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了主的分两类,十万火急的她念给顾衍,由她代笔下达指令,不急的都码进箱笼里,上一把精致的小金锁,钥匙本来挂在她的脖子上。 如今!空空如也! 她蹭地起身,长亭放下托盘里的馄饨就溜,与他擦身而入的是云淡风轻的顾衍。 他走到窗前,转身背靠窗台,悠悠笑道:“夫人,今日有何安排?” 日光打进来,他身上的白袍如渡金边,隐约透出劲厉的腰线。 逆着光也能看到脸上血色不丰,神情却轻松又满足,早知她夫君是个公事狂,只要有公事可忙,便如饮琼浆、品仙桃,寝食皆可废,但这样病着也不听话,辛越简直想祭出家法。 她杏眸一挑,摊开手心:“钥匙。” 顾衍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放入一枚小巧的由红绳串起来的金钥匙。 再俯下身,于她掌心落下一吻,辛越感觉到他的气息没有昨日灼热,在他的唇瓣离掌时反客为主,双手捏拳箍住他的脸,凑近脑袋。 轻轻地。 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 “还是有些热。”她皱眉,他不过从一个大火炉子,变成一只小汤婆子,没有昨日那般吓人,烧得全身滚烫烫,眼底血丝但这热还是未全然退下去。 同他的眼睛几近平视,他眸里血丝尽去,茶棕色的眼珠清明,看她的时候总带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辛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的脸皮终究还是没有他的厚,旋即松开手,到桌旁坐下,拿起汤匙:“什么时辰了?” “午时过一刻。” “……”睡了这么久,辛越眉头轻拢,还有些事没安排,立刻搁下汤匙,却被顾衍塞回手心。 他坐到她身边:“先吃饭。” 辛越摇头:“有什么消息传来没有?” “鱼儿上了钩,”他把碗移到她跟前,淡声道,“七队的船停靠平阳镇,两人扮成你我,出去逛了一圈,再回船时就多了几条尾巴。船底也被凿了个洞,一条运粮的商船起火,江面一片混杂难行。商船忙于卸货转道,将陆上官道也堵得水泄不通,如今七队,是被困在平阳镇了。” 辛越张大嘴,幸好没走左边河道,否则如今被困平阳镇的就不是七队,而是他们了。 “唔,”顾衍喂进去一颗馄饨,辛越胡乱嚼嚼咽下,“我要的东西买了吗?” “买了,阿越真聪明,让七队的人按着你的喜好买东西,留个破绽等鱼儿咬钩。”顾衍赞道。 “……”辛越默默又吞一颗馄饨,半晌才道,“有没有可能,就是我当真想吃呢?” 顾衍愣了一下,失笑,这个可能性确实要更大些,混淆视线什么的,只是顺便。 二人下楼时,一队孔武有力的“镖师”已经等在楼下,个个身后背着斗笠,腰悬弯刀,插科打诨,浑实嗓音回荡在客栈大堂,小二躬身哈腰,笑得着实勉强。 长亭勾着小二的脖子,背身往后院走,边往他怀里塞了颗小金葫芦,边道:“春日阴雨连绵,找个落脚处不容易,小哥你照料得极是妥帖,下回我们镖局再走镖,都歇你们店……” 小二乐颠颠地在后院瞧了半日金葫芦,再出来时整座客栈都已人去楼空。 一队人再次启程。 依着辛越的思量,陆于渊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先堵官道,派人于必经之路,尤其是水路上摸索他们的踪迹,没有刺杀和暗算,辛越派出去混淆视线的船只都回话说对方只是不停地使绊子,为的就是要把他们的行程拖慢。 这背后的原因也好推算,顾衍要下江宁做什么,她猜是为了整肃两江世家,解决税赋案,陆于渊恰恰掌着渭国世家,对世家的心思一摸一个准。 那么拖延他们些许时日,给江宁世家支几个昏招,扰顾衍心神,让顾衍不悦,切切实实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至于常莹,辛越不觉得陆于渊会派人来杀她,常莹可能是自己跳出来的,一颗有了自己心思的棋子,但她给了常莹一道台阶,常莹脾气硬得很,不屑于接,但也没见着顾衍的面,所以这人究竟想做什么,无从得知。 陆于渊此人,坏得坦荡又嚣张,行事愈发不加遮掩,要对付他,只有两个法子: 一,像顾衍一样,对方千招万变,他以绝对的力量重拳出击,一路打下江宁; 二,像她这样,陆于渊怎么想,她便反着拆招,走一个奇诡刁钻的路数,让对方自以为掌控棋局,其实她已经暗渡陈仓,溜之大吉。 如今,她的优势便是,对方还以为自己在同顾侯爷对弈,但己方棋手早就悄悄换了人。 果然,他们离去后没两个时辰,客栈中迎来一支贩茶的商队。 为首的大胡子当家左右环顾了一下客栈大堂,似无意道:“冷清得很啊!” 小二正给众人倒茶水,闻言也甚是苦恼:“每年到这个时候,山路湿泞,小店生意就难做呀。” 大胡子当家眼里透出精光:“可不是,还是走水路省心些,小兄弟近日可有见着什么车队经过?” 小二:“早些时候才有一伙客人离去。” 当家道:“哦?不知是些什么人?” 小二挠着脑袋:“一队镖队护送着两个公子。” “哦……”那当家似是有些失望,又不死心地问了一下,“可有见着一男一女带着家仆侍从往这过的?” “不曾。” 片刻后,一队人继续上马南行,小二站在门口,捧着一块银锭子咧得嘴都合不拢,绕到柜台后头谢财神去了。 大胡子当家同旁边一山羊须男子商量:“老彭,依你看,这镖队有没有问题?” 山羊须男子捏着下巴,“不像咱们要找的,那小二说的是两个男子,又是镖队护送。” “是啊,这几日阴雨连绵的,又是鸟不拉屎的山路,那二位金尊玉贵,哪真能走这,走吧走吧,回去复命去。” …… 很可惜,他们口中金尊玉贵的其实只有一位,这一位确实挑剔万分,脾气硬又烈,能打的绝对不避着,但如今生着病,肩上大旗被鬼灵精怪的另一位挑走了。 选了一条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路,在鸟不拉屎的山间小道上一路疾行,在第三日黄昏时来到一下一座小镇,来阳镇。 来阳镇背山靠水,是四条河流汇经之处,北通官道,南入曲横江,入了曲横江便算是南方了。 此处是南北往来的重要枢纽点,故而渡口修得极大,极有排场,大大小小的货船在此卸货、集散,客船也常在此处稍歇,附近衍生了许多店铺摊子,热闹非凡。 照理说,这般人流密集之处,不适合他们掩藏行踪,但辛越一番安排,瞒天过海,假身在身后二百里的平阳镇,真身已经到了来阳,此番打的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设计。 此时雨歇雾散,天幕深蓝,远处日头西坠,打鱼人停舟摆棹,来阳渡口人流如织。 江面上停着数十条客船商船,正中间一条二层楼船最是惹眼,披红挂彩,雕栏画栱,船身雕镌水兽飞云,舱口缀着六角铃铛,早春的风一拂,窗口的红粉轻纱随风舞起,在夕阳余辉下宛如一捧烟霞。 与一旁灰扑扑的客船相比,当真是花里胡哨,张扬无比。 顾衍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甲板,到内置木梯中踏上二楼船舱。 忍了半日,到舱中坐下了才问:“阿越,会否有些许高调张扬?” 辛越从门口接过长亭去买的果子小食,一样样摆出来,有越梅、滴酥、炙鹿肉、金丝梅。 边摆边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此言差矣。” 她拉着顾衍往窗口处去,扒拉开一道窗户缝,此处视野极佳。 日头完全坠了下去,天穹由深蓝变为浓黑,码头行约百丈的石道左右树着火把,可以看到行色匆匆的船商、靠在沙袋上歇息的工人、不远处高声叫卖的摊贩。 她指出去:“做个假设,一是,若我的障眼法瞒过了陆家人,那我们此时于来阳登船走水路往前,他们定追不上;二是,若没有瞒过陆家人,他们必定知道我们往陆路走了,届时大波人马往山林官道中搜寻,我们再乘船,短时间内他们反应不过来呀。” 辛越边说边思索,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说完啄了啄顾衍下巴,“你说有没有道理。” 顾衍沉吟:“嗯,我的意思其实是……或许不必乘一条花船。” “……”辛越眼眸在船舱内令人浮想联翩的纱帐红烛中扫过。 她当时对长亭的吩咐是:找一条最好的船到来阳的码头等着,听好了,要最豪阔、最奢|靡的,本夫人要包了你们侯爷! 如今想来,长亭当真是将她所有的吩咐都贯彻得很周到,超过她想象的周到。 辛越豪情万千,理直气壮:“毕竟要包顾侯爷,阵仗小了配不上你。” 娇蛮话音随着窗口的轻纱扑上他的脸,顾衍心神恍惚了一瞬,继而闷出一声笑,“阵仗够了,还缺个东西。” 辛越心道,你倒是很有经验,咬牙:“缺什么!” 顾衍领她回身,走到可以滚下四五人的大床上坐下,附在她耳边:“恩客。”
第123章 、好久不见啊 千里之外,江宁。 同一轮天外寒钩。 绿芜墙后,大片竹林中,静静坐落一座二层竹楼,竹楼前,疏阔庭院里,一把竹制躺椅缓缓摇晃,其上躺着一个衣衫横垮、意态风流的公子。 穿着薄薄春衫,右手提一把圆肚酒壶,左手捏一只奇形怪状的粗陶酒杯,邀月同酌。 手指修长,骨节明显,血色不丰,月光一洒更是玉骨一般。 两丈开外,躺着一个身形扭曲成不可思议弧度的黑衣人,心口处一个珠子样溜圆的伤口透心而过,身下漫开一滩暗红血液。 陆于渊双腿上下交叠,在竹椅上悠闲晃荡,道:“拉走,脏。” 立刻有侍从上前,利落地处理地上的尸首,一看就是熟手,不消半盏茶,青砖地上不见暗红,只有空气中还余淡淡的血腥。 青霭站在绿荫丛中,手里刚放走一只扑扑乱拍的胖鸽子,拉开细绢一看,快步走上前递给主子,道:“人已经找到了,正快马带来江宁。” 陆于渊接过一看,随手丢入一旁红泥小炉中,瞬间化为半捧飞灰,轻嗤一声:“蠢货。” 青霭暗自抹一把汗,大齐京中暗哨布置千淼湖葫芦口,冰裂水涌,官道堵塞时,常莹竟在官道中遇到顾侯爷一行人,雨夜中甚至上了辛姑娘的马车,自打午后接到这消息,相爷就未展颜过。 常莹是相爷的一颗暗棋,原本养在江宁,是为着对付顾侯爷的,从前他不大明白,相爷为何放弃这颗棋子,将她安排配给顾氏旁支子弟,形同废棋,多年布置岂不付之一炬? 如今他倒是明白了,棋子若是在训练时生了二心,就形同给对方送人头,送机密。常莹是聪明,知道回了江宁后相爷不会留她,可她心里揣着顾侯爷,跑去扎辛姑娘的眼,这戳的可是相爷的心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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