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默默为武安侯掬一把同情泪。 汪清宁又别过脸去,辛越忙递上帕子,她按了按眼角才转过头,嗔怨道:“真是傻子!” 这笑里含酸楚、无奈、经年的薄怨,笑意散后,面上就只余释然。 辛越点头表示同意。 这误会一波未消,一波又起,最后武安侯还能把汪清宁娶进府里。 辛越此刻感叹委实是二人缘深无比。后来顾衍却说是武安侯死缠烂打,婚后还宿了半年书房才慢慢敲开汪清宁的门。 “阿越,多谢你。”汪清宁认真地拉了她的手,“我知道自己性子别扭,心中向往潇洒肆意的日子,却不敢真正踏出一步,如今想来,他也有好几回想开口,许就是要解释此事,可我竟都不敢听,将他打了回去,真真糊涂。” 辛越:“怪他嘴笨。” 汪清宁微笑:“怪我心钝。” 汪清宁又看向远处,说:“白云满地江湖阔,著我逍遥自在行,从前书里的江湖意气,我很羡慕你离它那么近。” 辛越大体明白,汪清宁虽然是个沉静文气的人,但心底里是很喜欢这些飞来腾去、快意恩仇的东西的,不然她大概也不会看上武安侯。 但仗着身手好,趁夜爬墙这件事,一下子被当事者升华成江湖意气,还是令她惭愧了些许,便说:“离得近……也是要近出代价的,你不晓得我小时候练武被打折了几根棍子,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汪清宁一下想到了此话不妥,忙转了话题:“不说我了,你们府门进来时那条长廊真好,竟有这般的巧思,刚走进廊道,中院里那山石瞧着像迎客使,走了十步,分明是同个山石,景致竟就不同了。” 正哉!这才是最合适的做客话头呀,辛越当即作出端庄样,温声道:“那条是秋水长廊,这巧思也是府中管家想出来的,我不过取了个名。” “名字也取得妙极。”汪清宁说完,两团粉云又飞了上来。 辛越瞧着活泼,实则挺慢热,但莫名地对汪清宁的印象极好,尤其是汪清宁时不时地脸红时,更让她心底生出了爱不释手的怪异感觉。 真想,真想揉一揉。 她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双手,开始同她谈起诸国见闻来。 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辛越絮絮叨叨地说异国趣事,说他们与齐国迥异的风俗,汪清宁就含笑听着,偶一开口,引经据典,再用四五字便概括她的感受。 一人行千里路,一人读万卷书,相谈甚欢。 最后辛越挽着汪清宁的手臂,歪头靠在她肩上,欲哭无泪道:“我同你比,就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同是一句话,我说出来时只带了五成意思,你说出来时便精精准准,若是我同顾衍吵架时能像你这般,也不至于次次让他梗得吐血。” 顾衍同高聿其从月亮门进来,走近就山亭时,恰恰听到了话尾。
第107章 、抱腰 高聿其心里一声咯噔,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闻,侯爷果然是侯爷,是他们这些部下眼前一座不可跨越,仰之弥高的山峰。 当他们还在小意妥帖、挖空心思哄夫人开心的时候,侯爷竟然不走寻常路子,开始同夫人吵嘴,还将人梗得要吐血?当真是胆识过人,但也有可能是侯爷的一种情调,一种特殊关怀手段。 他想起前些日子,侯爷策马奔驰,直赴京郊大营,在演武场上挫了一整队新兵蛋子的锐气,最后被一只食盒勾着急冲冲地往家跑。那回恐怕就是侯爷占了下风。 再结合顾侯夫人所说,他们之间应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互有往来,果然是妙哉! 高聿其很想回去试一试,若是能让阿樱给他送个食盒,那便什么也值了。 一时之间,高聿其望向顾衍的眼神便有如望着一个绝世大情圣,但,如今这位情圣浑身竟散发着阵阵寒气,他与之相近的手霎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高聿其恍然大惊,这算得是侯爷与侯夫人之间的情趣,侯夫人同阿樱说起,那算是她们的闺房密话,被他撞破,那就是大大不该了。他当即握拳在口边,轻咳了两声,打断亭中人的对话。 美人靠上歪在一处的两人同时回头,一时间都愣了。 辛越尤其震惊,她方才嘴巴没溜好,话蹦得太快。 一不小心说得有几分夸大,但两个好姐妹凑在一块闲话家常,其中一个必要流程不正是撒着甜蜜劲儿嫌弃夫君。不知顾衍领会到她这个意思没有,看这样子……实在看不出来。 高聿其上前一步,同辛越见了礼之后,便急不可耐地领走自家夫人:“阿樱,你不是想看十八般兵器吗,要说起兵器啊,那肯定是定国侯府最全了……” 他半揽着将汪清宁带着往外走,踏下就山亭的台阶时,汪清宁回头抱歉地看了一眼辛越。 辛越回她一个鼓励的眼神,目送二人转身消失在满园梅枝后头。 辛越收回目光,见顾衍还伫立在亭子外,长身挺拔,丰神冷俊,抱胸展眉,望远山长长。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 远山连绵,纵横城郭之外,一绺绺似烟似缎的洁白云雾环绕,最后化成条条玉带盘桓而上。 北风狂狷,呼啸着打散云雾,云雾柔软而慢慢纷散,再重组成一顶厚厚的云帽,缓缓罩在山尖上。 还没看到那山尖从云雾中挣出头来,她身前就多了一双手,背后贴入一个温暖胸膛,顶上传来低磁声音,“就山亭,这名字取错了,该叫就我亭。”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辛越往后蹭了蹭,踮脚抬头在他下巴上讨好地亲一口,说:“我来就你。” 顾衍两手交错在她身前,二人静立一会,顾衍低头亲亲她的发顶,低声问:“喜欢武安侯夫人?” “喜欢呀,”辛越不假思索,“她好厉害,一看便是先生最喜欢的,那种看书如吃书的学生。” 顾衍笑了一声:“什么叫,看书如吃书?” “哎呀,这怎么不懂,”辛越转身坐在美人靠上,抱着他腰,“就是字字入眼,句句入腹,道义入脑,最后言谈见识都透着看过的书。” 顾衍僵着身子,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偏生这人觉得自己说得甚有道理,边说边翻面,边说边拿头往他腰间贴。 “你……”话出口,顾衍才发觉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像园里折落的枯枝拖沓在粗糙的青石板上。 果然辛越止了话,抬头茫然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顾衍清了清喉咙,左右看一眼,确保没有不长眼的往这瞧。 才把她拉起来往外走:“没怎么,你自小性子太跳,能同武安侯夫人交好,我倒有些惊讶。”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我同阿樱挺合得来,”辛越踮脚往远处看了眼,“他们真上兵库去了?” “嗯,”顾衍微露不齿,轻声补了句,“拿本侯的东西在自家夫人跟前显摆……” 辛越听他絮絮说着武安侯旧事,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宴客之处。 * 今日宴客,辛越命人开了梅园后头的望荷台。 顾名思义,望荷望荷,数十阶下便有一处夏日里可赏荷的池子。 但此时冬日,荷花影子都还未生出一个。 幸好池子里有活水,她便命人凿了面上薄薄一层冰,放了几百盏琉璃莲花灯到池子里头。 晚间天幕一罩下来,池子上几百盏剔透的莲花灯上点着莹莹烛火,烛光映透琉璃,投入水面,水面反出幽幽烛光,相映成趣。 若是天公愿作美,将那流云散上一散,一轮清月当空,远处白梅覆雪,再没比这更好的景致了。 结果先至的客人忒不见外,在定国侯府兵库里待了一下午,出来时据说二人一个赛一个的脸红。 兵库里头的各色兵器几乎都是上过战场、饮过血的,杀伐凛冽的煞气甚重,辛越佩服这二人能在里头对着冷峭的兵锋、晃晃的寒芒谈情说爱一下午。 若不是兵库两扇大门、四下窗户开得通透,她毫不怀疑二人能从面颊红到脖子根。 后至的客人更不见外,带着稚儿幼女,嘻嘻闹闹,在留山园耍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吞吞地往望荷台来。 此时天幕低垂,浮云飘得极慢,两个小厮抬走了门口的屏风,高台之上可见遥阔天际的点点星辰。 众人坐在席上笑谈。 望荷台位于百阶玉阶之上,坐落高处,外是一大片空旷露台,内是一处厅堂,原以屏风相隔。 台上席分两列,耿家一家四口在一列长桌案,对面是顾衍辛越、高聿其汪清宁的两张双人案。 此刻在厅中走来走去,忙碌非常的小家伙便是前几日见过的胖娃娃昀哥儿,他攀着桌子腿儿走得甚急,只是步子迈得不大稳,跌跌撞撞地让人时不时揪心。 揪心的只是辛越这个没当过娘的,江嘉年与汪清宁这两位过来人倒都相当放心。 在小胖娃娃摔了一跤又一跤后,辛越忍不住了,要命人去扶他起来。 却被江嘉年拦下,水葱般的手指头虚指着她:“你啊你,你小时候跌倒了可有人扶你?怎么如今到我儿子,却要人扶了?” 辛越愣了,这句话乍一听奇怪,然则细琢磨出来也有几分道理,江嘉年不是娇惯孩子的,怕是照着江御史的模样教孩子呢。 可是……这还是个一岁多点的小胖娃娃呀,便是要揉捏磋磨,摔跤跌打,也待他长大一些,现在这藕臂圆身的娇嫩模样,怎能下得了手。 江嘉年一旁端正坐着的小姑娘也说道:“姨母不要担心,弟弟经摔。” “噗嗤”,辛越忍不住笑出来,可怜的小胖娃娃,娘亲与姐姐都致力于将你摔打成人,姨母只好在心里给你鼓鼓劲了。 汪清宁见状,也十分同意:“男孩子摔摔打打地大,也无妨。” 夫人说什么,高聿其都附和,当即道:“是这个理儿,我们家那小子,五岁便送到京郊大营去了,如今一旬里,五日上书塾,四日上大营,一旬能有一日休。” 这话给了耿思南极大的启发,他看着自家儿子胖歪歪的模样,联想他时刻缠着娘的烦人模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辛越环眼一扫,暗叹,这都是什么世道,如今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娃娃都不吃香了么。 小胖娃娃毫无所觉,歪歪扭扭走到门口,冷不防被脚下地毯绊了一跤,结结实实地又摔了个大马趴,前几回摔出经验了,这次跌倒倒是连嘴巴也没瘪,正要哼哧哼哧爬起来。 眼前却蓦地出现一双暗银纹黑靴,胖娃娃费力仰头往上看,正正对上那人低下来的一双冷淡的茶色眸子。 他心里顿感失望,小孩子还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找了一圈也找不到黑衣裳的漂亮哥哥,眼前这个哥哥虽然也漂亮,但是太凶了,小嘴一瘪,嗷地就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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