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在旁悄悄报说:“三人都被罚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听说周美人当时就起不来了。” 辛越啧了一声,拉着顾衍入了府。 敌动我不动,这番战场她都忙不迭要退出来,皇后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端看今日小皇帝到底扭没扭过来吧。 小内侍被晾在风雪中,长亭上前去给他抛了个银角子,道:“回去吧,我们夫人知道了。” 小内侍张大了嘴,吃了满口冰碴子,哭丧着脸琢磨如何将这“知道了”三字镀上朱藻华辞,好进宫回话。 这仅是个开始。 皇后搭了个戏台子,锣鼓未上,红幕方开,小皇帝联合静妃就上去唱了一折。 听闻当夜静妃娘娘侍寝,在皇上跟前一番剖心泣血,谏言道如今宫里添了许多妃嫔,却是人心浮躁,今日三位宫嫔在御花园言行无状,互相之间出言不逊,传出去岂非堕了天家颜面?后宫不宁天下何安?! 说到动情之处甚至流下了两行清泪,皇帝感动不已,大赞静妃谢氏贤良克己,温厚恭顺,下了一道圣旨,晋谢氏为静贵妃。 紧接着第二道圣旨,体恤皇后辛劳,风寒未愈又被三个不懂事的宫嫔气坏了身子,好好在坤宁宫将养,后宫琐事都交给静贵妃。 至于三个宫嫔,降位一等,罚俸半年。 顾衍收到消息后,将它当作睡前故事讲给辛越听。 辛越感叹:“真是好响亮的一个巴掌啊!” 不但将皇后手上的权势收了,还贴心地顺带将她从这个风波中心摘了出来。 她更好奇的是,静贵妃如何能在侍寝的时候说这种严肃的话头,还能潸然落下两行泪,这真是一种修养,一种高段的境界,她比不上。 此番下来,辛越便知道,小皇帝,当真是扭过来了。 不过小皇帝忍痛打了两道响亮的巴掌,皇后也不是站着挨打的性子。 翌日,辛越坐在湖心暖阁喝茶,三个丫鬟一人捧着一把瓜子八卦。 红豆嘴皮子利索,说起小道八卦来更是精神倍增,噼里啪啦道:“夫人您都不知道,皇后娘娘啊,一早就让人把坤宁宫里的大鸟熏炉撤了下去,放了条老长的桌案,上面摆了个花篮子,您道如何?竟是今日一大早邀宫嫔们上坤宁宫赏花。” “……”辛越扶额,“那不是大鸟熏炉,是凤鸟衔环铜熏炉。” 芋丝啐了一口红豆,说:“哪是赏花,那花篮里,正中老大一朵牡丹,旁边绿萼梅为客,白水仙、腊梅、瑞香衬在四周,夫人您可还记得嬷嬷教的插花之道?” 辛越手头顿了顿,颇为感慨地点头,她想起一位教她插花的嬷嬷,那嬷嬷确实是一位大师,控制人心的法子更是高超玄妙。 她先让你自由发挥,待你将满桌鲜花绿草插得满满当当,自我欣赏之时,便瞪着一双眼看你。 彼时还有两位远房的表姐妹一同学花艺,都被那嬷嬷吓得失了自信,当场流下泪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自己插的花挑出十八般错处,并诚恳地向嬷嬷请教,那嬷嬷才开始自夸,居高临下地指点花艺。 仿佛不照着她说的来,插的花便既俗又艳,不堪入目了似的。 辛越却不吃这套,她当场道出了十八般好处,听得那嬷嬷一愣一愣,面色如猪肝似的涨得通红。 第二日,她换了一个温和客气的好嬷嬷,两位堂姐妹却再没来过。 不过因着这个插曲,她后来的嬷嬷没一个敢压着她,由得她心之所至,自由发挥,只要能说出几分意蕴来,便算得是合格,如今听芋丝说起这番样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后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倒是落了下乘,显出些许气急败坏。 辛越摸摸鼻子,一语点破:“赏花倒是其次,看看花中牡丹为王,百花为客。以花代话,撑住中宫体面才是主要。” 黄灯不爱嗑瓜子,用手剥了一碟子分给两人,道:“静妃谢氏倒是个性子孤高沉静的,昨夜得晋贵妃,虽然晋封礼未行,今日还是走低调的路子。” “谢氏……”辛越模模糊糊想起点什么,“是江宁大姓,世家之首,那个谢氏?” 黄灯点头:“是。” 怪不得,辛越心道,两江世家中,谢氏清贵,难得的是没几个不孝子弟搅进税赋案中,顾衍对谢氏一族的态度也是“稳之”,并未打压分化。 怪不得此次上位的是谢氏的女儿,怕是已经向顾衍递了投名状,换来了这个贵妃位置,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小太子,恐怕也得从这位静贵妃肚子里出来。 红豆又幸灾乐祸道:“听说这个静贵妃晋封的圣旨一下来,皇后命人将两道圣旨念了七八遍,都还不敢相信。” 芋丝捂嘴笑:“该,谁让她回回都朝着夫人扔软刀子。” “……”辛越叮嘱了一句,“这些话今日说说就得了,不可在外多嘴。” 三个丫鬟齐应是。 这时暖阁外响起十七的声音,“夫人,来人了。” 辛越使唤起人来毫不愧疚,让这样一个身手绝佳的暗卫当起了望风人的角色,在外头守着她们闲话八卦。此刻一听来报,三人迅速起身,开门的开门,拾掇瓜子壳的拾掇瓜子壳,当木桩子的当木桩子。 红豆很快将人带了进来,是府中绣娘将春夏衣裳钗环的册子拟好了,来请夫人挑选。 ……辛越愕然,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差使。 红豆复又补了一句:“侯爷让人送来的,说是夫人您想挑。” “……拿进来吧。”辛越想起来了,上回顾衍说他包揽了她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辛越脑子一热放了话,她来她也行。 未曾想顾衍竟没有随便听听,此刻派了绣娘来,意思明晃晃便是,你行不行?
第105章 、吐吐更健康 她抖擞抖擞精神,让人将绣娘请进来。 然而…… 看到那一本两寸厚的册子时,辛越的头皮一阵阵发麻,那叫册子吗?那叫板砖,这板砖,一左一右,还有两块。 辛越默默望了眼天,离春日尚早这话在喉咙口滚了滚,在绣娘殷切的眼神下又咽了回去。 她颤颤巍巍翻开册子,发现如今各行各业,委实将人逼得不得不多学些技艺才能站得稳,比方一个绣娘,竟能画出这样一笔好丹青,将衣裳首饰绘得宛然在目,跃然纸上。 辛越起先还感到新奇,随意点了件外衫褙子,再翻过十几页,对上头的抹胸小衣倒是多看了两眼,最后实在是看得眼花缭乱,一件衣裳作两件地在眼前晃,便随意挑了些搭配的饰物,糊弄着把这事了了。 结果她这般糊弄,顾衍晚间回来时却拎着两块板砖……册子,居高临下斜睨她一眼:“听说你挑了些衣裳?” 这个模样,活像是小时候女先生拎着她的课业,道“这是你的课业?” 再将她的课业翻开,里头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剑招心法, 第二页开始便全是歪歪扭扭的小人儿在对招。 呼啦呼啦地翻到最后,小人儿活灵活现好似在对打一番。 但这般精彩的剑谱,换来的是十下结结实实的手板。 她的画技起于此,巅峰于此,此后……唉,往事不可追忆。 如今顾衍这般模样站在她跟前,辛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两本册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思虑一瞬,扑上去抱住他的腰。 对顾衍要用什么法子,她实在一清二楚,也太过简单,一抱二埋三啃脖子,万不得已不可动到第三步,否则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顾衍提着她的后领子,将人拎开,将册子放在榻上翻开折了角的一页,道:“一个春天,你就挑了这一件外衫?” 辛越对今日挑了些什么,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了,现在回想起来,脑子里都是从两块大板砖中呼啦呼啦飞出来的人影子。 她拢着手,端端正正坐在榻上,同笃志好学的学子一般,正经道:“俭朴些,俭朴些好。” 他再翻到后十几页,纸上折起来的角厚厚的,斜着看倒是将这册子中间挖了个小口似的,顾衍似笑非笑道:“挑了这些……是打算一日换一件地,在床上穿给我看?” “?”辛越顺着他的指头,看到册子上花花哨哨、无不绮丽艳|糜的小衣裳,脸上烧得一片火热,咬着牙说,“布,布料少些,俭朴。” 顾衍啪一声将画册合上,手箍着她的腕间,一使劲按进怀里,贴得严丝合缝。 附在辛越耳旁轻声说:“这个习惯很好,但为夫有个十分成熟的建议,不如再俭朴一些……” 此后再说了什么,辛越连回想一下都觉着要火烧天灵盖。 总归春日的衣裳是挑好了,但也折腾得满床都是朱色的墨迹。 第二日起来,她再没法直视那两本册子。 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这五个字真是至理名言。 有的人一攻百通,自然该多费心些,她这么给挑衣裳这事作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顺带着连同往后一应大小事都交给百事皆通的顾侯爷时,他面色沉重,坐在床沿盯着她……的手。 屋里丫鬟来来去去,悉无响动,丘云子睡眼惺忪地坐在床边给她切脉。 芋丝颤着手,上前来将染了一小片血的衣裳抱走。 “真没事,吐血而已,又不是没吐过。” 天地良心,往常旁人同她轻描淡写地说“吐血而已”的时候,她真是恨不能跳上去将那人暴打一顿。 但这四个字如今在她身上应验出来,甚至于超过“吐血而已”的平淡,变成“吐血真不错”的诡异趋势。 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吐一回血,身子轻盈舒坦一分,仿佛吐出去的都是些不好的浊物。 但是这事她自己这般乐观,看在旁人眼里却十分可怕。 尤其是顾衍,今早用饭时,温柔似水、眼含春色地给她端茶。 却在下一瞬间遽然变色,那口血呕出来,洒的却仿佛不是她的衣裳,而洒到了他眼里,一片通红。 辛越很能理解他,试问哪个人能承受得住心上人上一刻露出笑,下一刻便吐了一口血出来的?这得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 所以她此时才绞尽脑汁地找着话,试图分散一些顾衍的心神,但是屋里只响着她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吐血的,安抚一屋子身康体健的,怎么看都是怪异。 “你别说话。”顾衍真是听不下去了,忍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看她一眼,都仿佛要少活十年。 这时丘云子按了半日脉象,终于收了手:“侯爷……” 辛越都忍不住了:“你就说吧!是好还是坏!?别掉书袋了!” 丘云子扯了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衍脸色顿时沉下去,却听他说:“侯爷,从前八分凶险,散瘀之后余五分,到得如今只余三分。” “……”辛越扬笑,她果然没猜错,侧头看顾衍:“别担心了,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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