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点儿没觉得李重骏在意她。 却能觉出他是真讨厌王妃。 绥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重骏不是最会演戏么,当年拉着她在凉州醉生梦死,骗过了全天下人的眼睛,怎么娶了世族的女儿,反倒连装都懒得装了? 而传闻中五姓比皇室还要高贵,崔皇后卢皇后的家人进宫,见到皇帝都不行礼的。再看看杨小姐这魏王妃,也当得太憋屈了。 这对夫妻,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绥绥琢磨了好几个月,也没琢磨出所以然,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去,府里暂时风平浪静,可宫里却突然传出一件大事。 皇帝颁布诏令,册封了六皇子为太子。 择钦天监选定了黄道吉日,来年三月行册封礼。 六皇子的生母萧贤妃出身兰陵萧氏,也是世家血脉。而崔卢家新送女儿入宫还不足一年,这么着急忙慌,不惜提拔兰陵萧氏的儿子也要占住这太子之位,实在耐人寻味。 绥绥不懂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但她经历过先太子的死和凉州的那场刺杀,小师叔话里话外,分明暗示了皇帝想立一个生母低微的皇子做太子,以摆脱世族的桎梏,可现在,他还是立了六皇子。 那李重骏岂不是要失掉用处了? 不仅她这样想,整个魏王府听到这消息后,都变得死气沉沉的。这要是从前,绥绥肯定立刻卷包袱跑路,可现在,她先想到的却是去见李重骏。 一来,翠翘还在他手上,她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二来……她也想不通。 不过李重骏好几天都没回家。 这天夜已经很深了,绥绥口渴,半梦半醒间想了想要不要爬出暖和的被窝,迷迷糊糊的,却闻见了那一缕清冽的松柏气。 她一下子惊醒了,骨碌爬起来。 身旁空荡荡的,伸手摸一摸,也是凉的。 是他来过,又走了,还是她在做梦? 绥绥正要躺下来,却瞥见床阑干上搭着一件银蓝的锦袍。她记得,那是李重骏的一件银白翻领襕袍,只是被这沉静的月光映成了蓝色。 她连忙爬下了床,忍着丝丝的寒冷,四处找他。 到处都是熟悉的什物,白天里用惯了的什物,可浸在这汪洋的蓝色月光里,一切都变得陌生了,她跌跌撞撞,像是走不出这迷局。 后来,她找到了李重骏。 因为她听见了箫管的声音。 是他在吹一只短箫,在月光的窗台。 窗扉打开着,冬夜的冷风直吹进来,和箫声一起,吹翻了无数寂寞的帘栊。他只披着寝袍背对着她,乌浓的长发亦起起伏伏。 绥绥踌躇了一会儿,正悄然转过身去,却忽然听李重骏淡淡道:“过来。” 她吓了一跳,忙转回身干笑道:“我……我是起夜,不是故意来打搅殿下。殿下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绥绥轻手轻脚走近了,倒看清了他手中的那支竹箫。竹管上的铜环已经生了锈,模糊不清地刻了一个字。 宜。 是宜娘。 绥绥怔住了。现在阖府都在为他的前途担心,可李重骏午夜梦回时,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宜娘。 她还在愣神儿,李重骏就撩开袍子把她揽在了怀里,轻声说, “想你了,不成么。” 绥绥忙道:“可我、我不是——” 宜娘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李重骏却已经倚着窗台,把下颏枕在了她颈窝,几近疲惫地叹了口气。 绥绥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就任由他抱了下去。月沉如海,她是漂泊惯了的人,如同水中的浮木。而此时此刻,他停靠在她身上。 那个从来高高在上,又捉摸不透的男人。 虽然,他是把她当做了那个他心爱的人 这感觉,真是异样。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绥绥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体谅狗男人早晚倒大霉——她被他在寒风中抱了半宿,转天就害了风寒。
第四十章 装病 绥绥虽染了场风寒,倒也因此有了借口,不仅不用和李重骏睡觉,还想吃什么吃什么。 从前李重骏不让王妃的人见绥绥,下人们总得找个理由推脱,这下也不用麻烦了。 其实绥绥发了两日汗,早已好了,她却就此尝到甜头,认真生起病来。每日躺在床上,头上系着汗巾,淡白的脸上贴着小红膏药,像只俏皮的小篷头鬼似的。 李重骏一来,她就拉上被子装病;他一走,她就爬起来嗑瓜子。 没想到报应来得忒快。 这天,小玉慌里慌张进来说:“王妃娘娘来了!”绥绥吓了一跳,瓜子皮卡在嗓子里,噎个半死。 好疼啊……她扑到榻边,翻天覆地般的咳嗽起来,咳得泪眼汪汪,正被进来的王妃看见。 王妃微微吃了一惊,忙叫人扶她起来,又道:“多日不见,怎么病成这样?” 绥绥也没法说这是被她吓的,只好顺坡下驴,演了下去,一面喘息,一面挣扎着要起来:“娘娘,娘娘贵脚踏贱地,岂不是折煞奴婢,奴婢怎么敢当……” “快躺下,快躺下。” 夏娘慌忙赶来,伺候王妃褪了氅衣,又差小丫头搬了胡床来请王妃坐。 王妃落座,拉着绥绥的手看了一番,才笑道:“也没什么折不折的,我才从杨府回来,如今寒冷天气,我那妹妹也病了,倒叫我想起你来。回来经过这里,就叫轿子停一停,来瞧瞧你。” 绥绥试图猜测王妃真正的意图,可是王妃提起了妹妹,又提起了她,那温柔的语气,仿佛她也是她的一个小妹妹似的。 倒让绥绥有点羞涩。 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来了个侍女,提着一只食盒,王妃命人打开道:“我临时起意来瞧瞧你,才打发人把人参桂苓散煎一盅来,是我冬日里常吃的,温补最见效益。” 绥绥可不敢吃,焦急起来,正想着怎么辞谢,王妃竟先接过吃了一口,然后才道, “温了些,倒正好入口。” 显然是做给众人看的,展示这汤里没有下毒。 王妃这样坦诚,绥绥倒有些不好意思,偷瞄了眼夏娘,见夏娘也没辙,只好谢了又谢,然后双手接过慢慢喝掉了它。 她也尝不出究竟有没有桂苓,有没有人参,只觉得甜甜的,还挺好喝。 绥绥恭维道:“到底是娘娘的好东西,人参这样的苦物都甘甜起来。” 王妃笑道:“你喜欢?别的没有,人参倒有的是,回头我叫人把方子送来,和些人参,茯苓,桂枝,你每日煎了吃,日子长了,才见着好处。” 绥绥连忙说不敢承受,推脱了几回,又不能给脸不要脸,只好恭敬道:“怎敢劳动娘娘的人!娘娘宽仁,奴婢感激不尽,娘娘何时闲了,叫奴婢的丫头去拿,就是了。” 王妃似有似无地瞥了床边的小玉一眼。 然后微笑点了点头。 “也好。” 小玉被叫去拿东西,已经是晚饭时的事了。 几斤人参肉桂用锦匣子装了,另有川贝,益母,都是些贵重的药材。小玉回来时也不算太晚,绥绥却已经睡下了。 自从王妃来过,绥绥倒没别的不适,就是身上发燥,脸颊热热的,经她自己诊断,应该就是上火,于是喝了些凉茶便歇下来了。 小玉回来时魂不守舍的,也没发觉什么异样。 她把锦盒放在外间,自己愣了一会儿,正想进内室的拜匣里娶钥匙收起来,一撩帘子,才发现魏王也在。 榻上一条鼓鼓的被窝,是绥绥把自己整个都包在了被子里;而李重骏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床旁,借着月光弯腰去看她。 他听见动静,回头往门口看,对着吓怔的小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过去低声说:“今日怎睡这么早?” 小玉恍恍惚惚:“啊?啊……回殿下,奴婢,奴婢不知道。” 李重骏皱了皱眉,却忽听屋内里窸窸窣窣地响动。 他也顾不上小玉,一个眼神便打发走了她,转身回了床边,见绥绥虽撩开被子,却还沉沉睡着。 一只雪白的手臂搁在红绫枕上,戴着金钏,一翻身,脸颊便压在金钏上,散乱青丝掩着红红的脸,皱着眉头,不舒服地闷哼。 “笨死了。”李重骏轻笑,替她拉开了的手。 没想到绥绥还是呢呢喃喃,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到后来,索性踢掉了被子。 她竟没穿裤子。 两条笔直腻白的腿叠在一处,一只小腿缓缓蹭着另一只的膝盖。胸前裹着主腰,亦起伏的不大正常。 李重骏半年来床笫之欢也不是白欢的,当即眉心一跳,抽出扇子分开她的膝盖,只见海棠经雨,湿了个透,湿得晶莹泛光。 甚至洇湿了身下的床褥。 李重骏顿住。他知道绥绥一直装病,眼前这光景却出乎他意料。丹田气全往下涌,一时腰都直不起来。 偏偏有人不知好歹,觉得不舒服了,人还没完全醒过来,先伸下手来乱摸。蹭了一手的蜜,指尖都是湿淋淋的,一面揉,一面还想再往里伸。 李重骏忍无可忍,一把拽过了手腕来。 绥绥被拽醒了,叫了一声:“唔……啊呀!” 睁开眼,就看见脸色不善地李重骏。 他有点咬牙切齿,脸还有点红,怎么和梦里的一模一样……绥绥迷迷瞪瞪,一时分不清真实与梦境,可怜兮兮地小声说:“还来啊……” 这话没头没脑,李重骏却听懂了。 他哦了一声,脸上忽然多了些兴味,俯身道:“看样子,有人做了个好梦,嗯?” 绥绥歪着头,在枕头上往下看,只见自己两腿敞开,一丝不挂,指尖还沾了晶莹发亮的水液,脸刷得便红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上火 她挣扎着要抽回手腕,却反被李重骏咬住了指尖,指尖在他唇齿间又痒又疼,绥绥恨道:“殿下、殿下你——流氓!” “我?有人蓬门不扫开门迎客,还怨我不请自来么。”他说的都是什么啊,绥绥听不懂,只好不住地往后躲,李重骏却跪在榻上追上来,直到把她逼到阑干旁,退无可退的境地,才蛊惑似的地说, “说说罢,才在梦里,是怎么和我‘来的’?” 绥绥立即反驳:“谁、谁说是和你——” 他说:“唔,那我怎么听你在梦里还叫着殿下?” 绥绥没想到这都被他听去了,仍试图狡辩:“那是……那是因为……” 因为了半天也没找出理由,李重骏却朗声笑了起来,带着一股莫名的得意:“还真是我啊。” 绥绥才发觉自己中了他的圈套,羞愤不已,血往上涌,忽然觉得鼻子底下热热的。 她用手一抹,才知道是淌了鼻血。 李重骏比她反应还快,当即抽出枕边汗巾来给她擦拭,扳着她的下巴让她仰着不要低头。他的手劲瘦温凉,像竹木筷子,摸着她的脸颊,很是舒服;可是他的样子很可恶,似笑非笑地说:“看来跟我在梦里……来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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