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嘀咕,却是半点没有耽误正事,派人手四处搜寻,总算是在傍晚的时候找到了线索。 这城郊宅子本就少,因此找起来也不算费劲,可偏偏有一处宅子夜间起火,火海把宅子烧成灰烬,等到暗卫搜寻的时候,也只是在里面找到了两具尸体。 “启禀陛下,属下派人找到了那处宅子,”想到暗探送回来的消息,杨则的神情凝重了不少,他跪地道:“可是宅子今日起火,等到属下们赶到的时候便只剩一团灰烬了。” “属下们还在里面找到了两具尸体,瞧着都是女尸。” 闻言,沈淮清正在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浓墨从狼毫笔尖端坠|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蔓延开来,像是蜡烛滴下的泪,他抬手半天都缓过来,最后还是放下笔,容色微沉道:“朕要亲自去看。”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带上几个仵作。” 昨晚把他扔了,今日她便葬身火海,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还是她真的以为他是个傻子? 还是这些日子他对她太过纵容,所以她才觉得这样低劣的手段也可以骗过他? 他就不信了,世界上还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沈淮清骑着马,策马狂奔,总算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在侍卫的带领下到了那处宅子。 记忆中的亭台楼榭都化成了一团灰烬,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神情平静看不出来太大的情绪,等到那两具用白布蒙着的尸体呈上来的时候,他平静的眼神中才出现了一丝波澜。 尸体送上来的时候,这些仵作便一拥而上、检查两具尸体的异样。 仵作这种事情,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在于揣测上位者的心思,有时候啊,这上位者想要让一个人怎么死,这个人就应该怎么死。 这些仵作面面相觑,偏偏谁都不敢主动开口。 就在这时候,沈淮清径直两步上前、检查了一番这两具尸体的情况,他蹲下后只是看了一眼便起身,而后便一言不发离开了。 他打马从小桥走过,溪水波光粼粼,马蹄踏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淮清还穿着昨日的那身白衣,微风吹拂、他鼓起的衣袖像是一只只蝴蝶,他忽然觉得很荒唐,荒唐至极。 朝堂一片混乱,他真是发疯了才会在这里找她。 她居然连这样拙劣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真当他是瞎子吗,还是她觉得他心中对她并无太多情感,他随便看见一具尸体就会以为那是她,真的是可笑,她平日里滴水不漏、行事谨慎,难道会不知道活活烧死跟死后焚烧是不同的? 她知道,她还是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去糊弄他。 她或许是觉得,经过昨天晚上那一遭,他在心里应该恨她到发狂,她死了,他更是应该拍手叫好。 过往的一个月,他对她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心,他是真的很爱她、是真的想要跟她成亲,可偏偏她一直都把他当成玩物,昨夜她把他扔掉的时候,心中可曾有一丝半毫的犹豫? 没有,半分都没有。 微风吹动他的墨发,沈淮清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昨日她跟他说的那番话。 “姑娘,这面具上究竟画的是什么啊?” 昨日宋南鸢拉着他的手过桥的时候,沈淮清忽而开口问道。 她笑了笑,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面容,她的神情中忽而有了那么一分的温柔,这抹温柔转瞬即逝,宋南鸢低头看着浮出水面的鱼儿,语气玩味儿道:“公子觉得会是什么啊?” 他抬起左手触碰着冰冷的面具,摸了半天还是没有猜出来,最后只能笑着摇摇头,“在下猜不到。” “菩萨啊,”她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懒洋洋的,她不知道又从哪里随手拽了一根狗尾巴草,轻轻扫了一下他的手背,“公子可真笨。” “可姑娘不是最讨厌菩萨的吗?”他喉结轻轻滚动两下,语气带着一丝迷惘的意味。 宋南鸢笑了笑,站在小桥上、抬起他的右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可我喜欢公子啊。” “公子就是我的菩萨。” 沈淮清一时情动,他左手摘下面具,低头便轻轻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姑娘也是在下的菩萨。” 赠他爱憎,予他欢愉。 她才是他的菩萨。 …… 如今,他的菩萨不要他了。 江南水乡天气变化极快,方才还是晴日和煦,转眼便又下起连绵不断的小雨,冰凉的雨丝拍打在脸上,沈淮清的思绪逐渐回笼。 菩萨,她算是哪门子的菩萨? 肆意践踏他的一片真心,她算是哪门子的菩萨? 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既然想跑,那就让她跑啊。 笼中困兽,长久不得,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她又能跑到哪里? 且让她再逍遥快活一段时间,还望到时候,她可千万不要哭啊。 沈淮清白色的长袍打湿了一些,墨色的发丝散落,他清俊的面容在空濛的烟雨中越发仙气飘飘,宛如九天谪仙坠|落人间,他翻身下马,风吹叶落,他面无表情站在桥上,而后忽然拔出墨发上的玉簪,抬手便扔到了水中。 她不是什么东西都不想要给他留吗? 这玉簪他不要了。 他要她。 他要她回来求他。 鸦青色的发丝在一瞬间散落开来,分明是谪仙般的人物,神情却在刹那变得有些诡异,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 杨则赶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己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心中猛然一咯噔,这个神情怎么跟谢小侯爷如此相似,不等他看清楚,沈淮清便再度收敛了神情,长身玉立、似笑非笑看着他。 杨则连忙跪在地上,嗓音恭敬道:“陛下,今日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昭告天下,”沈淮清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角,斜风细雨中他站立在石桥上,右手指尖不紧不慢敲了敲桥面,轻笑一声道:“张贴告示就说朕流落民间的时候,许念云姑娘救了朕,可惜姑娘福薄病逝了,命寺庙一年都要为她念经超度。” 她不是想要他以为她死了吗,好啊,他让寺庙日日给她念经超度,可好? 她让他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她往他身上插了那么多把刀,如今居然想要全身而退,她想得美。 他承受了十分痛意,她自然应该帮他分担几分。 斜风细雨空濛,沈淮清的视线忽而落在岸边的一根狗尾巴草上,青绿色草在风雨中摇曳,他莫名想到昨日她给他讲的那一番鬼话,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她不是想死吗,他成全她啊。 “下令全天下为许姑娘服丧三日。” 沈淮清说完这句话,他便踩着马镫上马,雪白的白袍不知何时染上一点尘埃,他策马远去,背影是一如既往的笔挺,只有他知道自己这块美玉已经从里面碎裂了。 有人把他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 他策马走过这条路,但见莹莹雨水滴落,他总是控制不住地会想起她,越是想起她、便越发觉得心中窝火。他看见雨水会想起她,初遇时她日日到城南看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嗅到胭脂香也会想起她,昨夜她丢掉他的时候,心中可曾有过半分愧疚?她这样的人,就是一个虚伪薄善的人。 可悲的是,他爱她。 菩萨,她说他是她的菩萨? 那她现在是在干嘛? 渎|神吗? 她欺负他看不见,背地里到底做了多少混账事。 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他倒要看看她昨日送他的面具到底是什么样子。 打马远去,“哒哒”的马蹄声跟雨声相呼应,他一袭白衣,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在这清河镇的集市上寻找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昨日的那条巷子。 他面无表情撑着油纸伞,寻找着面具的碎片。 这巷子不大,他很快就找到了。 看着青石板上的那些面具碎片,沈淮清的眸色越发幽深了。 好,很好。 她完了。 他要弄死她。 那面具分明是个猪头的样式,她居然说那是菩萨。 她还说他是她的菩萨。 沈淮清握着油纸伞的伞柄的手微微发紧,骨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着青石板上破碎的面具,唇角微勾而后毫不犹豫从上面踩了过去。 他在她心里是不是就是蠢钝如猪,她现在一定很快活吧,毕竟天下间哪有像他这样的人,不仅把身子弄丢了,就连一颗心也弄丢了。 多好笑啊。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河边,垂首便看见满河的花灯,他嗤笑一声,撑着油纸伞便离开了,骗人的把戏而已,还真有人信啊? 傻不傻。 沈淮清撑着油纸伞沿着青石板小巷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他走到一处破旧的小巷,只见那小巷青苔斑驳、阴雨连绵时,便有污水缓缓流出,他撑着伞若有所感地走了进去,终于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个地方,那时候他便是像现在这样等着她、等着她来看他。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坠|落,他总觉得自己的鼻尖若有似无再次嗅到了那股桃花香,沈淮清站在屋檐下,抬手收起月牙黄的油纸伞,他视线落在这痕迹斑斑的木门上,抬手便走了进去,但见这旧宅中躲着许多乞丐。 看见沈淮清走了进来,那些乞丐浑浊的眼眸中顿时爆发出雪亮的光芒,他们蜂拥而上想要拽住他的衣摆,这公子看着如此贵气,想必身上有许多钱吧,这些富贵公子从指缝漏出来的那一点荣华富贵,就足够他们潇洒快活许久了。 沈淮清稍微后退两步,随意地用油纸伞划开一道界限,那些乞丐便纷纷驻足,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他心中觉得好笑,从前落魄时,人人对他都是不屑,他如今仍旧是身无分文,可偏偏这些人又会因为他的一副皮囊而趋之若鹜。 沈淮清的视线从这旧宅中扫过,他看见这屋子,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当日在这里她就是这样骗他的,其一,那告示上面的画像跟他只有两三分相似,哪里算是一模一样?其二,她明知道官府要寻找的人是他,偏偏还故意骗他,骗他外面的官吏要把他关到牢狱中。 其三,她不爱他,她根本不爱他。 仅仅是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胸口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恨不得亲手掐死她。他原本以为这股怒火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失,可惜啊,并没有,相反他越是回忆过去的事情,心底的那股怒火就越发旺盛,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他清俊的面容容色微敛,眸色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沈淮清随口问道:“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位姑娘经常来发放馒头啊?” 闻言,那些乞丐都想要攀高枝,顿时便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吵得他脑壳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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