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傅椋站起身,纱衣如瀑,她撩起珠帘,边往里去边说道:“我出宫那一日里头罢,专程给你挑了件东西,只是阴差阳错的,却一直也没能拿给你。” 她刻意咬重了‘专程’二字,以表这么件东西儿是专门买给他穆商言,不是什么旁人挑剩下来,随便塞给他的。 “再就是也辛苦你昨夜里的照料,也没什么别的能谢你一谢,就拿这冠给抵了罢。” 声音由远而近,珠帘落下碰撞叮当,纱袖拖曳过,簌簌声传进耳中。 穆商言一抬眼,眸底就撞进一抹墨色来。 傅椋蹲在他身前,胳膊肘压在他膝头上,双手托着那冠送来眼前,露出两截藕段似的小臂,全无往日里的半点端庄仪态可言。 只见她如献宝一般美滋滋地道:“那贩子可是同我讲了,这冠不是玉做的,而是他们那里,一种极其稀有的脂浆所铸,全天下里可也就只有这么一枚,是花了我大价钱的。” 说到这里,她才蓦然想起来这是多么珍贵的一件玩意儿,只可惜这几日里随着她好一番颠簸,当真是历经‘艰辛万苦’了,全无半点宝贝应该有的尊贵待遇。 又想着穆商言虽贵为天下第一人,但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必然是没有见过,收到此番珍贵物件儿当礼物,难免会开心。 就如同往日里,他挑给她的那些个新奇玩物一样,每每收到时,傅椋也是极其欢喜的,于是就准备等着穆商言也同她一般欢喜一番。 她半个身子的力都压在穆商言的腿上,昂着脑袋往上看。 虽背着光,但一双眸子仍旧灿若星河,晶晶亮亮又湿漉漉的,仿若前不久的幽凉夏夜里,穆商言所见的,在天际银河中浮浮沉沉的耀眼星子。 那是叫人望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的。 “哎,”傅椋胳膊肘用力撞了发怔的男人一下,“你怎么不讲话了?是不喜欢?” 穆商言回过神,低头去看她,瞅了眼如玉掌心里托着的那件‘十分金贵’的破烂玩意儿,又瞧了瞧正用期待眸光看着他的傅椋,到底也没能将那句‘叫人骗了’给说出口。 什么极其稀有的脂浆,什么天下间只有这么一件,不过是一些胡诌八扯出来的谎言谎语,还不晓得是骗了傅娘娘多少银钱。 这话若是讲出来,怕是小女子当即就要抹了袖子,气势汹汹的找人算账了去。 迎着傅椋望来的期盼目光,穆商言握着她手臂叫她站起来,以免蹲了脚麻,又抬手将头顶上束发的金冠拆下来扔在一旁桌案上,发出沉沉一声。 他装模作样道:“咳,既是送我的,就来给我戴上罢。” 就知道他是欢喜的。 傅椋美滋滋地站起身,心中十分自豪,拍拍裙子绕到他后面去,也没在意穆商言这个使唤语气,拿着冠比划两下,就给他戴了上去。 一个没忍住,又摸了摸手下滑溜溜的发,顺手编了个小辫儿,心道是一个大男人,头发竟是比她的还要再柔顺一些,也不晓得平日里是用什么洗出来的。 白诺回来的时候,正就见这一幕。 恰好的光落在室中,金色朦朦里散着些许发亮的尘芒,她家娘娘不知说了什么,那位向来威严的陛下嘴角一抽,但含笑的眸中却宠纵着,似积了半汪金色的泉,俨然一副岁月静好,令人钦羡的模样。 她本不愿做扰,但看了眼手中的墨簪,还是走近福了福身,将簪子放在案边,想着等稍后里,再寻个机会同傅椋回禀漱衣坊的事,就退下去了。 三日后的这一日里,便是朝贡了。 盛朝历来以晚宴为尊,一般重要的大宴,诸如寿诞或是朝贡这样,需得千百人来朝会的,都是放在晚间里,所以白日里头就得了些空来。 又因着是朝贡当日,那些个繁琐的事儿又都在前些日子里就都筹备了齐全。 便是穆商言这位忙碌了好一些时日的一国之君,在今儿白日里也难得落了几分清闲下来。 先前傅椋就同穆商言讲好,说是今日里要去看花魁会的,好生给那位明月姑娘捧一捧场子。 花魁会这样的嘈乱之地,又恰逢朝贡热闹,三教九流中人只多不少。 穆商言原是不大同意傅椋去赶凑这番热闹,但他不同意,又和傅娘娘有什么干系? 她早就定好的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大不了就盖头换貌一番,再借一借萨格的马车躲在里头混出宫去,左右他们也有过‘一命’的交情,这点忙总不至于不帮。 但后头,也不晓得那厮怎么就改了主意,硬是拉着她签了个什么‘约法三章’,用晚宴上戴钗的这种事来换着他陪同一道去。 其实要傅椋讲罢,穆商言去于不去,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只是她自觉自己是个识大体讲话算话的,怎么在穆商言眼里,竟就像是怕她临到跟前就扭头跑了一般。 只是戴钗这种事罢,傅椋觉着提前几日确实不大好,倒也不仅仅是嫌那对钗子压了脖子疼,毕竟以往那么些年里也都戴过来了。 只是义兄身上的罪名一日不洗,她这钗纵使戴回脑袋上,也会引得朝堂上的众臣诸般异议,名不正且言不顺的,少不了要唠叨上。 她这可纯属是为穆商言考虑,叫他少听上两句唠叨,倒还怕她赖了他似的。 不过去就去罢,便就当个用不空的钱袋子来使使,将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傅娘娘美滋滋。 有了穆商言一道出去,傅椋自然就不用再去挤萨格的马车,但总归是先前同人家讲好了,此时失言总要过去讲一声的。 傅椋溜溜达达地晃过去,同站在车边等她的萨格讲一声抱歉。 有着一双湿漉漉伏犀眼的青年闻言,眸光顿时暗了几度,看着她的神情间也有了些许失落。 傅椋登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正要说一些好话宽慰几句,三王子却一转身去了车厢中,再出来时,怀里兜着好些吃食,让傅椋凭空生了错觉,好似瞅见他身后甩个不停的棕白长尾。 “这,这些都是我们外金的酥糕,我听夜讲,你最爱吃糕点,此次来盛,也,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讲到这里,他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觉着一些酥糕拿不出手,连裸在外头的小麦色脖颈都爬上了一片红。 正巧往这端看来的穆商言:……? 作者有话说: 穆商言(冷笑):肤浅,我老婆是一兜子酥糕就能……傅椋!回来!我给你做十盘杏子糕!
第53章 傅椋讶然有人脸红竟是能连脖子也一起红了去,一时倒不知该不该讲一句天赋异禀,反正这种事儿,她可是从来未曾见过的。 也许是她周遭认识的,脸皮都有城墙那般厚实,别说是害臊得红了脖子,就是寻常日子里,连红个脸都甚少能见,且不说十有八九还都是被气出来的。 如今再见这红脸如同喝水一般快的青年,倒也感叹是桩稀奇事了。 她探着头看了眼萨格兜了满怀的,装在白瓷盘子里的米黄酥糕,正准备伸手接过来。 先不论这玩意儿究竟好不好吃,虽瞧着干巴了些,但人家毕竟想着你就是一番好心意。 傅椋此时总归是因着说好了又反悔,没能同萨格一架马车,而被湿漉漉的眼看得起了些许内疚。 人家此时又好心好意来请她吃糕,总不能再婉拒了去,怕不是这青年当场就要哭出来了。 嗯……说不准这糕只是卖相差了些,味道却不错呢? 就在傅椋顶着萨格期待视线,手将将要摸到那盘子边时,身后忽就有股大力勾着领子扯了她一把,眼前萨格顿时诧异地睁大了眼。 这一下来得突然,傅椋又没有丝毫准备,脚下被勾得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的向后倒去。 她凤眸瞪了圆,手在半空中胡乱挥了下,想拽住个什么东西来借一借力,却被另一只手抢先握了住,人也不由分说地倒进了结实有力的臂膀中。 握着她的那只手骨节长而粗实,虎口处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手背,泛着些许微痒,手心里干燥又温暖,叫傅椋想起放在太阳底下晒过的软席。 鼻尖嗅得一阵被暖意蒸腾起的龙涎香,她这才仰脸往上看害她于此境地间的‘罪魁祸首’,却只见穆商言如刀削般棱角尽显的下颚。 当朝陛下的手搂在她腰间将她半托着,视线在半空中一撞,穆商言又轻飘飘移开望向对面。 他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喜怒来,但傅椋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凉薄味道,活似裹着看不见的冰刀子一般。 “她脾胃金贵得很,又刚用过早膳,吃不下这些,三王子离乡许久,还是留着自己做个念想,免得都送了人再也吃不到,毕竟大盛的厨子做不出这种味道。” 言罢,手臂用力一带。 傅椋只觉眼前陡然天旋地转了番,晕头转向的就叫穆商言搂着给带走了。 离得远了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转脸回去看,就见那青年兜着一怀的糕点,眼巴巴朝这里看来,蔫头巴脑的,颇有种被遗弃了的可怜滋味儿。 “别看了。” 萨格身旁的马车有了动静,锦缎帘子叫只手给撩了一半起来,里头传来含笑的声音,也不晓得是看这出热闹看了多久。 “我这弟弟酸劲儿大得很,你该庆幸你是外邦人,他还顾着明面上那点交情,若不然,拎着你揍一顿都是轻的了。” 脸上带着副□□的穆书夜如是道,言语里丝毫不掩几分瞧热闹的幸灾乐祸,不晓得是冲着谁去的。 萨格:…… 马车悠悠驶出了宫门,今日里头是个晴日,就是日头有些晒人,但好在不时会吹来一阵小风,将天际云雾吹得舒卷,飘过来遮一遮烈阳。 虽也是热的,但却比干晒着要叫人舒坦一些。 为了方便,傅椋今日里仍旧做得是一副男子模样的打扮。 三千墨发未曾束冠,仅用一青色丝帛长带半挽在脑后,一身水纱做得青白纱衣上绣着几枝墨竹,倒有那么几分逍遥公子的姿态。 她倚在窗边,对身后声音不闻不问,正掀起半边帘子去吹那阵泛着热的小风,素白纤长的手指搭在窗旁一晃一晃,看起来好不悠闲。 “咳咳。” 受了冷落的男人再度出声,傅椋暗中翻了个白眼,仍做未曾听见,只拈起不知何时被吹来窗边,又被压进帘子褶皱里的一片梨棠花把玩。 也不知是发了什么毛病,虽说外金是和大盛一向不怎么对付,但好歹,萨格也是来盛朝贡的友人。 人家只是好意来请她尝一尝家乡特有的酥糕,不吃便不吃了罢,竟还胡乱讲什么,她脾胃金贵这样的话,这不是明明白白在嫌弃人家东西么? “阿椋,”身后陛下耐着性子,又好脾气地问她,“杏子糕吃不吃?” 傅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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