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灯慢慢悠悠跟在她右手边,闻言平淡道:“我们乘快船,也不过两日前到,你那首诗连五言绝句都没凑上,也好意思在夫人面前献丑。” “嘿嘿……”红豆也不恼,她生长在风沙漫天的西北边境,从未到过江宁这种烟雨朦胧、灵秀如画之地,只是可惜地说了一句,“芋丝不能来真是太可惜了。” 辛越笑眯眯道:“芋丝要留家备嫁,你们喜欢江宁,给她捎带些东西回去,作新婚贺礼呀。” 说着她举目眺望,大风翻着江涛,渡口千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在狂风怒涛中左右摇摆,蔚为壮观。 远处人声沸腾,卸货的船工都在争分夺秒,下船的闲散羁旅之客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远,雨丝斜斜乱飞,渐渐密起来。 辛越身上又罩下一件温热热的佛头青大氅,顾衍揽着她往曲横江边的垂柳小道走。 她回身看了一眼没跟上来的两人,道:“我懂了,这就是所谓的浪漫对不对?你我漫游于曲横江边,春雨之中……” 顾衍看了一眼道旁细柳折腰,不堪烈风摧折,狂乱摇摆,不晓得姑娘眼中的浪漫竟是这般狂野的,无奈道:“……不是。” 他指了指十丈开外的华贵马车:“马车停在那里。” 辛越心道,果真不该对男人的浪漫抱有什么幻想,哪怕是天赋异禀的顾侯爷。 但事实很快就狠狠地打了她的脸,顾侯爷的浪漫不在于带她在狂风中漫步,顾侯爷的浪漫,她永远想象不到。 一个时辰后,骤雨已歇,空气中犹带湿气,碧天如洗,亮亮堂堂,一轮日头西坠。 辛越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旁,不可置信道:“你,你再说一遍?这湖叫个什么名字?” “七子湖。” “顾衍,”辛越严肃地给他讲道理,“就算是定国侯,也不能随随便便改人家湖泊的名字,这种闺房雅趣,我们关上门来欣赏便可。” 顾衍挑眉,她耳后的发丝被微风带起,他抬手弯绕在食指之间。 “我觉得,你误会了,此七子,非彼栖子,这个七,是五六七的七,我之所以买下这片湖,也是因为契合府里的院子。” 辛越刚有点羞赧,又被惊在原地,“你买湖做什么?养鱼吗?” 不是她大惊小怪,是顾衍的脑子长得同旁人大不一样。 她到一处山上跑马,赞了一句山坡坡度缓,树少草多,比西山还适合纵马。顾侯爷大手一挥,把山头买了; 娘亲给她的庄子中,有一处里头有片池塘,养了几尾鱼,许是风水奇佳,那处养出来的鱼条条肥美,且笨得很,她随便下个钩都能吊起一尾。顾侯爷大手一挥,临近的田埂都买了下来,扩成一大片池塘,鱼越来越多,逢年过节时,亲朋好友都能收到定国侯府上送来的几筐肥鱼。 简而言之,别人家的夫君买钗环买香粉,她家的顾侯爷盘地买山建庄园。 “鱼也不是不能养,”顾衍随手一划,“这片湖,还有湖边的院落、花园子都是我们家,你喜不喜欢?” 辛越一眼看过去,只见远处千重翠木,百尺朱楼,绕湖而建。 “……喜欢。” 顾衍微笑:“喜欢就好,花的都是你的银子。” “……”她真该抽空好好看看府里的流水了,“这别苑叫什么名字?” “七子苑。” 辛越艰难道:“……好名字,对了,这湖里种荷花没有?” 顾衍点头:“夏日里便能看到接天莲叶红荷,你若喜欢,撑一条小舟,夏日里到荷叶下歇晌饮茶,也是一件雅事。” 辛越压根没想雅不雅的事,她一蹦三尺高,嘴里念叨着各色菜式“小莲蓬、脆藕带、椒盐藕片、糖醋藕丁。” “……”顾衍想到这一路上,带着的厨子都被她分开先行赶至江宁了,确实吃得俭朴,尤其是坐马车赶山路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只捧着糕点啃,这么些日子下来。 倒是……幸好,一点也没瘦下来。 顾衍带着辛越到他们住的正院,确实很有江宁的风格。 院落无墙,无回廊,以一条两丈宽的沟渠隔开,沟渠两旁有栏杆,中间一道一丈宽的石桥,过了石桥就是他们的院子。 正中可见两座长方形房屋,头尾相连,呈个直角状,江宁潮湿,此地又临湖,房子外都有四五阶石阶,迈步上去才得进屋。 离得近的这座房屋三面大开,屋门是左右推拉的木门,左右两边用竹帘隔着,微风轻拂,发出簌簌响动,正中大开,顾衍拉着辛越进屋。 熟悉的布置,正前方一座画屏,左边一张条案,上头放着食盒、话本、九连环,右边一张紫檀贵妃榻,和家里一样放着七八个软枕。 顾衍道:“闲着无事时,你要在这喝茶看书,午间休憩都可。” 说完带她往前头走,这屋子纵深甚长,画屏后头又是一道推拉木门,里头是一间放茶水杯碟日常物事的小屋子。再往左,直角的另一端是顾衍的书房,布置和家里的差不离。 辛越想到这两间房的形状和距离,突然道:“这样,你在书房忙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偷看我了?” 顾衍隐秘的小想法被她戳穿,十分开怀:“阿越真聪明。” 说话间二人从书房侧门出去,往后就是一间大屋子,走上台阶,是他们的卧房,布置得同府里差不离,只是走到浴房的时候,辛越张大了嘴:“这……会不会太过奢|靡了!” 只见一扇巨大的落地大理石屏风后,满地铺着白玉,内里凿空,雕成莲花模样,绘成青绿之色,正中嵌一颗金珠,一步一莲,清丽无比。 辛越蹲下摸了摸,触手生温。 地铺暖玉,正中的池子用的是青玉,雕着水兽,水里零星有几座兽首,池子底嵌了千万颗浅色琉璃珠,不需日光,也能潋滟生波。 当夜,辛越掏出小本子,振振有词地同顾衍算了一笔总账。惭愧的是,对方显然狡诈得多,转移了战场,在浴池中热情地以身酬谢她。 辛越双手抱在麒麟兽首上,身后一波又一波水浪翻袭。 顾衍俯身含住她的耳珠,轻轻吮咬,她眼前水汽氤氲,兽口中一粒滚圆白玉珠,不住旋转,水流潺潺而出。 忽地身后力道一卸,池水漫上胸口,辛越双颊泛粉,手脚无力,瞬间被捞起。 顾衍抱着她,踏上玉阶,耳边一步一喘,他笑道:“阿越双脚没触过地,怎的喘成这般。” 辛越说不出话,他使坏地用力。 她浑身一抖,不自觉地搂紧他的脖子,指尖在他臂上又留下一道抓痕。 眼前金光点点,漫天星子绽在眼底。 再睁眼时,人已经落到了柔软的锦被上,手腕被箍在头顶,腕间绑着一条大红纱巾,正中一枚细巧的铃铛。 “唔……”她挣扎了两下,顾衍的脸俯下来,含住她的唇瓣厮磨,铃铛叮铃作响。 锦被柔滑,承露生娇。 过了许久,腕间铃铛猛地响个不停。 辛越的手腕泛起娇媚的粉色,大红纱巾覆盖其上,两只细腻娇柔的手腕难受地厮磨在一起,拳头攥得紧紧,忽而又无力地松开,脊背微弯,脖子后仰,发丝倾泻。 铃铛声渐息。 纱巾解缚,辛越被翻了个面,抱着松软枕头。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125章 、三颗红鸽子蛋 抵达江宁第一日,辛越最熟悉的地方竟然是浴池和大床。 翌日起来,辛越趴在床上反思。 大好年华,春光熹朗,翠鸟啾啾,鱼游灵沼,她绝然不该被光裸身子的男人哄得五迷三道。 在顾衍别有意味的眼神下,辛越飞快梳洗用饭。 穿上一身简单利落的浅橘红圆领上衣,短衣窄袖,添一件挡风的白色绣金底迎春花的无袖上褥,下身的裙子绵软轻薄,仅到脚踝处,脚上蹬一双火红火红的羊皮小靴。 一阵风似的冲出房门,跑下石阶,穿过石桥,在偌大的七子湖旁跑了开来。 冲劲有余,后继不足。 到近午日头渐烈,她累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 被顾侯爷的财大气粗震了一回之后,辛越以为七情之中的“惊”已经离她远去,但此刻还是觉得,她小瞧了顾衍。 秋千前后轻摆,身后垂柳新晴,亭亭蔓蔓;眼前杏花粉红,一梢横斜过石道,青石路上,碎红千瓣。 辛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手里线,仰头看那只红红绿绿的纸燕子昂藏意气,直入云烟,借着春风冲上碧云端,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成了一小粒红点子。 “这别苑究竟有多大,跑了这一上午竟还没跑出一个小园子?” 红豆褪了她身上的无袖褥子,端过一杯茶水:“夫人歇口气,七子苑的园子一共十六处,下午咱们抬了软轿来,您坐在上头一个个赏过去也是一样的。” 辛越脚尖抵地,秋千停摆,腾出一只手,三两口喝完,想到一个好主意:“坐软轿有什么意思,黄灯来。” 负手看天的黄灯闻言上前几步,听得辛越道:“过来点,来帮我把线扯断。” 她心中虽有疑惑,手上却不犹豫,两只小手将麻线一缠,一绞,麻线自她双拳之中断开。 辛越将手里的木线轮放到一旁,手里学着黄灯的样子,就要来缠线。 红豆心惊要劝:“夫人,这线利着呢,您好歹垫块帕子。” 黄灯已经上手,在辛越掌心垫了两块绢帕,帮她将连接纸鸢的那一端线在手掌缠了几圈,牢牢抓在手心里,才松开手。 辛越笑得眉眼弯弯,站起身,指着天上的小红点道:“我们看这花燕子落到哪儿,下午便到哪处去玩。” 两个丫鬟噗嗤一笑,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玩法。 辛越走了几步,一圈一圈解开手中线,倏地松手,那小红点失了牵引,在天上被暖风追着乱飘,不一会便往下跌去。 败落总比腾飞快,且来得迅猛。 辛越抬头看着远天一个小红点左右乱晃,又变得越来越大,觉得自己很有当一个纨绔子弟的潜质。 不料未等她将纨绔二字坐实,便被小厮的传话吓得飙回了院子。 辛越一路跑得头昏脑胀、心慌气短,坐在案几前的藤椅上匀气,脑子回想着方才小厮说的话,眼里看着榻上多出来的一个人。 拍了下额头,真的没听错罢? 她转头问跟着回院子的小厮:“你方才说什么?” 小厮十二三岁,一对眉毛又浓又黑,反倒把眼睛衬得芝麻一般小,哭丧着脸答话:“头破血流。” 辛越再问那小厮:“还说了什么?” 小厮都快吓跪下了:“满头满脸的血,甚是瘆人……” 是了,方才她正要使人去寻那纸鸢下落,却从杏花树后头跑来一个小厮,大气都喘不匀地说别苑里来了个人,侯爷请夫人回去,那人——头破血流,满头满脸的血,远远看着整颗头像一颗西瓜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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