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难受得龇牙咧嘴,她看到了顾衍身上亦是深深浅浅的疤痕,那都是他前些年常年带兵,沙场征战留下来的,不知道他泡下来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的感受。 辛越还在想这非人的痛苦还要持续多久,顾衍就起身披了袍子,迅速地用柔软的浴巾将她团团裹起来,打横一抱大步回到了房中。 顾衍半跪在床上,欲要将她放下。 然辛越的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领,指节白得如玉石一般。双眼紧闭,眉头重重锁着,大口大口喘着气,无法自制地微微痉挛,显是还未从疼痛中缓过来。 顾衍抬脚跨上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松垮的长袍被无意识地拽开,露出了男人在沙场上磨练得精壮硬挺的胸膛,他轻轻抚着辛越的胸口,为她疏气。 感受到一股热流从胸口传来,稍稍疏通了哽在胸口的那口气,辛越才渐渐缓了下来。 不知道是难过,丢人还是尴尬的情绪作祟,辛越一直严令禁止顾衍在她泡药浴的时候干扰她。 故而此时她一点也不想看到顾衍的脸,默不作声地转过身背对他。 顾衍从身后轻轻地拉下辛越肩头的浴巾,圆润的肩头下有一处手指长的伤痕,那是他……留下来的。 一剑,穿胸而过。 顾衍单手撑起,薄唇细细密密落在她的伤处,哑着声音问道:“疼吗?” 辛越又疼又热,咬着唇翻过来伸手抵在他胸前,轻轻应了一声:“疼……” 顾衍翻下身将辛越搂在怀里,良久才问:“三年前,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辛越晃了会儿神,才又背过身去,将头埋在枕头里,闷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得问陆于渊,我对受伤后的两三个月,都想不起来,陆于渊说,那会我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身上涂着药膏子,包着一圈圈的白布,成日里追着他耍,跑不了两步就晕了,吃饭吃着吃着就晕了。” 顾衍把喃喃低语的辛越从枕头里□□:“莫要闷坏了。” 翻过身,看了看顾衍通红的眼睛,抽了抽鼻子道:“后来就是无休止地治伤、喝药、泡汤,试药……陆于渊总说就是想拿我试药,看是他底子硬还是阎王爷手黑。” “折折腾腾了一年多,我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我确实是欠他好几条命的,这辈子都报不完了。” 都说人最痛苦的记忆是会选择性地遗忘的,辛越絮絮叨叨地,在心里翻着那些已然有些模糊的记忆:“其实伤口有时候还是会疼的,我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疼,还是脑子在告诉我我疼。” 叹了口气,幽幽瞪了一眼身侧的人,“那时候可恨你了,又恨又怕又后悔……再后来,我就与青霭,跟着陆于渊去了好多地方,大部分还是在渭国,唯一一次回齐国来,就被你逮着了……” 说着说着,想到二人的重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下把帐子里萦萦绕绕的悲伤气氛打破了:“你中毒那会是不是故意骗我来着,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 “我怎么敢骗你,夫人是关心则乱了。”顾衍扯扯嘴角,掩住眸子里的暗红血丝。 辛越抬起脚就踹向了顾衍的小腿,“嘶……” 男人的腿太硬,伤敌三百自损一万了。 顾衍闷闷笑了一声,一只手穿在辛越头下,另一只手捉住她的脚尖轻轻揉着:“就你这小身板,把自己踢残了也伤不到我。” 把事情都说出来的时候,辛越发现自己不再害怕回忆那段试药治伤的日子了,心中一阵轻松。 果然,时间能治愈一切,如果身边有个能治愈你的人,那么速度还要加倍,再如果你是个心宽的人,就像辛越这样,不断不断地敢挑战自己的底线,再不断不断地超越。 突然,辛越侧过身,正脸看着顾衍,想问问顾衍三年前是怎么想的,但是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吞了下去,似乎没有必要了。 看着辛越欲言又止的样子,顾衍心下明了,但他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辛越已经能试着正视过去了,但他……还不能。 这是他可笑的自尊,与三年的懊悔苦痛交杂而成的执拗,未到水落石出,找到始作俑者,彻底消除隐患的那一天,他无意多作解释。 自打发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强,辛越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甚是轻松,只有一件烦恼,给顾衍做里衣的时候还是不停地扎手。 还有十天就新年了,连娘亲都开始忙得一日只给她传一回信了,瞅瞅自己,要么就是逛园子,要么就是烫锅子,不禁有些许惭愧。 这日她还认真问了顾衍,二人成亲后第一次一起过年,有没有什么需要她这个顾夫人出面的。 顾衍正正经经地告诉她,年底,各个铺子田庄、军马盐铁各类产业结算有老倪打理,家里的人情往来短亭替她做了三年了,那些相交的门户人家辛越估计连十个都说不出来。 府里人口简单,正经主子就他和辛越,杂事有各个管事,他的日常起居有长亭,她的日常起居有两个大丫鬟,实实在在,没有辛越的用武之地。 辛越一听,也罢,这是真拿自己当富贵闲人养了。 接下来的两日顾衍都在京郊大营,常常到子时了才回到家中,搂着半梦半醒的她睡了一两个时辰又打马赶回去了。 惹得辛越又是忧心,又是从心底里渗出一丝丝甜蜜。 到第三日晚,她特意交代了芋丝燃着屋里的那盏掐丝珐琅绘着寒梅的宫灯,不要熄了,撑着脑袋趴在床沿边翻着书边等顾衍。 不过看了一会儿,书上的黑字就一个一个地跳了出来,扎着堆儿绕着圆儿在她眼前晃悠。 晃得她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就在她不知多少次把脑袋磕在硬邦邦的书脊上后,才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衣物窸窣声。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诧异的低沉男声:“怎么还没睡?” 顿时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不少,坐起身揉揉眼,拍了拍床沿:“来,坐下,我要和你谈一谈。” 顾衍挑眉,看着床上姑娘眉眼耷拉,强撑着精神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倒像是个活色生香的小先生,便乖顺地坐在了她身旁。 一只大手五指张开,帮她顺了顺披在身后的如瀑青丝。
第33章 、缠人的小相公? “顾衍……”姑娘软糯的声音响起。 “嗯,我听着。”他忍着想把小先生揉入怀里的冲动。 她低头想了一会,准备了一下午的说辞此刻都给丢到九霄云外了,便磕磕巴巴道:“自来,自来痴情缠人的小媳妇,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顾衍闷笑,“你是说,我是个痴情缠人的小相公?夫人预备给我什么不好的下场?” “不是,不是,”辛越连连摆手,“我是体察你辛苦,你每日这般来来回回奔波,回来躺不到一两个时辰,再好的身子也得累垮了。” “再说,如此,你不觉得……太黏人了吗?”辛越撅着嘴,义正言辞,她觉得自己甚是在理,看眼前的男人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唔……”顾衍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罢将她的书册往小几上一放,搂着她躺了下来。 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异常乖巧听话,“都听你的。” 这么听话?还以为要费些唇舌的辛越的心里瞬时拉满了成就感,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起来看到空荡荡的床边,想到自己的壮举,辛越神清气爽,难得不赖床,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发出舒畅的低呼。 芋丝红豆掀了帘子进来,捧了衣衫铜盆,见了主子这般开心的模样,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问道:“夫人今日怎的这么开心?” “那是!”辛越得意地眨眨眼,不欲多说,这等一句话说服顾侯爷的成就感无法为外人道也。 说罢摇头晃脑地往屏风外走去,蓦地脚步一顿,看到紫檀八角膳桌前,一个穿了石青色对襟窄袖长衫的男人正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封信看着,难得不穿深色衣裳,倒显得俊美无俦,脉脉温情。 见了她出来便将信件往袖摆里一收,微微勾起了唇角,一双茶棕色眸子里噙满笑意。 “你怎么还在家里?!”辛越大奇,凑到他身边去,熟悉的伽南香淡淡飘入鼻腔。 顾衍给她递了一杯蜜水:“嗯,夫人说不要奔波,谨遵夫人法旨。” “啊?”辛越反应了一会,顺手接过抿了一口说,“那你干脆就不去了?” “嗯。”顾侯爷应得理所当然。 辛越默默坐正,捧了杯子抿着,您老任性,行事作风确实不是她能想到的,不过,目的达成了,不用来回奔波便好了,殊途同归嘛。 …… 京都,南城一不起眼的宅子中。 冬雪皑皑,压低了一树白梅,一道湖蓝色高挑身影走到梅树底下,抬手指尖轻弹,梅枝上的雪条纷纷散落,带下阵阵暗香。 蓝色身影一手背在身后,指尖捏着一份薄薄的书信,手指捏住纸张的那一处,纸面下陷,仿若一个纸漩涡,显是被捏得紧了,捏得久了。 青霭在旁垂首侍立,见主子久久不语,尝试着开了口:“公子……辛姑娘近日来的动向,都在这里了,只是顾衍看得紧,出府的行程我们的人才探得到。” 陆于渊仍是定定看着雪覆白梅,不知在想什么。 青霭心头不安,自打辛姑娘走了,公子的心思越发不可捉摸了:“公子,在云城时,您明知瞒不过顾衍也要冒险入顾府救辛姑娘,可辛姑娘还是不愿跟您走,属下僭越,辛姑娘,毕竟早已嫁了人,饶是您这三年掏心掏肺地待她,她也恐怕……” “青霭,”陆于渊终于开口叹道,“我又如何不知道,她对我是一点心思也没有。这三年我守着她,等着她,总想着静待花开,可如今——” 陆于渊抬手触上枝头,轻轻点了点傲放的白梅,又说,“雪覆白梅,不除了雪,花开得再盛也透不出香。” “我等够了。” 青霭皱着眉,渭国向来以国相府为尊,相爷一辈子都在争权夺势,笼络世家,掌控着渭国的大权,甚至将二皇子都压得翻不起身,一心想做如大齐顾侯爷那般的掌权人。 自家公子早些年以游历为名,实则一直在暗中架空相爷。 这段时日公子低调入京,将他十几年的暗棋一朝翻起,强势收拢了青、珑、渊、华四军八十万兵马。 相爷在祠堂里拿军棍砸在公子身上,质问他可是要弑父弑君,公子都一言不发。 只他们几个跟了公子十数年的才知道,从前公子看似淡泊懒怠,实则暗中蓄力,无非是不愿受相爷摆布,如今公子一朝撕破表象,也不过为了一人罢了。 陆于渊袖中一翻,手中出现一个淡紫色小瓷瓶,握在掌心来回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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