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右手跟着做出杀人的招式,只要霍酒词露出一点嫌弃的神色,他便会杀了她。 十七岁时,他第一次上寻欢楼,起初,那个妓子见他长得俊,芳心悸动,然而他脱下衣裳后,她的表情登时变了,是嫌弃,也是厌恶。 他扔下一锭金子,她又开始恭维他,什么好话都愿意说,可他却只想杀人。 一次他便明白了,他这样低贱的人,连妓子都嫌弃。自此以后,只有他嫌弃别人,叫别人痛苦的份儿。 真的,与其摇尾乞怜,像条狗一样地乞讨别人接纳自己,不如捏住他们的命。 那种滋味才叫快活。 “天阉之人?”霍酒词暗道,卫焚朝竟会同她说自己的隐私。 世人都视天阉之人为不祥,而这类人,大多会被拿去当祭品,或是祭河,或是祭山。 霍酒词久不回话,卫焚朝还以为她也嫌弃自己,正要出手,结果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世人愚昧罢了。” 他移动视线,慢慢望向她的脸,她没在看她,眉心倒是紧紧皱着,像刚冒出土的小春笋。 他缓缓松开手中的劲儿,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姑姑是江湖上有名的医仙。”霍酒词坐下身,重新拉过他的手把脉,“她曾经告诉过我,天阉之人并非不祥,也是正常人,只是这类人少些罢了。你看,灵芝难得,JSG所以它是稀罕东西,有多少人争着抢它。倘若你是为了这件事服用寒石散,糟蹋自己的身子,实在不值得。这世上最笨的,就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伤害自己的人。” 卫焚朝不动,也不言语,就这么一眨不眨地觑着霍酒词,仿佛要将她看透。她倒是比霍同庆强,还会安慰他。 “灵芝能救人,我不会,我只会害人,所以我还是不祥。”他嘲弄地说着,眼底却有了笑意,想再听她说些安慰人的话。 “你算什么不祥之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坐拥天下财富,帝都城里有多少人羡慕你。你要不去看看外头那些乞讨的人?”霍酒词放开手,念及自己的经历,她喉间苦涩地厉害,“要说不祥,我才是真正的不祥之人。我姑姑死了,爹娘死了,贴身丫鬟因为我双腿被废,我还得……” 说到一半,她生生止住,哽咽道:“你说我这样的人不懂你的苦,可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懂别人的苦,论惨,我不比你惨?” 眼眶酸得厉害,她不想在卫焚朝面前哭,强忍着掉泪的冲动道:“今日不适合治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是真心想戒寒石散,再来找我。至于码头的事,你随意,不让桃夭布庄的货下船都行。” 语毕,霍酒词起身疾步离去。 卫焚朝讷讷地躺在榻上,脑中想了很多。 她是不是要哭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后悔的,后悔让那些人来找她讨债,后悔让她听到那个消息。但他又想,这痛苦是他给的,总好过她为纪忱难过。 绥安侯府里头的事情,他也晓得一些,例如纪忱钟情画眉,待她并不好,还有尖酸刻薄的罗氏,总是为难她。 他喜欢看他们三人痛苦,又怕看到他们三人痛苦的模样。还是义父说得对,他们这种人,生来便会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杀害,憎恨亲人的同时又极度渴望拥有亲情。 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他肯定,绝不是那富可敌国的财富。 卫焚朝沉沉叹息,掀开被褥,起身斜靠窗沿,静静看着下方远去的倩影,嘴里念出两字,“酒酒。”
第31章 屋里有人 侯府里原是霍酒词管家, 一切事物都由她打理,小到院落洒扫,大到寿宴操办出行送礼。而自打霍酒词借钱那日起,打理侯府的事便落到了孙牟头上。孙牟晓得纪忱的脾气, 又将打理书房的相关事宜交给了画眉。 对于笔墨纸砚这些东西, 纪忱一上手便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同。他喜用梅记纸,而今日这纸怎么写都不舒服, 品质差了一大截, 还有墨汁,也不是常用的玉香墨。 “池渊。”纪忱恼火地放下笔, 眉心蹙了又蹙。 池渊正在外头晒书,闻言便跑了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纪忱冷冷地扫了眼案上的东西,不悦道:“今日笔墨纸砚是谁备的, 连我的喜好都不知道。” 池渊上前捧过墨盘闻了闻, 如实道:“之前书房都是少夫人在打理,如今少夫人不管事了,孙总管便让眉娘子来打理。” 闻言,纪忱依旧面色不佳,语气倒是缓和了些, “她一片心意,算了,放着吧。” “是。”池渊放下墨盘, 心头闪过许多事。 霍酒词对他有恩, 他自然盼她过得好, 至于其他, 他不敢肖想, 肖想便是玷污她。 说起来,他还真不晓得公子究竟喜欢画眉哪一点,或许,天之骄子就喜欢画眉那样柔弱依赖人的姑娘吧。相比之下,少夫人确实独立些。倘若卫焚朝不是风流公子,他倒是觉得少夫人与卫焚朝挺般配的。 “对了,少夫人近来都在做些什么?”纪忱重新捏起笔,强忍着不适开始写字。 以往他也听过霍酒词与卫焚朝的流言,但他从来都没信过。他敢笃定,她不会背叛他。今早,他又听见了,街坊邻居说霍酒词跟卫焚朝有来往,说他纪忱头上戴了顶绿帽子。 当时他不知怎么了,竟想骂人。 难得见纪忱问起霍酒词,池渊心头一喜,故意提了卫焚朝,“少夫人近来都与羡鸯一道打理布庄。有件事,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忱偏头道:“何事?” “少夫人今早去见了卫公子。”说着,池渊偷偷瞄了瞄纪忱,“小人觉得,卫公子对少夫人很是特别。” 她当真去见了卫焚朝? 纪忱听得浑身不得劲,心思微乱,手下的字用力一划,写歪了。他搁下笔,静静理着自己的心。不对,他的心早已被画眉占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可,为何池渊说起卫焚朝与霍酒词见面,他会不舒服,跟被鱼刺扎了一样。定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毕竟霍酒词是自己的妻子,男人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点占有欲。 不是么? * 册封典礼后,诸位皇子全来了东宫,齐齐恭贺裴知逸,没一会儿便将东宫前厅站满了。 裴知逸匆匆跑进前厅,打算拿了蛊玲便走,撞上他们旋即一愣。他晓得,这些人是他的兄弟,但他没跟这些人正儿八经地处过,几次见面也都是说些场面话,自然没什么真感情。 其中,大皇子裴知逐与二皇子裴知临最年长,站在前头,其他几个皇子年纪不大,站在后头。 见裴知逸过来,几人不约而同道:“恭喜五哥(弟)。” 裴知逸急着去见霍酒词,敷衍道:“多谢。” 裴知临温和地望着裴知逸,一脸关切道:“五弟,你看样子很急,是要出宫见人?” “我急着出宫见锦灵。”裴知逸笑,对于裴知临,他总觉得这个二哥比大哥要难对付地多。“怎么,二哥也要去?” “有父皇宠着,她已经够无法无天了,你别惯她。”裴知逐上前,伸手搭着裴知逸的肩头,将他往位置上带,“五弟,听说你在玄乙道观学了不少算命的本事,不如给我们几个算一算?” 他这话一出,除裴知临外,其他几个皇子的神情可谓十分精彩。 裴知逸眨眨眼,也不推脱,笑道:“好,你们报生辰八字,我来给你们算,算错了可不能怪我。” 裴知逐不愿做出头鸟,便示意裴知诪报生辰八字,“六弟,你方才不是说,想试试五弟的本事么?机会来了。” “啊,对对对。”裴知诪没什么心思,耿直地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裴知逸掐指仔细一算,点头道:“六弟的命数还不错,倘若安分守己,必定能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对了,六弟,你三月后会有一难,留在家中便可避开此难。” 听得他的话后,众人面色瞬息万变,裴知诪垂着脑袋,干笑两声。“谢谢五哥。” “来,算算我的。壬戌年,四月初三寅时。”说罢,裴知逐紧紧盯着裴知逸,目光如炬。 裴知临但笑不语,并没打算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大皇兄的命,我可得好好算算。前几日,父皇对我说,大皇兄在征讨符国一战中立下过大功,还曾收复过北边的失地,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也是我们大胤的福气。”裴知逸夸赞几句,随后闭上眼,拇指与食指中指来回点着。 众人压着呼吸不语,各自交换眼神。 好半晌,裴知逸才开口,“大哥的命比起六弟要差些,年少成名,青年富贵,可惜中年会生一场大病,晚年倒是安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妻儿成群,且都陪伴在侧。” “是么。”裴知逐嘴角的笑顿时僵了,因为这晚年生活听着像是自己被贬为平民了。他面上阴晴不定,心道,裴知逸在糊弄他。 “大哥,你得保重身子了。”语毕,裴知逸看向裴知临,“二哥可要算算?” “不用,我不信命。”裴知临礼貌回绝。 …… * 惊春院。 刚入夜,夕鹭闲着无事,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练习滚轮椅。 下人准备好热水和沐浴用具便出去了,霍酒词关上房门,慢慢走到屏风后头,一手解开腰带,正准备脱下外衣。 “哐当”一声,后窗被人打开。“叮叮当当”,“叮叮当当”,蛊玲响了。 霍酒词吓了一跳,急忙拢起衣裳走出屏风。蛊玲响得厉害,她不用猜都知道来人是谁。 裴知逸刚跳上窗户,一手搭着木框,恰好撞见屏风后热气腾腾,隐约有个绰约的人影,他瞬间便僵住了。 她在沐浴。 意识到这件事,他猛地停住身,面上微红。 “你来做什么。”这会儿时间还早,许多下人都没睡下,霍酒词只能压着嗓子说话。 “来看你。”见她衣裳完整,裴知逸也不顾忌了,往前一跃,利落地跳进屋内,理所当然道:“昨晚不是说了么?” 霍酒词重重吐出一口气,转身去床榻上拿了钱袋和蛊玲,一并递到裴知逸身前,“你的东西,还给你,拿了就走吧。” 裴知逸不接,“我想你才来看你,不是为了拿东西。”这JSG句话,他说得直白又自然,半点儿也不会叫人觉得轻佻。 对方久久不接,霍酒词忍不住抬眸看他,少年眼尾泛红,似乎在指责她的无情。这一看,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想逃。“你……” 裴知逸还是没接,低声道:“我明日便要启程去柳州赈灾,大概要一月多才能回来。” “……”霍酒词没搭话,也不晓得怎么搭话。他这话听来,像是在丈夫在同妻子告别,然而她知道,他们俩什么都不是。“那你看完了,该走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7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