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眼神一亮,“好!”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要去老宅给祖母请安吗?” “不必。”顾衍神色冷了下来,“那边算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操心。” 辛越抚额,还是一如既往厌恶老宅那些人。 “你去忙吧,把红豆叫进来就好。”辛越摆摆手,回了京,想来他也有许多事要忙。 “嗯?用完便扔?”顾衍目光如剑,双手撑在她身旁,带来迫人的气势。 这又是怎么说的?辛越纳闷:“你,你不是很忙么?不用进宫么?” 二人刚成亲时,他忙得三两天不见人,忙得连着几夜宿在议事的文华殿里,忙得胡子拉碴风尘仆仆地从军营里回来倒头就睡都是常事。 顾衍眼中的锐利褪去,坐在她身边:“不忙了,如今只忙着陪你。” 辛越心中有被腻到,口中不敢说,随口扯了个理由:“可我要洗漱了,在马车上待了那么多日。” 顾衍一梗,那句“我陪你”在喉间滚了两番又吞了回去,摸了摸她的细发,忍下想在她娇嫩欲滴的红唇上放肆的念头:“好,我在前院。” 晚间,辛越侧着脸趴伏在浴池旁铺了厚厚白绒毯的整块汉白玉长榻上,一只纤纤玉指百无聊赖地卷弄着细软的发丝,莹白如玉的皮肤在暖光下折出柔和细腻的质感,一片摄人心魄。可细细一看。 纤薄的肩背后束,盈盈一握的腰间皆有一处狰狞的疤痕,无一不是在昭示着这伤痕的主人当初所受的苦楚。 “姑娘,不,夫人……您这几年究竟受了什么苦啊……若是咱们太太看了您这伤,怕是要担忧得三月都没法子安睡!” 说话的人是芋丝,打小就跟着辛越的大丫头,此时正泪眼汪汪地给辛越抹药,“奴婢只恨没跟着您去云城,奴婢只恨这伤不是在奴婢身上的……” “别哭啦芋丝,可不能同娘亲说,没得害她担忧,你姑娘我大难不死,后福还多着呢!”这药膏是丘云子调制的,三日一药浴,药膏却要天天抹,只是这药啊,每次用起来,总是刺刺痒痒,让人抓心挠肺地难受。 “侯爷。”外间传来隐隐约约的问安声,辛越一激灵,急忙翻起身扯过架子上的宽大袍子将自己团团包裹住。 几乎下一刻顾衍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情急之中辛越两只手臂同样被裹在了袍子底下,现在她整个人看起来同一个白乎乎圆滚滚的蚕蛹没两样。 红豆扯了一把还在犹豫的芋丝飞快地出了门,辛越拦之不及,硬着头皮向那处被水雾萦绕的高大黑影喊道:“站住!” 黑影顿住了脚步,顾衍的面容被热气缭绕带走了往常的冷硬尖锐,口气亦是软了三分:“我来看你的伤如何。” “我很好,你自便,自便。”透过朦胧白纱般的水汽,顾衍高大稳重的身影若隐若现,辛越一阵心砰砰,撂下话歪歪扭扭地向外蹦去。 像个小白鸡似的没挪动两步,便感觉一双大掌探入袍子,粗砺的掌心牢牢地抵在她的后腰背,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顾衍大掌略一使力,将她往自己身前送了一步:“别乱动,地滑。” 二人的脸只有一拳的距离,男人身上的伽南香裹着热乎的水汽包裹她的全身,辛越浑身僵硬,正面迎上他眼里起伏的侵略性:“松手。” 顾衍果然松了手,可下一刻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回了卧房。 将辛越放下的一瞬,她便紧紧抓着衣袍滚入了床的深处,再麻利地掀开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盯着顾衍。 顾衍缓缓抽开腰间的祥云纹腰带,衣裳滑落在地,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 辛越的脸色白了又白,哆哆嗦嗦地凑不出一句整话。 却只见他掀开被角翻身进来,搂着辛越的腰,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三年了,阿越,让我睡个整觉。”在辛越的挣扎中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不要怕,我不碰你。” 感受到怀中的人渐渐停下挣扎,软软的声音带着坚定的拒绝:“就一夜,明日你便,你便去前院。” “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辛越双手拢紧袍子,蜷着闭上了眼,不一会呼吸声便绵长了起来。 顾衍睁开眼,轻轻拉下她的一侧被角,指尖轻触过辛越肩头的伤疤,眸中渐渐泛起血丝,声线嘶哑颤抖:“疼吗?” 不知问沉睡的姑娘,还是在问自己。
第19章 、缠得正正好 第二日一早,辛越是饿醒的,意识混混沌沌地从梦里拉到现实,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恍惚睁开一眯眼缝。 嗯……从琉璃窗透进来的阳光正好; 自己的手脚也像个缠枝花似的将怀里的男人缠得正好; 半身靠坐在床沿握着一本书卷的男人垂头下来的戏谑眼光也正好落入她的眼睛。 梳洗时满脑子都在回味那个戏谑的眼神,不禁抚额低低叹了一口气,真是太丢人了,一定是天太冷的缘故! “夫人,您都叹了第八回 了,是不是奴婢的手艺生疏了您看看?” 芋丝芋丝,她的性格真就像她娘给她取的名字一样,丝丝缕缕,缠绵软糯,小时是个爱哭包,跟了她之后还是改不了这黏黏糊糊爱操心的性格,不过和大大咧咧心宽体不宽的红豆一块儿倒也互补,二人颇为和谐。 “无事,嗯?怎么戴成这样?”光滑的铜镜里,芋丝给她梳了一个端庄淑雅的发髻,戴一圈金累丝嵌指甲盖大小的珍珠的发箍,其下还跟了半指长的米粒小的琉璃石,琉璃石尾巴还坠着细巧小宝石,各色蓝绿红的宝石在阳光的照映下发出五彩光芒,微微一动更加玲珑有趣儿。 红豆还服侍着她穿了一身浅玫红绣金如意云纹的蜀锦留仙裙。 因着她从前习武,自来不喜欢叮叮当当的东西戴了满身,虽然如今没了内功,但这习惯一时半会还是改不了。故红豆仅在她左手一侧戴了个嵌蓝粉宝石的双龙纹金镯子。 一通收拾下来,辛越再次感叹自己就像个行走的宝匣子,浑身上下都写着,来打劫我。 “今日我们去见你爹娘。”顾衍站在门口,定定不知道站了多久。 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头,辛越的心咕咚咕咚急跳,越向辛府驶去,她越是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耳边传来听了十几年的吆喝叫卖声,王记馄饨汤味儿隐隐飘进车厢,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紧紧扣住。 她已有三年不曾见过爹娘了。 也是在三年前,她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来并不是知县家的小女儿,而是渭国永王的唯一血脉。 她与顾衍虽然看似解开了死结,她知晓三年前的事必有隐情,但顾衍是如何处置娘亲身份的,却未有过解释。 辛越阖上双目,思绪飘回了三年前,那段日子,睁眼便全是漫天黄沙、染血的甲胄、伤残却还喊着要上场杀敌的士兵。 三年前,古羌突率骑兵攻打云城,来势汹汹的古羌骑兵,就像草原中眼冒绿光的饿狼,卯着一股狠劲一连破了边境三个险要关卡,定国侯顾衍奉圣命守城逐虏。 而她仗着一身好身手,贼人见了她都得跑的劲头磨着顾衍,一道随夫出征了。 到了云城她也终日在营地里忙碌奔窜,一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也因为那是离顾衍最近的地方。 每隔三四日,顾衍都会匆匆回到营地里看她一眼便又离去。 此时回想起来,那时已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正从他们背后,从大齐伸出来,悄悄笼住了她。 在顾衍的奇袭、布防、回攻之下,古羌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下缩回了大漠深处,可许是蛰伏了几十年的不甘和骨子里的狼子野心,重创之下古羌王狸重还以重利许诺纠结了塞外的八九个小部落进攻云城。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方增援,顾衍那段时间忙得几乎看不到人影。 而就是那时,她收到了一封“家书”,信送进兵营里头时打的是她娘亲的名号,信封里头也夹着一块她娘亲从不离身的玉珏。这玉珏辛越并不陌生,她在家时,这块玉珏一直被好好地收在小匣子里,放在柜格深处。 娘亲曾说,这玉珏是她母亲的遗物,她的母亲早逝,她对自己母亲的长相已然很模糊了,唯有每次看着玉珏,才能感受到小时候那如水的温情。 然而,越往下看信上的内容却惊了她一身冷汗。 那信上说,她娘并不是个普通知县家的女儿,而是渭国永王之女,永王生前与狸重来往甚密,甚至私下共谋渭国江山,却因事发被擒,永王本人当场自刎身亡,永王府满府鸠杀的鸠杀,圈禁的圈禁。 而有一四岁的嫡次女,因长了水痘住在庄子里,被永王妃亲信谎报了个不治身亡,悄悄送到了齐国一至交好友府里养着,如今,信封里的玉珏就是铁证,其上还刻着永王妃娘家的家徽。 收到信的当下辛越十分不屑,想着定然是哪个宵小盗了母亲的玉珏来扰乱军心,打量着寻个日子给娘亲送了回去,免得她伤心。 然而过了一日,两日,这件事却还是萦绕在她心头,越压越重。 她不敢找短亭,短亭一向是管着顾衍手底下的情报网,他一知道,顾衍也就知道了。 战场上一念之差就能决定数万生灵的死活,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想让顾衍因为自己分心烦忧,影响了他正常的局势判断。 纠结了几日,她想到了军中一位姓吕的大夫,听说他父亲原来是渭国世代从医的世家子弟,母亲是大齐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周游行医的途中偶遇,生了一段缘分,却因家族不许他娶异国女子,才自逐出门来了这边境小城,如今也已有二十来年了。 于是在一日忙碌之后,她揣着玉珏状若无事地去向吕大夫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 吕大夫见了玉珏很是激动,他们吕家世代行医,与各高门大族都交好,据他说这玉珏便是来自渭国的百年大族姬家,姬家阳盛阴衰,据传他们族中对女儿极为重视,尤其是嫡系女儿,出生后满周岁时便要由其父亲自选一块好玉,雕上族徽并一两字寄语。 看着手中的玉珏,左下角还有两个字,乐知,她的心瞬间沉下。 永王妃娘家确实是姬家,她娘亲的闺名,就叫乐知。 一个自知没有活路万念俱灰的母亲,将从小伴随自己的玉珏放入小女儿的怀中,用长辈的期许与自己的无奈将小女儿改了名远远地送离这个国土,乐知乐知,盼她乐天知命。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确定她娘就是永王那仅存的血脉。 兹事体大,她觉得事情有些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不等辛越将此事坦白告诉顾衍,她便又收到了一封“家书”。 上面明明白白地列了三件事,一是取顾衍的性命;二是盗顾衍的兵符;三是盗云城及边境数百里的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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