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命人死死关上了木门。 他挺客气,可绥绥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李重骏这是被囚禁了。 李重骏起初头都没抬,直到绥绥扑到他面前,慌张地叫殿下,他猛然抬头,那震惊的神色又把绥绥吓了一哆嗦。 “你怎会在这!” 他的声音喑哑,像是像愤怒地质问,一把抓住她肩头,掐得她骨头都要碎了。 “我……”绥绥满肚子惊慌与委屈,简直不知从何说起,可她随即叫起来,“血!怎么这么多血,殿下,你的肩上——你受伤了!”
第五十一章 幽禁 绥绥手忙脚乱在李重骏身上摸来摸去,想找出他受伤的所在,可李重骏拽住了她,非逼她交代下午都做什么去了。 绥绥只好如实告诉了他。 李重骏那样子更可怕了,质问道:“他们怎么偏偏选中了你来?是谁把你供出来的!” 绥绥小声说:“没人供我啊……我就说我是烧水的丫头,他们就把我拽进来了。” 听她说完,李重骏愣了一会儿,忽然颓唐地苦笑了一声,如释重负似的,又倒回梁柱上。 绥绥觉得,他可能在生气。 只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生气。 李重骏的状况很不好,紧拧眉头,脸色惨白。他本就白,这下子更白了,连嘴唇都是白的,更衬得凌乱的碎发乌浓,血痕黑紫,简直触目惊心。 绥绥又追问:“殿下到底干什么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重骏却不理她了 他锦白的袍子湿透了,上面血迹斑斑,仍有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淌下来,淌到地上。 绥绥忙抽出手帕去擦,又被他推开。 他偏过了脸去不看她,喉咙又低又哑:“不干你的事,你往别处去,休在我眼前乱转。” 绥绥急了:“什么叫不干我的事!我都被关在这里了,殿下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还活得成么!别是殿下又出去闹事打架,被陛下关起来吧?闹事就算了,怎么还弄了这一身的伤回来,上次弄伤了脸,这回又——”绥绥觉得骂人还是不要揭短了,于是就此打住,又说了一些话,试图说服他让她瞧一瞧伤处。 可李重骏只咬着牙挤出两个字—— “闭嘴!” 绥绥一气之下,也不理他了,自己跑去了里间的一张熏笼去睡。不过她本就睡得多了,又被这离奇的状况惊吓,一直没有睡着。 等到半夜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借着倒水出来看看。 却见李重骏仍倚坐在那梁柱下。 只是整个人小了些,因为他是蜷缩在那里,像寒天里一个孤独的人抱着自己取暖,可大厅里明明烧着暖和的火盆。 绥绥感到一阵异样,决定最后再去看看他,他要是再发脾气,那她离开这儿之前再也不和他说一句话。 她上前叫了一声“殿下”,见没有回应,又轻轻搬开他的肩膀,想看看他的脸。只这一碰,就觉得手上一阵滚烫,而李重骏的脸颊顺从地贴在她的手上。 他没有吵,没有闹,没有横眉冷对—— 他已经昏了过去。 绥绥心里咚的一声,慌慌忙忙地爬起来,扑到窗前大喊:“来人!来人!魏王殿下不好了!” 一语未了,大门便嘭得被打开,刚才那个武官带着并进来,围着李重骏察看了一番。 绥绥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他流了一地的血,已经呻吟了半宿,撑不住才晕过去的。 她心想,既然他病成这样,总能被放出去了吧?没想到那个武官只是命人把李重骏弄到床上去,然后便离开了。 他们走了之后,就只有一个太医模样的老叟来过。 大夫让绥绥解开李重骏的袍子,自己却站得远远的,避之不及似的。 这还是绥绥第一次看到他的伤处,左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糊,她也看不出是什么锐器所致,只知道是一处很深的伤口,已经被湿衣服沤成了疮,结了些紫色的痂,血水里面掺着淡黄的清水。 大夫一句话没说,也走了。 后来一个小侍卫送来金疮药和退热的安宫牛黄散,还有三尺白纱。 他走了,就彻底没有人再来。 那已经是晌午的时候,外面日头高高的,可是亲王的寝殿,房檐总是比寻常人家宽敞,他们的屋子,永远见不到日头。 “你看。” 绥绥孤零零守在李重骏的床边,小声咕哝, “谁都想躲着你,不止我一个。” 李重骏微微皱眉,仍昏迷在榻上,自然没有人理会她。绥绥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呢?” 其实她看出来了,从那些人警惕又疏远的态度便看出来了,这次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了不得的事……她跟着李重骏,已经经历了太多了不得的事。刺杀,战乱,世族的覆灭,一次比一次地惊天动地,可是每一次,他竟都能全身而退,在绥绥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壮举。 虽然她总是觉得李重骏不是个东西,但其实,她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很厉害,厉害到了神奇的地步。 他从没有这样孤独地躺在床上,任人欺负的样子,奄奄一息地昏睡,也许,就要奄奄一息地死掉了。 绥绥趴在床边给他敷金疮药,想着想着,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心,反正满心的心酸,伏在他身上忽然小声地哭起来。 她的眼泪浸湿了被子,冰凉的一块。 李重骏其实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出声。他从浑浑噩噩的高烧中短暂醒来,那已经是日头西斜的时候,她仍伏在他腿上,伏在夕阳里,头发晒得毛毛的,像一只小猫盘在床边,轻轻起伏着。 他愈发恍惚,仿佛一生从没有如此平安过。 宁静得像是一场梦。 他很快又坠入黑暗,再醒来的时候,暮色朦胧,这高深的堂屋暗了下来,没有点灯,床边亦是空荡荡的。 李重骏仍不甚清醒,心里却猛的一顿,忽然害怕起来——害怕那傍晚的夕阳真的是黄粱一梦。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向帘外走去,这深广的堂屋,层层幔帐,纱帘,碧纱橱……他心急如焚,仿佛走不到尽头,及至在穿堂的窗下看到她,她披着月光蹲在地上,用小银吊子煎着什么东西,隐约闻到药气。 绥绥听到声音,回过头去,只见李重骏赤着上身,只穿了青绸的裤子,在低垂的帷帐后怔怔看着她。长发披下来,却仍看出胸膛起伏得厉害。 “殿下!” 绥绥不敢置信,昨夜的龃龉也顾不得了,惊喜地叫了一声。才站起身来,李重骏却已经快步走了过去,绥绥伸出手,本想摸摸他的额头,却被他拉过来一把搂在怀里。 李重骏脚步不稳,绥绥不仅差点被他带摔到地上,还眼看他就要踢翻地上的银吊子。 “哎呀!殿下干什么啊!——这药是我煎了两个时辰的!” 绥绥心疼地低叫,咬牙去推李重骏,他力气不足,还真的被她推开了。绥绥忙蹲下去照看那一吊药,确认了它无恙,才抬头看回李重骏。 他倚着梁柱,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脸色就没好看过,可是这次和以往不同,除了生气,还有些……委屈?长发凌乱,掩着那张瘦削的脸,莫名有种女子的阴柔。 绥绥真是被吓到了,都不敢走上前,于是小心地问, “殿下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起来了?也不披上件衣裳,原来的袍子我都洗过了,就晾在熏笼上——对了,殿下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绥绥满口的关切,李重骏却又不看她了。他偏过脸,淡淡地说:“肩膀疼得厉害。” “哦……”绥绥一时也想不出安慰的话,却听他嗽了一声,又道,“找你来……把药换了。”
第五十二章 上药 “都有谁来过?” “就一个武官,还有一个大夫,一个送药的小兵,可外面都是兵,在院子里密密麻麻——” “都说了什么?” 绥绥想了又想:“也没说什么……” 她跪在榻上,给李重骏的后肩重新抹上金疮药,对他的提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轮到她来问时,他就没声儿了。 绥绥问了好几声,问他发生了什么,又因何受了这一身的伤,李重骏也不知在想什么,都没有理会她。 绥绥气不打一处来,故意重重抹过他的伤口,李重骏轻嘶了一声,回头瞪着她。 没有点灯,他们在月色的屋子里对坐,绥绥不知哪儿来的底气,居然瞪了回去,然后静待他打击报复。 李重骏竟笑了。 他忽然伸出手,掐着她的脸颊凑了过来:“我饿了。外头送了什么吃的没有?” 绥绥蹬鼻子上脸,虎着脸轻轻哼了一声:“我藏起来了,不告诉我就没得吃。“ 隔了一会儿,李重骏才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没什么。我做错了一些事,陛下动了怒,把我关在这儿以示惩戒,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绥绥想起了不久之前,惊讶道:“啊?难道殿下又出去打架了?” 她盯着李重骏的脸,他也正懒洋洋看着她,似笑非笑唔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这次闹大了,索性屋门也出不去了。” “……” 绥绥不由得大失所望,虽然略放了放心,对李重骏的可怜瞬时破灭了一大半。 不仅如此,她还有点儿生气——害她担惊受怕,还为他哭了一场,竟然都是因为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看这样子……还输了。 太不值得了! 绥绥真替自己后悔,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爬下床,去将搁在熏笼上的晚饭重新烫热。李重骏目送她离开,唇角微微扬着,似乎在笑,可又笑得有点悲哀。 也许是这凄冷月光的缘故。 实在没必要告诉她。 从他被传入皇宫的那一刻,一切就脱离了他的掌控。到了这地步,不过是赌—— 赌皇帝是狠了心要彻底灭绝五姓; 赌皇帝觉得他还算一把好用的刀。 中原自古雅重门族,崔卢王萧杨,五姓高门代代相传,及至本朝,崔卢早已一骑绝尘绝冠世族,王萧杨三氏,不过拱手而已。 就连李家百年天子,亦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皇帝早有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削了一个王氏还不够,萧氏又见机起意,那就再给萧氏背上一道谋逆的罪名。萧氏祖籍江南一带,杨二郎被发配南方,亦是计策中的一环—— 等长安坐实了萧氏的罪名,便可急令杨二在江南抄家灭族,比待王氏狠辣十倍,以此彻底震慑世族,孤立崔卢。 王萧既灭,都算在他头上,皇帝依然稳稳当当做着他的慈父仁君,为了从长计议,安抚其余的世族,会杀了他再用新人也说不定。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8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