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阴魂不散! 言妩不敢深阻,只打叠起笑脸温柔款款招呼奔雷手,奔雷手却是冷着脸,手一挥,府兵们如入无人之地,搜查屋子的每一处,桌底柜角等等没有一处遗漏,转眼便将大厅搜查完毕,很快就要上二楼了。 元墨大惊失色,这会儿再跳进水里藏身都来不及了。 姜九怀却是气定神闲,手指拂过琴弦,圆润琴音流泄而出,颗颗轻盈跳跃,赫然是《黄莺啼》。 大哥你竟然还有心思弹琴,而且弹的还是这种异常轻快的曲子! 府兵们蹬蹬蹬上二楼。 元墨满屋子都找不到一样能用的家伙,只得抄了两把圆凳在手。 进来一个拍一个,进来两个拍一双。 她在这边急得满头大汗,那边姜九怀看她一眼,道:“你准备拿两把凳子硬扛我家的府兵?” 元墨看看这两把凳子,欲哭无泪。 姜九怀嘴角含笑,目光柔和,肌肤犹带水色,泛着玉光,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险境。指下愈发轻快,真像有一只只黄莺从他的指下飞出,绕室盘旋,宛转啼鸣,目中有浅浅笑意。 这笑意太温柔,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紧张。 元墨本来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见他如此,整个人反倒静下来。 怕什么? 怕又有什么用? 打不过就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 府兵们已经冲到了房门外。 元墨提起案上的酒壶,猛灌一口。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在这个时候,窗子上“嗒”地一下轻响。 姜九怀正好弹到最后一串流丽的尾音,手按琴弦,停下,然后,摘下了左腕的金麟,递给元墨:“去,给外面的人。” 元墨已经放弃的脑子又开始轰轰响。 谁?给谁?这可是金麟啊大哥! 所幸时间紧迫,脑子也没能轰鸣多久,她打开窗子,就见窗子底下抓着一只黝黑的铁爪。 这东西她十分眼熟,当初墨蜈蚣带着水匪杀上卫子越的船,用的就是这玩意儿。 果不其然,铁爪下连着一道绳索,一个人挂在绳索上,穿一身黑色水靠,头顶盘踞着一道蜈蚣般的疤痕,正是黑蜈蚣。 黑蜈蚣朝她展齿一笑,在黑夜中无声地开口:“二爷。” 元墨发现,当意外和吃惊来得太多的时候,脑子便会麻木。 她麻木地把金麟扔下去,黑蜈蚣一把抄住,收回铁爪,迅速入水,半点水花也没有溅起,人就没影了。 几乎是同时,不远处一道烟花蹿上半空,“啪”地一下炸开,湖上所有人一齐注目。 那道烟花像是在瞬间吸引了姜家所有船只的注意,湖面上的姜家船只迅速调头,向着烟花的方向追去。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原本已经快到搜到这扇门外的府兵蹬蹬蹬下楼。 奔雷手的声音传来:“有船拒绝搜查,正在往南方逃逸,给我去追!” 他们来得比去得还快,画舫顿时安静下来。 不单是画舫,整片湖面都安静了许多。 远远望去,姜家船只密密麻麻地缀在一条小船后面,那船虽小,速度却快,乘风破浪,将姜家的船只带向运河。 湖面上还剩下几只姜家的船在游弋驻守,大约只是防范突如其来的意外,已经没有兵力一一搜查画舫了。 元墨长长地松了口气:“阿九啊,你下次有安排,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我胆子小,都快吓死了好吗?” 姜九怀笑:“二爷可是打算用板凳硬扛姜家府兵的人,侠肝义胆,豪情绝世,世所罕有。这样的胆子还小,谁家的胆子敢大?” “哈哈哈哈,”元墨大笑,“不要以为拍我马屁我就会原谅你!” 两个人刚逃过一次危机,心情都十分轻松,元墨还想问问接下来怎么做,忽觉船身微微一顿,没错,就是船只与船只相靠时特有震颤感。 元墨惊恐,娘啊,不会又是姜家的船吧? 结果证明,她这是杯弓蛇影。 靠上画舫的是一条小船,小船上的是一位熟人。 季云安。 元墨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来到扬州,也是遇上季云安来找言妩。只不过那时季云安是以琴诉心声,船与船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而这一只,他直接靠了船,跃上了言妩的船头。 元墨义愤填膺。 她看季云安其实挺顺眼,但季云安做什么都行,跟她抢花魁,那是万万不行! 她一掳袖子就要下楼,姜九怀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按兵不动。 元墨一想,也对,她家言妩最是沉着冷静,一定会妥妥地拒绝季云安。 如此这般,倒平静下来,扒在门缝上看热闹。 果然,言妩不负她所望,冷冷地道:“季公子擅闯画舫,意欲何为?” 这冷漠的神情,这疏离的语气,让元墨点头激赞。 但季云安却没有像当初地样忧伤离去,他看着言妩,深深道:“阿妩,你放心,我再不会来打扰你了,我要走了,今夜来见你最后一面。” 言妩似怔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季云安道:“元兄出了事,若是有心人构陷,我也难逃一死,扬州我恐怕待不下去了,临走之前,有一事嘱咐你。”他说着,看了看左右,“此事关系重大,能否单独同你说?” 元墨心情有点复杂。 她的通缉令都贴满大街小巷了,季云安还肯唤她一声“元兄”,可见义气深重,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但这种“摒退左右私下单聊”的手段,分明就是图谋不轨啊! 阿妩,挺住!别听他的! 他肯定是人快要走了,想在最后一晚遂了心愿! 然而这次言妩挥了挥手,真的让厅上的服侍的人离开了。 偌大厅堂,顿时只剩他们两个人。 元墨觉得十分危险,想去解救她的花魁。 姜九怀再一次按住她的手:“阿墨,将心比心,难道你不想成全他们?” 元墨震惊了。 一者,哪个坊主愿意成全女伎的私情? 二者,神啊,阿九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将心比心……比什么心?比谁的心? 楼下,季云安上前一步,就在元墨脑中警钟长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并没有近到过份的距离,然后道:“阿妩,元兄不在,你大约也不会去京城了,但有一点,以后若是姜三爷请你去弹琴,你能拒则拒,千万离他远一些。人有千面,姜三爷绝非看起来那般超凡脱俗。” 言妩道:“你想说什么?” “为了你的安危,我不能多说。”季云安道,“总之请你千万记得,离姜三爷远一些便好。” 他的眼中的痛楚、思慕与绝望仿佛要冲破身体的束缚,奔涌到言妩身上,但季云安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向言妩深施一礼:“阿妩,你我就此别过。” 说完,像是不敢再看言妩一眼,他转身就走。 言妩上前一步,张口欲言,却又止住。 但有人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等等!” 元墨从二楼飞奔而下。 季云安回头,吃了一惊:“元兄!”再看到她身后的姜九怀,“家主大人!” 他太过震惊,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你们没事?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元墨紧紧地盯着他,“出事那天你去姜家找过我,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那一晚姜长信的布置可谓天衣无缝——所有人都知道三爷当时正在城外悼念故人,谁也不知道是他把姜九怀约去了江边。 季云安却对姜长信存了戒心,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正是。”季云安收敛心神,道,“我当时便是想去告诉元兄,家主大人所用的安神香,大为不妥。” 那是姜长信给姜九怀的东西,能妥当就有鬼了,元墨急急道:“快说说,怎么个不妥?”
第一百零四章 “这款香是先师所制,先师原本将它点在琴室,让我们先养神,再抚琴,后来发现,那香初闻虽能安神,但久闻能让人心神不稳,一遇刺激,极易发狂。因为有此隐患,先师便弃之不用了。“ 季云安道,“姜三爷是先师至友,对这点应当深知,却还是给家主大人用了。在下当时便觉得有点奇怪,以为姜三爷改良过香方,是以问元兄要了一些,带回去同师父当年所剩的残香一比照,气味相差无几,用料却更重了几分,家主大人日日都薰它,日积月累,心性定然大异于常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出事。” 元墨心里面轻声道:原来如此。 姜九怀在红馆时从未发作,因为红馆没有安神香。 姜九怀宿在她房中时也从未发作,因为她房中没有安神香。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姜长信那次在临风轩便准备对她下杀手,因为有她在,姜九怀便不需要安神香。 元墨忍不住望向姜九怀。 姜九怀脸上无情无绪,看不出喜怒。 城东。 天上星月淡淡,地上荒凉一片,草木黑沉沉地伏在地上。 元墨回头看,言妩的画舫已经去得远了,只剩远远的一点亮光。 一路上遇见了姜家两次盘查,但姜九怀的主意太好了,他让季云安扮作恩客,与言妩坐在一处抚琴对诗,那两人不用说话,单只望向对方的眼神,就能叫人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柔情缱绻,容不得第三人打扰,因此盘查进行十分得松快,画舫顺利驶向清冷的城东。 元墨当时躲在二楼看着底下那两人,十分感慨。 她很怀疑那两人是假戏真做,厅上的每一寸空气仿佛都冒着粉红色泡泡。 离船的时候,姜九怀向季云安道:“你可以择地暂避,倒也不必急着离开。” 这是家主大人要将之纳入麾下的意思了。 季云安一时尚未反应过来,言妩先深深一福,道:“恭候家主大人佳音。” 这会儿船离得远了,元墨叹息地道:“不论是卫子越还是言妩,如果心里从来没有喜欢上什么人,日子一定能太平许多。” 这样就不会被抓来“物尽其用”了。 我的阿妩你可要把持住啊!千万不要被那小白脸骗了! 姜九怀问道:“你这是后悔了么?” 元墨好像也变成了季云安,一时反应不过来:“后悔什么?” 姜九怀慢悠悠道:“后悔喜欢上了我,日子过得不太平。” 元墨的心“咚”地一声,猛然跳了一下,连忙道:“没有没有。” 她的意思是“没有喜欢”,但姜九怀显然听成了“没有后悔”,微微一笑。 元墨话是说出口了,心里却微微一动,望向姜九怀。 月色下姜九怀人面如玉,微带笑容,这样的姜九怀,从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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