠的事情彻底忘了脑后。 此时由着这么一提,才忽然记起来,却不免有几分心虚和庆幸。 也幸得是忘了个彻底了,昨夜里儿才没有将这事给讲出去。 不然若是讲了却摸不着东西,那小肚心肠的怕是又要恼起来,讲她不将他放在心上了,说不准还得大半夜的往嘉悦宫去惊扰一番兰娘娘。 这冠是得早一点拿回来。 “她既是叫我去,想必是有事的,不过眼下过去是有些迟了,怕是她没叫人多备些菜,就寻个丫头去讲一声,道我用过午膳再过去。” 白诺颔首,正要退出去找丫头,却冷不丁又叫傅椋唤住。 “那个,谁,”傅椋轻咳一声,“穆商言有没有讲,他今个午儿还过不过来?” 白诺想了一下,摇了头,“陛下未曾说道此事。” 傅椋哦了一声,也没怎么追问,仿佛只不过是随口提上一句,左右膳前必是能知道的。 往日里,穆商言向来都是同她一道吃的,若是见不到人,必是得派侍候在跟前的过来传个话。 果不其然。 临近传膳时,就有御书殿的小太监过来传话,道是陛下今日公务繁忙了些,就叫娘娘一个人先吃了。 傅椋见他额上发汗,袖口前襟湿了一滩,怕是急急小跑着来的。 此时外头日阳正烈得厉害,又晒人的度,便差人拿了点跑腿的辛苦钱给他,喜得小太监连连叩谢恩典,眉开眼笑地离去。 穆商言既然不在这里,傅椋也就没那么多兜兜绕绕的规矩,自就按平日里过活,怎么舒坦是怎么来,便就叫着白诺陪她一道用了点。 待膳后,歇了片刻,又喝了两盏凉茶,才往嘉悦宫去。 岂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偷摸着溜了进去。 其实关于怎么哄骗傅椋戴钗的这个事情,穆商言是没什么好法子的。 一来罢,他不想做得过头惹傅椋生冷脸不搭理他,就如同昨夜里那般吃得闭门羹。 二来罢,则是这个钗,是一定且必须要当着众朝臣面儿戴的。 傅小女子的心思他清楚得很,若是往后的哪一日里,她突发奇想,就譬如为了她那个早些年间胎死腹中的江湖梦,当真跑出去当一当侠女之流的。 只要他没下废后的那道旨,朝中必然会有人去傅椋面前仔细念叨,届时扰得小女子烦不胜烦,自就歇了这念头。 诚如穆书夜当初所言,在如何使得小女子动心的这条路上,他穆商言还道阻且长。 彼时的陛下虽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也在和傅椋相处的年月中晓得了先下手为强的这个道理。 在他眼里,什么穆书夜,什么苏衍,什么安修竹,那几个同傅椋玩儿得好的,他统统都瞅着不顺眼。 所以在傅椋及笄那一日里,借着所谓喜上加喜的名义,便叫傅姑娘由一位闺中小姐成了大盛响名当当的皇后。 同样的,先下手为强这个理自然也可以用在这里。 下了早朝就往太和宫去,正坐在这里被太后指着脑袋的穆商言一脸郑重,耳边听着太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也不晓得你这脑子究竟是随得谁,还莫不是从小在我肚里头时就叫你父皇几巴掌给拍笨了,小时候那些讨人欢心的聪明劲怎么一个也不见了?” “便是当初背着包袱离家出走,要当大侠的那股子气势呢?往昔你父皇想同我在一处时,从也不见像你这般畏畏缩缩,当初竟还想出那么个蠢笨法子来,你也晓得她是个什么迟钝性子,恐是今日里,还信着你的那番胡诌鬼话。” 每每提起当年的事,梁呤就有一种想割开她这傻儿子的脑袋,瞧瞧里头究竟是水装多了,还是真就当年她怀他时,被喜当爹的傻男人没轻没重的几巴掌拍了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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