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把这温白玉棋子拿下,用手心摩挲了下,直接扔下了棋盘。 这玉质棋子即便是坚硬也经不起这样的摔打,立时便出现了几道裂痕,原本莹润的棋子也变得丑陋。 “咳咳……” 虞时娇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她四处摸索了下,觉得此处应该不是兰心小院。 她内里的衣物貌似还是自己的,可外面的一层衣物却被换成了粗制布料,摸上去有些扎手。 她环视四周,想要看看哪里有烛火,可却见不到一点光亮。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只要是离开了东宫便放下心来。 她躲在被子里不舍得出来,试图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那日湖底的水太冷,她想往上游却被繁重的衣物拖累,只能不停下坠,脑子里意识快要消失,她只能听见一声声钟声,那钟声如同催命符,消耗着她仅存的生命力。 她有些贪恋被子里的温度,湖水太冷,她实在太怕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有了响声,她坐起来往床榻里躲,有些瑟缩地等着来人进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门框,推开门后孟九安就见虞时娇躲在被衾里。 她才刚醒,头发还有些凌乱,白玉般的小脸上的两只眼睛略有些无神,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几分病容。 孟九安知道,这不仅仅落水所致。 长期服用对女子不利的汤药,同时还用着诱发风疹的香膏,再加上郁结于心和中毒,若不是祛毒的御医用药精确,再加上他机缘巧合救了虞时娇一命,她怕是早该缠绵病榻了。 “虞小姐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时娇不确定地出声,“孟御医?” “是我。” 她心脏下坠,难不成她还在东宫? “这里是东宫吗?孟御医为何不点灯?” 孟九安上前,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这人还是一副无神模样,就明白她现在看不见。 “别担心,这不是东宫。”孟九安听着她压抑的颤声,心里五味杂陈,他劝慰道:“这里不是东宫,你大可放心,那日你落水是我救的你。” “你的眼睛应该是接触了些湖底的脏东西,还需几日方能恢复。” 虞时娇蜷了蜷手指,听到不是东宫时松了口气,可当知道自己暂时看不见时还是压抑不住呜咽了几声。 她谁也不认识,救了她的孟御医与她并不相熟,她极其缺乏安全感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孟九安知晓她这是惊惧过度,便悄然点燃了安眠香。 闻到香味时虞时娇还有些抗拒,可最终还是扛不住疲惫,一点点睡着了。 她再醒来时也明白了如今的处境,虽然没和陆将军派来的人接上头,可却阴差阳错被孟御医从水里救了出来。 东宫的人大概都以为她死了,毕竟那样冷的湖水,又如何能活? 而自己的眼睛只需要好好治疗,最多一月便能复明。 这对虞时娇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她从未想过能这么顺利地逃出了东宫,还能跟着孟御医。 孟御医是神医谷的弟子,是为济世救人而来,如今已偿还了恩情,自然是要四处走走的。 孟御医还说自己可以先跟他四处看看,即便是不学医术,便是能多听多看也是好的。 虞时娇自然应允,她现在没有地方去,身上只有几支簪子在,虽然是能换些钱,可她人生地不熟,还是跟着孟九安好一些。 两人相处的日子长了,生疏的孟御医也变成了孟大哥。 她的眼睛现在已经能看见一些了,只是要想全部恢复还是得再用一阵子药。 孟九安担心她受不住,可虞时娇却不觉得难受,每日敷药在脸上确实腥辣难忍,可日日照顾她的孟大哥更辛苦。 等她治好了眼睛,孟九安带她去了江陵。 江陵城在南方,她是头一次来这里。 她母亲是南方人,可她却从未来过南方,现在却来了。 街边小巷里的叫喊声和在江北时不同,俱是吴侬软语,还有女子会在茶馆里卖艺,谈的是琵琶,声若流水潺潺,叫人心旷神怡。 他们穿行在街巷里,为了不引人注目,虞时娇还戴了围帽。 她的相貌艳丽,容易惹出麻烦,还是遮挡下为好。 南方市集上特有的甑糕,出锅时孟九安买下一份,用牛皮纸卷着的糕点就被送到了虞时娇手里。 她围帽下的眼眸眯了眯,对孟大哥轻声道谢。 两人姿态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孟九安带着她四处逛,还会为她介绍沿途的小摊上卖的货品,和他讲解草药时一样细心。 虞时娇听得仔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可孟九安却习以为常。 “孟大哥来过南方?” 孟九安笑笑,“神医谷便在南方,就在那处山脚下。”他指了指远处不起眼的山峰。 世人都不知神医谷究竟在何处,却被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告诉了虞时娇。
第30章 槛花笼鹤 太子侍妾不幸落水而亡的事宫里不少人都知道, 这奴婢弑主的事不常有,可死的只是个侍妾,还是庶女, 自然也就没有人在意。 倒是后宫新进来的荣妃为了个侍妾去求陛下做主, 惹得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被从御书房里赶出来还不够,还守在东宫门外要面见太子。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陛下亲自下了旨意,荣妃娘娘才消停下来, 宫里的人都把这事当乐子看。 虞慕雪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她倒是半点也不担心, 花朝这枚棋子埋了这么久, 便是殿下能左右一时, 也断然不可能去让一个死人开口的。 她知道自己的手段瞒不住殿下多久, 可若是殿下不在意,那她就还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毕竟殿下如今还需要虞家。 “小满,拿上我新做的如意糕, 我们去求见殿下。” 她穿着软毛织锦的衣服, 鹅黄色对襟尤为鲜艳,头上簪着珍珠玉簪和步摇,缓步走来时自带一股白玉兰香。 这是虞慕雪特意嘱咐丫鬟昨夜就将衣服熏上白玉兰香的。 她提着食盒到兰庭院时,先请了江海通报一声。 江海也不知殿下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只能老老实实进去通报。 他走进书房便见殿下在练字, 垂眸挥毫, 反复几次都只写了个‘陆’字。 江海不敢打扰,只能立在一旁候着, 等殿下叫他才开口道: “殿下,太子妃拿了东西来看您,现下已经在院外等了好一会儿了。” 兰庭院是沈渊渟的居所,平日里从不许其他人进来,即便是伺候的也只有几位心腹。 因此虞时娇进了兰庭院后,宫女太监们才会态度转变,朝她献媚讨好。 沈渊渟声音淡漠,“既是太子妃要来,便让她进来吧。” 江海应了一声,去了外面请人。 虞慕雪是第一次进沈渊渟的院子,雕梁画栋,玉门石阶,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树,很多白玉兰,她心里记下这一点,跟着江海走过一片抄手游廊便到了书房。 她今日是来试探殿下态度的,姿态放得很低。 从食盒里拿出一小盘如意糕,糕点精致小巧,表面还细致地绘制了白玉兰的模样,看得出她是用了心思。 “殿下处理政事劳累,臣妾特意做了些糕点来让您尝尝。” 她俯下身子,露出一侧白皙的颈部,浓密的睫毛低垂,唇上特意涂了鲜艳的口脂,看上去是位端庄顺从的夫人。 沈渊渟一向喜欢乖巧懂事的,他也总是叫虞时娇乖一些,可现下虞慕雪这番做派,他又未曾看过一眼。 虞慕雪身上有一股馥郁的香味,是他平日便闻惯的,这味道曾出现在和他呼吸纠缠的另一人身上,他每次都会不可抑制地捏住她的后颈,甚至凑近……他眸光微暗,盯着面前的泼墨山水画,转了转手心里的佛珠。 殿下一直未理她,虞慕雪也未生气,她小心翼翼地蹲下,堪称可怜地搭上殿下的大腿,用手去勾殿下的束带。 她的眼眸里满是妩媚,试探着去解沈渊渟的束带,在方要打开衣襟时被抓住了手腕。 沈渊渟眼眸看不出情绪,盯着她楚楚可怜的脸颊未发一语,他甩开她的手腕,淡淡道:“太子妃今日累了。” “江海,送她回去。” 虞慕雪实在不懂为何殿下又生气了,她望着殿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慌忙逃出书房后猛烈跳动的心脏才平缓下来。 陆景湛今日又来了东宫求见,她出兰庭院时看了一眼,不知这人是为何而来。 陆景湛只为一件事,恳求太子殿下搜湖寻找娇娇的踪迹。 他跪在下首,双目猩红,尚还未从方才找到亲人便失去的情绪里走出来,克制地身子颤抖,说话的嗓音里都带着沙哑。 “求殿下寻求吾妹踪迹!” “求殿下寻求吾妹踪迹!” “臣,恳求……殿下寻求吾妹踪迹……” 门外陆景湛还在死谏,书房内沈渊渟面色不变,他画完了一幅白玉兰水墨画,空出手去拿茶盏。 他拿起茶盏的手微微用力,刹那间完好的薄胎茶盏破碎,鲜血四溅。 细小的茶盏碎片因为过度用力被扎进肉里,他的右手扎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可他却恍若未觉。 “殿下!”江海惊呼,可却被殿下望过来的一眼钉在原地。 殿下的眼底蕴含风暴,失去了往日了温润克制,满是阴戾,是即将失控的征兆。 江海从未见过殿下这般,便是生母逝去那日,殿下也是这般自持,可如今却…… 他吓得瑟瑟发抖,只能跪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 门外的陆景湛匍匐在地,只求能见殿下一面,可他已来了数日,殿下却从不愿见他。 他恨极了那日的自己,为何不直接带走娇娇,偏偏要让她自己选,他分明知道宫里是吃人的地方。 江陵城旁的偏远小镇上,有一位戴着围帽的姑娘从成衣店里出来,她贴身放好钱袋,又去小摊上买了几个蜜饯。 蜜饯一文钱两个,品相不是很好,但吃起来酸酸甜甜,味道很好。 卖蜜饯的大娘朝她打招呼,“孟姑娘今日又来卖绣样?” 她点点头,想起戴着围帽大娘看不见,才开口回答,“恩,和掌柜约好了今日要来的。” 大娘知道她不喜说话,便也不再多说,倒是介绍她前面的酒楼新出了一种甜食,味道很好,她可以去尝尝。 虞时娇朝大娘道谢,语气也颇为熟稔。 她如今已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月。镇上的人大多都认识孟大哥,所以待她极好,她不好沿用以前的名字,如今便谎称是孟九安的妹妹,因伤了面容不愿见人才戴了围帽。 众人也不去戳她的伤心事,反倒是极为热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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