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路边表演杂技的艺人,或是胸口碎大石,或是口中喷火,围观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京城人自诩高雅,很少有人会去围观看这些表演,久而久之,这些杂技在京城也就不多见了。 倒没想到如今反倒在扬州见着了。 白染染看得入了迷,连马车什么时候到的贾府都不知道。 白染染原以为陆府已经足够奢华,而今见了贾府,才知什么叫奢而不俗,雅而不孤。 整座府邸用竹林点缀,假山环绕,典雅清新。 王叔领着他们进了正门,穿过大堂,便到了垂花门。三人迈进去,又走了段抄手游廊,方进到正房大院。 贾羌是早早就在等着了,见到白染染和陆憬后,拄着拐杖快步迎上去,好一顿嘘寒问暖后,才想起来瞪贾燕一眼:“你是个胆子大的,一会儿自有老子来教训你!” 贾燕都要哭了。 恰逢这时院外传来动静,年轻妇人和一位身着褐色暗纹团花长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 那年轻妇人一看到贾燕,立刻便哭着上前紧紧抱住她,哽咽道:“燕儿,娘听说你遇上了海贼,怎么样,人没有受伤吧?” 贾燕被勒得喘不过气,“我没事,多亏了表姐夫相救。” 赵氏闻言,赶忙松开贾燕,朝着陆憬的方向就要鞠躬,却被陆憬虚扶住,“舅妈多礼了,云熙救下表妹,不过是顺手之举。” “外甥女婿客气了。”贾屹然道,“小女顽劣,幸得你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我这个做舅舅的无以为报,他日若有要用到我贾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陆憬自然拒绝。 人情世故自古无趣,白染染站一边听着都忍不住要打哈欠。 好不容易等两人客套完,贾屹然的怒火还是落在了贾燕身上:“你同我回去。” 他板着脸,蓄着络腮胡,看上去凶极了。 贾燕身子一抖,旋即抱住白染染的胳膊,“表姐救我!” 早在码头就答应过贾燕的,白染染忙出来当和事佬,“舅舅急什么?马上就要用晚膳了,我们大老远的赶过来,您都不赏脸陪我们吃一顿吗?” 贾羌也在这时开口道:“就是,人都找到了,着急什么?总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听你训话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贾屹然只好压下火气应了。可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吃完了饭,贾燕还是被贾屹然领了回去。 白染染望着贾燕的背影,担忧道:“燕儿不会有事吧?” 毕竟贾屹然看上去那么凶,板起脸来连她也有些怵。 “虎毒不食子,染染想多了。”陆憬笑了笑,“要去街上逛逛吗?” 白染染原本还怕吃不惯扬州菜特意带了厨子来,谁想今晚厨房端上来的菜一个赛一个好吃,她忍不住吃多了,到现在还有些胀。又想到沿途那些热闹的杂技表演,旋即就答应了。 两人去了贾羌给他们安排的潇湘院,简单梳洗换了身衣裳正要出府,就瞧见赵氏慌慌张张地往贾羌的住处跑。 白染染直觉不对,忙叫住她问:“舅妈,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氏都急哭了:“老爷非要对燕儿用家法,我是劝不住了,这才要去求老太爷。”她说完就跑了。 贾燕看上去就细皮嫩肉的,挨了顿打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了。 白染染顿时就没了逛街的心思,眼巴巴的看着陆憬。 陆憬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随你去。” 待到两人赶到长房外,恰好瞧见贾燕被按在长凳上,贾屹然抢过奴仆的板子,“一个个都没吃饭吗?你们不敢打,我就亲自动手!” 眼看着那板子就要落到贾燕身上,白染染立刻飞奔过去,扑在贾燕身上,要替她挨下这一板子。 可预想中的疼痛始终没有到来,白染染抬起头,就见陆憬正抬手挡在她身子上方,那模板恰落在他的臂膀上。 “舅舅,燕儿已经及笄,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她,叫她之后如何自处?”陆憬柔声道。 贾燕闻声猛地转头望去。 夜色如墨,明月高悬,男人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宽袖下的手臂替她挡下板子,有风拂过,吹动他的袖摆。 这个谪仙似的男人,又救了她一次。 “贾屹然,你再敢动手,我就与你拼命!“赵氏姗姗来迟。 她身后是贾羌,见到这情形,也是气得举起拐杖就要往贾屹然背上抡去,“燕儿再有错,好好说就行了,谁准你用家法了?” 贾屹然边躲边道:“父亲,我这在教训孩子呢?你来添什么乱?” “哼!我再不来,怕是明儿就见不到我的宝贝孙女了!” 两人你追我赶的,白染染总算有空去看陆憬手臂上的伤。 贾屹然明显是气头上,那板子下手很重,他手臂已经留下一道红痕。 白染染心疼道:“一会儿肯定要肿了。” 她又看了眼四周,有贾羌在,贾燕肯定不会有事了,便道:“我们先回去吧,我给你涂药。” 若非那板子就要落到白染染身上,陆憬也不愿插手人家的家事。 “好。”陆憬点点头。 一回到潇湘院,白染染就又去她带来的十个箱子里翻箱倒柜的。 没一会儿就找来药酒,边给陆憬涂药边低声说:“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药来了。” 陆憬不解,“为什么,你不是都用上了?” “就是都用上了才有问题呢。”白染染说得有理有据,“我平时出门两袖空空都风平浪静的,可这才几天啊,就多灾多难了。” 陆憬已经习惯她遣词造句的水平了,忍俊不禁道:“哪里就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了,我上阵杀敌的时候,可受过比这还要严重的伤。” 他说完就后悔了。 白染染一直不赞同他从武的。 果见她摆下脸来,用力揉了下陆憬的伤口。 陆憬作势“嘶”了声,白染染却不为所动,“不是不疼吗?你装什么?你是上阵杀敌痛快了,也不想想我在家里等着有多难熬。” “我下次不说了,你别生气。”陆憬软了语气,低头去够她的唇。 一向配合的白染染这次却避开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那你答应我,等丁忧结束,就改去做文官。” 陆憬不说话了。 烛火摇曳,若在他面上,盈盈闪着光。 “算了。”白染染也不勉强,盖上药酒塞子站起身,躺到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闷声说:“我要睡觉了。” 陆憬默了默,到底只说出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后便出了房门。 待房门合上,白染染从被子里冒出头,盯着床顶不言语。 陆憬什么都依她,唯独在这件事上从不肯妥协。 白染染也清楚人各有志,她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 可离京前褚沛琴来找过她,她说北方动荡,突厥蠢蠢欲动,圣上下了旨,安乐侯十日后就要启程。 她说她害怕。 饶是褚沛琴经历过这么多次,每次出征都还是会害怕,更何况她呢? 上次是假死,难保有一日,他就真的一去不回了。 - 有了贾羌在场,贾屹然也没法对贾燕动手了。 简单训了两句,又给小桃的父母送了丰厚的帛金,这件事也就算揭过了。 可到了夜里,贾燕依旧辗转反侧不能眠,脑海中一直想着陆憬今日英雄救美的场景,男人丰神俊朗,和她看过的风月话本子里一样。 旋即,她又想到救她的人受了伤,那样重的板子下去,一定很痛吧? 贾燕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母亲留给她的上好药酒,悄悄出了门。 她给陆憬送了药酒就走,贾燕在心里默默道,陆憬救了她,于情于理,她都要和他说声谢谢。
第三十四章 潇湘院依湖而建, 斑竹沿湖环绕,只留下一处长廊,直通湖心亭。 贾羌知陆憬不喜被打扰, 特意挑了这间偏僻的院落。 夜色已深,四处无人,凉风拂过水面, 晃起波纹, 月亮的倒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陆憬右手扶额, 斜斜倚靠在亭中栏杆上,望着湖面出神。 他何尝不知白染染在顾忌什么。 只他还记得那垂垂老矣的老人临终前和他说的话:“晋朝内忧外患, 储君之位唯萧宸而已,切记切记。” 这是师傅的遗志。 师傅于他有再造之恩,他无以为报, 唯有完成他的临终所求, 百年后入土,方有颜面相见。 然这条路注定凶险万分,与白染染所求闲云野鹤度日的愿望近乎背道而驰。 陆憬开始后悔,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娶她。 贾燕远远就瞧见了坐在湖心亭上的陆憬。 通往亭子的长廊东西两处贯通, 她原本还担心一会儿进潇湘院要被下人们看见了会不会误会,眼下倒是没了这些顾虑。 可她每往前踏一步, 心跳便快一些, 到最后她承受不住停下捂住胸口, 深吸口气, 等着心跳慢慢平复。 “谁在那里?”清润的嗓音伴着和煦的风飘过来。 贾燕立刻慌张地站直身子, “是, 是我。” 她说完就愣住了。 陆憬已经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仍旧穿着那身素色长袍, 只衣襟斜斜歪着,露出里头肌理分明的胸膛。 长发用一根丝带松松束起,几缕落到胸前。 月光倾泻下来,似画中走出的仙人。 这男人当真和月色绝配。 贾燕看得痴了。 倒没想道来的人会是她。 陆憬停下脚步。 注意到贾燕的目光,他将衣襟拉回到胸前,才问道:“表妹怎么会来这里?” 贾燕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出了丑,当即烧红了脸,慌张低下头去,嗫嚅道:“我,你,你今日救了我,我特意来道谢的。” 她说到最后,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憬。 温文尔雅的男人闻言微微颔首:“表妹客气了。” 贾燕正要说话,又听他继续道:“然真正救你的人是染染,你若要谢,不妨明日等她醒来也不迟。” 好不容易攒的勇气在这一刻泄下一半,贾燕尴尬地笑笑,“是,是要向表姐道谢的。” “可还有别的事情?”陆憬淡淡道。 贾燕攥紧手中的药酒,犹豫着该不该送出去。 偏陆憬连迟疑的时间也不愿留给她,淡漠开口:“表妹若无事,便请回吧。” “哦,好。”贾燕愣愣道,失落地转身走了两步,最后一狠下心,快速跑回来,将手中的药酒塞到陆憬手里,又飞快地跑远了。 陆憬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白玉瓷瓶,云南上好的药酒,一克便要千金。 只于他无用。 - 白染染是攒着闷气睡着的,醒来后也不大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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