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瘦了不少,也晒黑了不少,可见这一路吃了不少苦。 元墨十分心疼,抱着他:“不哭不哭,我好好的呢,这不正要回去嘛……” 还没抱完,忽然怀里一空,元宝被白一和黑蜈蚣一左一右架起,扔在了旁边的坐席上。 望向姜九怀,姜九怀垂着眼睛,脸上没有表情。 平公公今夜头一回觉得舒坦——哎呀,这才是他一手带大的主子啊。 把女伎让给元墨、又给元墨把满城女伎叫来什么的,根本就是主子撞邪了嘛! 元宝向来是个百折不挠的,眼看着还想再蹭过去,元墨忙道:“阿宝你饿不饿?” 她不说“饿”字还好,一说他就发现自己饿了,然后就发现面前的席案上全是好吃的。 在元宝埋头大吃的功夫,女伎们的斗艺已经结束,一名女伎折了一枝海棠花进来,笑盈盈道:“枯坐无趣,既然人多,咱们来玩击鼓传花如何?” 击鼓传花乃是乐坊里最常见、也最不容易出错的游戏,席上传花,鼓停时花在谁手里,谁便要饮酒一杯,然后不拘做点什么,歌也好,舞也好,打拳也好,哪怕说句笑话都行。 传花时规矩是尊者先得花,坐主位的人要先饮这第一杯酒,因此海棠花传到姜九怀手里时,便恰到好处地止住了。 那枝海棠花拈在姜九怀手里,花瓣娇艳欲滴,姜九怀清冷如月,莫名有股反差,让人很想将这一幕搬进画中,终身供奉。 每一个进来的女伎,都渴望能坐到姜九怀身边,可惜他的身边好像有一层无形的结界,没有人能进得去,大家只好眼巴巴看着,此时却是能明目张胆笑道:“恭喜贵客拔得头筹,不知贵客要做点什么?” 歌? 舞? 打拳? 讲笑话? 元墨光是用想的,嘴里的酒就差点喷了出来,平公公更是冷冷一哼就要站起来,元墨连忙道:“不拘什么都好,不如,就问姜兄一个问题吧!” 女伎们都是察言观色的行家,见此一说,立即从善如流,低头商议一阵,一名女伎大着胆子问道:“敢问贵客,可有心仪的女子?” 元墨忍不住佩服这帮姐妹,还真敢问! 平公公又不满意,一声“放肆”已经到了嘴边,主位上,姜九怀拈着花枝,慢慢吐出一个字:“有。” 女伎们激动们激动不已,又问:“可在席上?” 平公公喝道:“一个问题已经问完了……” 姜九怀再次开口:“在。” 女伎们像是炸开了锅。 席上并无女客——当然有两位明显是穿男装的姑娘,女伎们选择性无视了,激动地问道:“是哪一位?” 是哪一个幸运儿,能得到这般人物的喜欢? 姜九怀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鼓声再起,他将花枝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古凝碧。 古凝碧接过的时候,指尖微微发颤。 安宁公主则瞪着古凝碧,十分恼火。 心仪的女子,哼,多半不会是自己。 元墨给慢慢喝了一杯酒。 阿九有心仪的女子啊…… 定然是古凝碧了。 门外不时仍有女伎过来,加入这击鼓传花的行列,席上的人大多都轮到了一遍。 白一和墨蜈蚣过了趟招。 封青则当场表演一口气喝完一坛酒。 平公公僵着脸说了个笑话,大家都很捧场地发出了几声假笑。 古凝碧吟了一首诗。 安宁公主要来箜篌,奏了支曲子。 元墨就拿筷子敲着酒杯,唱了支小曲。 叶守川舞了几式刀法。 轮到元宝,元宝不知道做什么好,女伎见他肉呼呼生得可爱,且有几分天真痴愚,便道:“那便说个秘密好了啦” 元宝问元墨:“可以吗?” 元墨笑道:“自然可以。” 女伎们有心逗他,又道:“要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的那种哦!” 元宝便想了想,认真道:“阿墨没有小玑玑。” 刹那间,举座皆静。 “噗”,元墨一口酒喷了出去。 叶守川喝道:“阿宝,不能乱开玩笑。” 他虽是想帮元墨挽回,但语气太过严厉,元宝吓得一抖,问元墨:“我说错了吗?不能说这个吗?” 算了,这下是八匹马刀拉不回来了。 如果前面还能说是元宝不懂事,现在可就是板上钉钉了。 万万没想到,她一直守得严严实实的秘密,就这么给元宝无意中叫破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也罢,叫破就叫破吧,姜九怀自然是要恼她欺瞒,那也没事,她跟师兄一道走就是了…… 就听姜九怀的声音打破这诡异的寂静,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原来是天阉?” 元墨没想到绝处还能逢生,低下头,一脸沉痛地道:“我……确实自小如此。” 她没撒谎,但听上去,这便是承认了。 在座的男人都露出了一丝同情的神色,平公公的目光更是极其复杂,有同情有怜爱,还有惋惜。 女伎们纷纷施出浑身解术,重又把气氛拉了回来,大厅里重新充满欢笑与歌舞,方才那尴尬的一幕好像是大家的错觉。 元宝可怜兮兮地蹭到元墨身边,小声道:“阿墨,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元墨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是!再敢提小玑玑的事,你这辈子都没有肉吃!” 元宝面色惨白:“我再也不敢了!” 女伎们虽是竭力活跃气氛,但服侍元墨的那几个到底是有所不同了,一般地也温柔劝酒,但不会故意把手往往元墨手上蹭上了。 元墨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一抬眼,忽见姜九怀看着自己,连忙扯出一个灿烂笑容:“姜兄,来,我敬你一杯!” 姜九怀没碰杯子,看了她半晌,收回视线,淡淡道:“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女伎们还有些舍不得,黑蜈蚣使了个眼色给坊主,坊主知机,忙领着女伎们服侍客人们起身,一直送到门口。 “二爷!二爷!” 院子里另一头的屋檐下,忽然有一人冲了过来。 白一与黑蜈蚣拦下她:“什么人?” 夜色昏暗,灯笼隐约照出是个身形削瘦的女孩子,穿一身青布衣衫,手里抱着一只套着锦兜的琵琶,那琵琶都穿得比她好些,显然是过楼女伎随行的下人。 她被白一与黑蜈蚣拦着过不来,尖声高叫,“二爷,是我啊,茉莉,是茉莉啊!” 元墨晚上喝了不少酒,脑子有几分晕晕荡荡,疑心自己听错了,“你是谁?” “茉莉!”她哭叫道,“我是茉莉!” 元墨浑身一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 确实是茉莉! 只是她的茉莉十指不沾阳春水,每天都用牛乳兑在水面洗脸,肌肤比豆腐还要嫩滑,身形虽说纤秀,该有肉的地方却不少一分。 而眼下这个女孩子,脸色黯淡发青,头发干枯发黄,一双手更是连指甲都开裂了,摸上去比仆妇的手还要粗糙。 元墨下意识捏一捏她的手腕,只觉得比在红馆时细了不止一两分,茉莉忍不住“嘶”了一声,似是受痛。 元墨撸起她的衣袖,只见手臂上东一块西一块,一片青紫。 “怎么回事?”一股怒气直冲元墨心头,“谁打得你?” 谁敢打她的宝贝女伎? 大约是这一声杀气太重,人群里一位女伎颤巍巍站出来,“不关我的事……她是才来服侍我的,做的都是些粗活,今日是赶着过楼,一时来不及,才让她帮着抱琵琶,平素时我都很少见她,我什么也不知道……” 元墨厉声道:“你是哪家乐坊的?我倒要去会一会你们坊主,向他请教请教,好好的女伎为何要让她做粗活?即便是做粗活,又为何要打得她伤痕累累?” 茉莉拉着元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爷,不关旁人的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自己的错……” 大约是哭得太狠了,元墨只觉得手上一沉,茉莉竟晕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元墨连忙扶起茉莉。 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女伎变成这般模样,元墨心都痛炸了。 她强压下怒气,把茉莉交给元宝,然后走到姜九怀身边,低声道:“阿九,你们先回去吧——” 姜九怀抬手,轻轻在她唇上点了一点。 他指尖上微凉的温度,莫名让她的心情没那么焦灼了。 不过,虽说院子里灯火昏暗,这个动作还是被旁边的人看在了眼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望天,表示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古凝碧微微挪开了视线。 安宁公主则觉得今晚实在糟透了,前有古凝碧被表白,后有元墨受宠爱。 姜九怀止住了元墨的话头,朝平公公吩咐了几句,平公公便忙碌开了。 立时天香楼便备好了房间给茉莉休息,随后大夫也来了,更没想到的是,姜九怀还让那女伎把自家坊主找来了。 元墨觉得姜九怀除了有火眼金睛,恐怕还有读心术。 怎么她想要什么,他都知道! 那坊主被带到房门外。 元墨一看,顿时火大。 大夫说茉莉是劳累过度,气虚体弱,以至于晕倒,元墨大步走出去,喝问:“就是你这混蛋锉磨我家茉莉?” 这坊主听说有贵客请全城女伎过楼,正庆幸有肥羊送上们可以宰一笔,又见到好几个精壮仆从送自家女伎回来,还以为自家女伎搭上了贵客,从此要给他挣大钱。 结果大钱没挣着,自己却被只小鸡似的被拎到了天香楼。 坊主吓得一头是汗,只见黑蜈蚣那般凶神恶煞的人物只守在门外,里头的人不知是什么来头,更不知找自己有什么事,顿时腿脚发软。 此时一见到元墨杀气腾腾,坊主当场就跪下了:“冤枉啊!那茉莉自到我家乐坊,工钱可是一文都没少给,都没有打骂过她,她身上的伤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十有八九是她男人打的!” 元墨一惊:“她嫁人了?” “是呀,她男人叫许泰,原是说要把她卖到我家当女伎,可又拿不出她的身契,那我哪儿敢要啊?没过多久,她男人又带着她来了,说不做女伎,打杂也行。” 许泰? 元墨皱眉,这不是那个先围着欢姐转后围着茉莉转的客人吗? 自从茉莉失踪,许泰也消失不见,元墨还以为是茉莉不见了,他才不上门的。 坊主说着也颇有几分唏嘘,“他们头一回来时,这茉莉可还水灵着呢,要是有身契,我也愿意下点本钱捧她做个头牌,可第二趟再来就是这般模样喽……” 这时床上的茉莉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坊主立即道:“茉莉你快给人家说说,可不是我打了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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