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万载,只得这一个,刚好叫她遇上了。 真的……不喜欢吗? 可喜欢,又是怎么样一回事呢? 她头一次想着这复杂幽微的心事,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 姜九怀回头见她罕见地露出了一脸深思,不由笑问:“想什么呢?” 元墨回过神,迅速摇头,快步跟上。 “没什么。” 她可真是疯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想的? 且不说她区区一介平头百姓怎么能去喜欢位列亲王的姜家家主,就算喜欢上又怎样?人家喜欢的是男人! 唉,她还不如多想想将来怎么脱身呢…… 月色照着大片废墟,断墙颓垣静静卧在草木之中,仿佛睡着了。 但当两人靠近,封青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像鬼魅一般,依然是穿着破旧的单衣,顶着一头凌乱的鸟窝。 “大叔!” 元墨招呼他。 封青打量她,目中有赞许之色:“好小子,我没有看错人,你竟然替天行道杀了那妖物,还能全身而退。”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收到的第一份夸奖,只是万没想到是这种内容。 她看了看身边的“妖物”,“呃……封大叔,我是被冤枉的,家主大人也好端端的,你瞧……” 她的话没能说完,封青的脸色已经大变。 他一认出姜九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几乎是跳了起来,声音里挟着极其浓烈的憎恨与怨毒,“你这弑父弑母的妖物,怎么还不去死?” 姜九怀身形挺拔,森冷之气无风自动,淡淡道:“既是妖物,哪有那么容易死?” 封青大怒:“你还有脸来这里?” 元墨忍不住道:“”封大叔,你听我说……” 姜九怀打断她的话,直接向她伸出手。 她掏出那片琉璃,放在他的手上。 姜九怀拈着琉璃片,向封青道:“我不是来同你废话的,封青,这片琉璃,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封青浑身都是抗拒:“这是我给这小子的!” 姜九怀平静地道: “她的便是我的。” 封青立即望向元墨。 元墨点点头。 封青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平白让给别人?” 元墨还没答,姜九怀道:“她的人都是我的,何况是一片琉璃?” 封青整个人呆滞了片刻。 元墨悄悄地替他的心脏默个哀。 “你……你……”封青面对姜九怀,竟是辞穷了。 姜九怀淡淡问:“办,还是不办?你自己立下的规矩,是破是守,你自己定夺,我只等你三息时间,一,二……” “三”字还没未口,封青一把夺过那片琉璃。 “算我倒霉!”他恶狠狠地道,顺便恶狠狠地瞪了元墨一眼。 元墨知道,他是把她前面的所作所为全当成了姜九怀的安排。 我冤枉啊…… 元墨还待解释,姜九怀一把拉住她的走,走向那间茅屋。 茅屋内只放了一领草席,没有床没有桌椅,甚至连灯都没有一盏,放眼处空无一物,屋顶还破了个大洞,星光轻盈地坠下来。 元墨朝外面看看,已经不见了封青的人影。 姜九怀在竹席上靠墙坐下,“别看了,他不会和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的。” “为什么?”元墨东摸摸西摸摸,在墨漆漆的角落找到一只眼熟的包袱,打开一看,正是自己送给怪老头的棉衣,崭崭新新,纹丝未动。 “因为他觉得是我烧死了他的主子,而他却不能杀了我替主子报仇,他只好惩罚自己,你看看,便是囚犯也过得比他好些。”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才该和你的母亲一起去死!而不是他!”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你们,你和你的母亲一起逼死了他!逼得他不得不去死!” ——“风家的人和姜家的人在一起就是诅咒,是诅咒!” ——“是你们害死了他!” 隔着多年的光阴,封青的话还响在耳边,他当时身上有浓重的酒气,五官扭曲,脸上有泪痕。 平福把他赶出去,气得大骂:“灌足了黄汤不知道老老实实挺尸去,偏要来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一把年纪全活到了狗身上!” 想想,还是气不过,尖声道:“当初是谁死乞白赖非要取我们家公主的?是你主子!他自己发疯,一把火烧死了我家公主,咱家还没找他算账呢!” 在姜九怀的记忆里,平福和封青一直是不和的。 就算是应各自主子的要求,也只不过是在重要的节庆之日向对方扯出一个又硬又假的笑脸而已,平福还会附赠一个白眼,封青则低语:“娘娘腔。” 作对多年,他们当然知道怎么戳对方会比较疼。 平福被戳得当即炸毛,家主和公主又要准备劝架。 而他则坐在父母的怀里,笑嘻嘻看着这两人吵吵闹闹。 当时觉得,好热闹,好好玩。 “那次他们大吵了一场,从来没有吵得那么厉害过,因为一直以来为他们充当和事佬的人已经不在了。” 姜九怀声音像屋顶漏下来的星光一样淡薄,“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姜长信说,原本给他安排了一份差事养老,但他不要。” 于是他便理解为,封青不要姜家了,走了。 这便是姜长信一贯的风格,他不说谎,他只是说出想让你知道的部分,其余的,由你自己去补充。 “我们可以跟他说清楚啊!”元墨道,“当年你昏迷了,事情如何全是姜长信一张嘴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肯定是假!凶手不是你,你为何要受他的骂?” 姜九怀良久没有开口:“他是第一个冲进来不错,但封青只比他晚一步,两人是前后脚,姜长信没时间动手脚。” 这就是原因吗? 元墨沉默下来。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害死父母的凶手。 “姜长信当年一定做了什么,他的布局如此深远,你父母的死跟他一定脱不了干系。”元墨看着姜九怀,认真地道。 星光照在她脸上,她认真的模样让姜九怀心中微微一暖:“傻阿墨。”他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睡吧。现在无凭无据,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无需解释,他也会明白。” 这一番折腾,元墨确实也累了,靠在姜九怀肩上,打了哈欠,“是不是回了姜家,你就可以吹个口哨,然后暗卫们就会冲出来,把姜长信抓起来?就像你在京城做的那样?” 姜九怀失笑:“被你一说,好像很简单。” 元墨也笑了,确实,单是进入铜墙铁壁一般的姜家,就难如登天。 以前姜九怀是借助花魁献艺的身份,这一次,姜九怀要怎么进去?
第一百零五章 “那艘船上是几个水匪,来扬州是为了销赃。他们以为搜画舫是为了捉他们,所以惊慌逃蹿,属下已经里里外外搜查过,除了一些赃物,没有任何可疑之物。” 姜家,临风轩。 炭火在红泥炉中微微闪着光,炉子上的药咕咕冒着热汽,姜长信依然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听着奔雷手回禀,“有没有可能是调虎离山?” “属下在湖上留了不少船,且在岸边严密布防,别说是个人,就算是只鸟也飞不上岸。”奔雷手道,“其实属下后来去那猎户家查了,那猎户的老母亲都说,是那猎户想钱想疯了,脑子有点糊涂,若不是为着三爷您的声名,属下早就杀了他以儆效尤。” 害得他们马不停蹄奔波这么多天,奔雷手想想就气。 姜长信注视着炉火,不说话。 奔雷手道:“三爷,寒冬腊月,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定然是早就尸沉江底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姜长信淡淡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没见着,就什么都有可能。” 奔雷手低头应个“是”字,一名江湖高手在门外探了一下头,唤了声“雷爷”,奔雷手走过去:“什么事?” 那人道:“我等追拿水匪,回程路上,在芦苇荡里发现两具死尸,其中一人手上,带着这个。” 说着呈上一物。 奔雷手心中一跳,不大敢确定,双手捧到姜长信面前,“三爷……”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因为姜长信的目光一落在这东西身上,眸子立即收缩,暴发道一道精光。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手镯”,远比一般的手镯要宽得多,如一件束袖。它通体漆黑,隐隐闪烁着异样的流金光彩,一层一层机件细密贴合,像一片片龙麟。 姜长信一把抓起它,翻来覆去飞快看了一遍,厉声问:“尸首在哪里?” 那人略有为难,答道:“尸体在水里少说也有一两个月了,实在烂得不成样子,就算打捞过来,恐怕也辨认不出来了。” 一两个月? 正是姜九怀落水的时间! 姜长信的脸色迅速柔和下来:“不妨事,诸位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奔雷手带着高手抱拳告退,临风轩只剩姜长信一个人,开春了,从窗缝里钻进来的晚风还是有明显的寒意。 但是无妨了,他再也不用装模作样睡在这个鬼地方了。 他所畏惧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姜九怀突然回到府中,调动暗卫;二,就是姜九怀手上这件无坚不摧的暗器。 现在,姜家被他守得铁桶一般,而金麟,也到了他的手上。 这一定是天命所归,他苦心布局二十载,终于要得偿所愿。 “哈哈哈哈哈……”临风轩内响起低低的笑声,姜长信把金麟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语气轻柔,“你是时候换一个新主人了……” 元墨忽然醒了。 她睡得一向深,难得这样突然惊醒。 原以为是冷醒的,但不是,她发现那包袱里的棉衣不知什么时候盖到了她的身上,身上暖洋洋的。 但身边空空,姜九怀却不见了。 难道是和封青杀去姜家了? 不可能啊,她好歹也是个人手,就算打架不管用,也能当个鱼饵吸引姜长信的注意力什么的——姜九怀向来是物尽其用,绝不会把她这么大一个人漏了。 她披着棉衣出来。 满山俱静,星光好像更亮了些,像水一样,将整个世界浸泡起来。 她找了一阵,在废墟的最深处看到了姜九怀。 他坐在一块残壁下,石缝中已经布满青草,他的头就靠在这片青草上,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却是疲倦至极。 这块地方,是他小时候的床吗? 还是从前他最爱的地方? 以前那个小姜九怀,是不是也是最爱这一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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