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不是早就拒绝了他么……”元墨颤巍巍道,“她明明说了不让他来找她啊……” 难道就是因为去城东那一晚,他们俩假戏真做、旧情复燃,言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还是因为他们双双回到了桃林,重新回到了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让他们不想离开? “阿墨,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你拒绝不了的?” 风吹过姜九怀的衣摆,他看上去很轻逸,脸上的表情也很清淡,只有眼神深深,比瘦西湖深,比运河深,比海深,甚至比天空还深。 这有什么拒绝不了?做人就要说话算话,说到做到,说了跟她去京城,就要跟她去京城啊呜呜! 姜九怀看她哭丧着脸,叹了一口气。 这蠢货,还真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她皱起来的眉心:“罢了,你真要她,我让人去把她找回来就是了。” 他的指尖是微凉的,是一种让人清明的温度,元墨长出一口气,“不,不用了。” 姜九怀笑了。 春风拂过,他笑得比春风还要温柔。 “二爷终于开了窍,知道成全那对有情人了?” 元墨叹气:“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我总不能强按头,言妩自己不愿意,我又何必勉强她?再说就算勉强了,她到了京城愁眉苦脸的,也没有客人会喜欢呐,唉,算了算了。” 姜九怀皱眉:“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已经很难了,这个人也刚好喜欢自己,更是难上加难。他们找到了彼此,你难道不替他们高兴?” 元墨吃了一惊,这种话若是卫子越嘴里说出来,倒没什么,从姜九怀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吓人。 姜九怀自己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挽回一下:“君子成人之美,懂么?” 元墨: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一个小人…… 不过她并没有沮丧多久,眼中很快又重新涣发出光彩:“我想了想,家主大人你还是派人去找他们吧!找到他们后,告诉我他们住哪儿,将来他们散伙,我照样可以请言妩出山!” 姜九怀皱眉:“散伙?” “嗐,家主大人你不知道,这男男女女爱得死去活来的,全都是因为没办法在一起,真能在一起了,过个一两年心思自然就淡了……言妩还年轻,一两年后照样艳冠群芳哈哈哈——”、 姜九怀瞪着她道:“朽木不可雕。” 元墨无辜,她做错什么了?她是受害者好吗? 姜九怀瞪完她,转身就走。 走出三步,又复返身,拿走她手里的盒子。 这可是她将来请言妩出言的本钱呐! 姜九怀将盒子在她面前扬了扬,一字一顿:“叫错了,罚没。” 急忙追上:“我错了我错了,阿九我错了,叫家主大人什么的实在太见外了,你我过命的交情,怎么还能这么见外呢?阿九,好阿九,银票还我吧!” 头可断血可流,她的钱不能当着她的面活生生被拿走! 姜九怀没有回头 但嘴角已经高高地翘了起来。 姜九怀公务十分繁忙,启程之后,送信与禀事的船只在水面上往来不绝,元墨若在,他都要分出几分心神同元墨说说话,后来元墨干脆就少去了。 姜其昀的船跟在后面,比姜九怀的要小了几圈,但里面显然就是纨绔做派,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最妙的是姜其昀临行前还买了几名女伎,一路上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元墨的一天是这样的: 早上起来同姜九怀一起吃过早饭,姜九怀开始忙碌,她便去甲板上跟水手们聊聊天,或是去船尾看白一和黑蜈蚣过招,再不然就和封青喝顿酒——最糟糕的就是被平公公抓住,关起房门细聊,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恭顺贴心的男宠”。 中午,同姜九怀一道吃饭。 午后,姜九怀小憩片刻,她就去姜其昀的船上。 这一去,便要到晚饭再回。 其实照元墨的意思,晚饭都不想回。 啊,笙歌那么悦耳,胭粉那么香浓,女伎们的手又香又滑,嗓音又娇又软……真真是温柔乡,让人留连忘返。 一天到晚充实归充实,等到闲下来,虽说能用“将来等他俩散伙”来安慰自己,但这趟江南之行空手而返是事实,重振红馆的希望泡汤,想想就不免低落。 姜九怀批复文书之际,看见元墨对着窗外发呆,就知道她又在发愁了。 他咳了一声:“磨墨。” 元墨便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只见砚台里的墨水其实还有不少,但家主大人既然让磨,那就磨呗。 她一面有气无力地磨着墨,一面只见姜九怀搁下手里的文书,却没有拿起第二本,而是在桌面摊开一大张白纸。 然后开始画画。 平公公是何等人物?一见姜九怀放下文书,也不待吩咐,便即招招手,领着下人无声地退下。 画画这个事情,元墨从小看到大,云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来同有消停过。 姜九怀偶尔也会画画,但画得多是山水之类,这一次画的却是人像。 云姨的人像画得十分细致,每一道衣褶都要细细描绘,因此便画得很慢,一幅画得画好多天。 姜九怀却快得多,几笔勾勒,在道人影便跃然纸上,人脸也宛然如生。 元墨“咦”了一声:“好像!” 他画的竟然是云姨常画的那一幅! 元墨顿时来了劲,离家还没有这样久过,平时倒也不觉得有多想家,现在家中景象突然出现在眼前,蓦地里心头一热,她连忙过去站在姜九怀身边,细看。 姜九怀画完最后一笔,停了一停,给画中人加上一抹胡子。 还能这样玩儿? 家主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有玩心了? 加完胡子之后,还加了一顶发冠。 这发冠的样式十分奇特,元墨从来没见过——从顶上延出一道宽板,然后垂下几道珠玉流苏,把人脸挡住了一半。 还在衣袍上若隐若现地画了一条龙。 元墨越发惊呆了。 家主大人不止玩心重,品味还颇为独特。 “这……是龙袍吗?”元墨猜,听说天底下只有皇帝的衣服上能绣龙。 “对。” 元墨悄悄偷看了姜九怀一眼……家主大人,您这是……要反? 姜九怀画完最后一笔,看着画中人,“你知道这是谁吗?” “那还用说?云姨的心上人嘛!” “阿墨,你既认得出龙袍,难道就没有想到他是什么人?” 元墨疑惑,这龙袍难道不是你画着玩儿的吗? 姜九怀道:“去年七夕之后,陛下在宫中为我行冠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陛下,他就长样。在云姨的画上添上胡须,戴上冠冕,换上朝服,便是这样。” 元墨的眼睛一点点睁圆,嘴巴一点点张大,吃吃地:“你是说……” 姜九怀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点头:“你云姨心心念念,疯了也不曾忘记的心上人,是陛下。” 元墨腿一软,抓稳了桌面,才没瘫到地上去。 “我的娘啊……原来欢姐她们没有吹牛,皇帝真的去过我们红馆!” 天呐,云姨的心上人是皇帝! “当年你师父取庚帖还庚帖,出入禁中如入无人之境,陛下微服私访,寻到红馆,和你师父喝了一整晚的酒,倾盖如故,许他无召出入之权,这件事在禁中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你师父颇为低调,没有在坊间宣扬罢了。” 元墨嘿嘿笑道:“那啥,说句不好听的,不管陛下许不许,我师父其实都能自由出入的。” “那可不一样,擅自出入,皇家可以追杀他直到天涯海角。” 元墨嘻嘻一笑,心说师父可是绝顶高手,就算皇家追到天涯海角,也杀不了他呀。 “所以,就是在那个时候,陛下认识了云姨?” “应该是。” 元墨出神半晌,怅然叹了口气:“我从前还想过,有朝一日等我知道是谁这样让云姨伤心,一定要把他暴揍一顿,现在看来,是揍不成了……” 姜九怀道:“庚帖是在头一年六月,据齐云说,云画情发病是在第二年三月,距离陛下见云画情已有近一年,云画情的病因应该不是陛下。” 元墨点点头,从她到红馆起,云姨就是病着的,她从来没有看过云姨清醒的模样,真不知道是有何等风情,能让见惯天下美色的皇帝陛下在红馆留连了三天。 忽地,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个,阿九……你是不是还想找我师父算账?” 姜九怀沉吟:“这个么……” “那个……红姑既然是我娘,我爹便很有可能是我师父,毕竟这世上,只有师父能让红姑甘心为他生孩子。”元墨越说,声音越低,“其实,不管他是我爹还是我师父,我都不想……” 不想看到你们俩之间反目成仇。 不想看到你们俩两败俱伤。 姜家固然有能力对付师父,师父也有本事叫姜家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她头一次想到这件事,事实上她早就想说了,但姜九怀对于往事的介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一直能以启齿。 这会儿好不容易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姜九怀却没有说话。 他沉沉地看着她,让她的心一直往下沉,脸色忍不住发白。 姜九怀忽地一笑,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下:“阿墨啊阿墨,他既是你爹,我还能算什么账?” 还敢算什么账? 元墨这才明白过来。 元墨也不知道是不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之后太过放松,还是被戏弄之后恼羞成怒,总之她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也去捏住了姜九怀的脸颊,“好啊,你敢吓我——” 姜九怀的尊脸,生平第一次负痛,不由自主凑近了她。 这一凑近,彼此的脸近在咫尺,息息相闻。 她一定是吃了玫瑰糕。 呼吸间全玫瑰的甜香。 他向来觉得那些点心又甜又腻,从来不碰,但此时此刻,却是口舌生津,生出一股强烈的食欲—— 一定,很好吃吧? 就在这个时候,黑蜈蚣一脚跨进来:“主子,到地儿了,这就上岸吧——” 一个“吧”字,永远地卡在了喉咙里。 元墨受此一惊,急忙缩手。 白一只落后他一步,一见屋中情形,迅速拖了黑蜈蚣就走。 出手如闪电一般,完美展现了一流高手的绝佳身手。 黑蜈蚣被拉到僻静处,抹了把脸,惊魂未定问道:“姜家家规里,撞破家主和男宠亲热,怎么处置?”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淮安位于运河中端,虽不及京城与扬州那般繁华,也算一座大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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