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内光线明亮,那一刻,双瑜清晰地从傅承许眸中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 平静虚浮于表面,一击即碎。 自见到身为大陈昭景帝的傅承许起,双瑜便失了分寸。在他面前的镇定,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伪饰。 可她分明,未做错事。 她救了一个人,予他吃住,予他风雪不困。 她对他,从无亏欠。 双瑜手腕轻动,纤指尖娇艳的蔻丹在昨晚已洗去,不着色的甲床显现自然的浅粉,前端圆润,有一个个可爱的小月牙。 傅承许无声垂了垂总显得疏离的眼。 双瑜纤指抵着《文集》,慢慢推到案几中央,散漫地“唔”了一声。 表示,允了。 这才是鸾磬楼中,喜怒随心,慢条斯理抛掷明月珠的双瑜。 傅承许坐到双瑜身旁。 书童抿了抿唇将背着的竹框交给双瑜,他依然有些歉疚,“里面的文房四宝是给柳姑娘的。” 双瑜谢过,顺道道了一句,“无碍的。” 书童摇摇头,欲言又止,不是的…… 书童飞快转身和可善先生告辞,合上屋门。可善先生继续授课。 顾着少年男女的身形,屋舍内供两人使用的案几并不小,两人同坐,还能隔开半臂的距离。 然双瑜,哪次读书用的书案不是可以躺下几人的宽大沉木书案。 双瑜打开竹筐,里面文房四宝皆齐全。 双瑜将宣纸铺到身前,笔挂放于左上方,粗细三根笔挂上去。右手侧上方置笔架,砚台与墨则置于笔架右方。 《文集》摆在案几中央。 不知不觉,渐渐就变成了摆在双瑜面前。 傅承许双腿微分,坐姿端方。即使半个身子都在案几外,也泰然、平静。凤眸冷淡,仿佛并未察觉少女无意识霸占案几的动作。 傅承许身形挺拔,比双瑜高一头,便越过双瑜发顶去看书册上的文字。 授课的可善先生,忽然笑了一声。 笔墨齐全,空座着未免无趣。 双瑜执笔沾墨,欲往书册上记录可善先生的解读与扩充。 想到什么,双瑜侧首,对身旁的傅承许确认:“给我了?” 疏散的,猫儿扒拉着食盒般娇矜睥睨的语气。 傅承许低应了声,“嗯。” 双瑜便继续落笔。 双瑜写字不是板正的一笔一划,但落笔成字并不显得飘忽无章。而是洒脱娟秀,自有章法。 不与柳先生的字不相像,然起势间又隐隐有柳先生的影子。 傅承许移开落在书册上的目光。 有一瞬会想,柳先生待双瑜一定不严厉。 双瑜抓住了傅承许思绪的飘忽,虽然她并未看他。 双瑜写完一字后,抬眸询问傅承许:“同窗们都在记先生讲述的话,你不写,会不会觉得不习惯?” 不待傅承许答,美眸倒映着傅承许端肃认真的侧脸,双瑜自顾自接话,“嗯。你帮我研磨吧。” 反正,他着寻常衣衫,来书院做个学子。那,同窗之间,相互帮个忙岂不寻常。 双瑜微渺的心虚很快消失,习惯这样的相处。 傅承许一时没有动作,侧眸睇双瑜的视线略冷。 直到双瑜再次蘸墨,侧首自然地抬了抬白净的下颌,低低的话音似轻哼,“嗯?” 傅承许拂袖抬腕,冷白的指握住墨条,手腕转动。 片刻,放下,“好了。” 双瑜再次点点下颌,“嗯。” …… 可善先生讲完一节课,留下课业,便拿起书册起身。 傅承许从袖中拿出帕子,拭去指尖的墨迹。随后折起帕子,脏面朝里,叠成方正的一块放回袖中。 傅承许起身,未看双瑜,同可善先生一起往外走。 可善先生温和地问了声:“岁雅要回去了吗?” 傅承许步出屋门,远去的声音不甚真切。 双瑜几不可闻地唔了一声,收拾好书册,才慢慢地去收拾砚台与羊毛笔。 双瑜右手侧的蓝衣姑娘一直没有走,至双瑜悠然地拾起笔与砚台,她抬起手中也拿着的笔与砚台,弯眸对双瑜道:“一起去洗墨?” “好唔。” 案几与案几之间不宽,双瑜跟在蓝衣女孩身后往外面走,嗓音慵懒,“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女孩含笑回眸,“徐惜文。我小名叫卿卿,你也可以叫我卿卿。” “卿卿。”双瑜从善如流。 “真好听。”徐惜文夸赞,非常真情实感。 “?” 怎么自己的名字也夸上了。双瑜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 徐惜文大方反驳:“你在想什么?我是夸你声音好听。其他人唤我卿卿都不若你唤的好听。” 双瑜未语,徐惜文看她一眼。 徐惜文因为说话太过直白被家中长辈无奈指责过许多次,盛京贵女言谈多委婉,徐惜文稍思索,以为双瑜不习惯她的直白。 便听双瑜慢声肯定:“有道理。” 难得徐惜文被噎住。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洗墨的地方。前是一小弯流动的小溪,位于溪流下游,浅浅一层,浸着高高低低的鹅软石。 双瑜步过去,蹲下身洗砚台与笔。徐惜文走到双瑜身边,一起洗砚台与笔。 路上徐惜文也询问了双瑜的名字,此时周边无人,终于没忍住自己的好奇,询问:“瑜瑜,刚刚坐在你身边的男子,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双瑜拨水的动作顿住,阳光洒在她顿在半空的长睫上,双瑜带着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徐惜文摆摆手,之前因直白而惹的误会让她下意识先解释:“你不要误会哦,我不是要探究你们的关系,也不是觉得你们关系亲近有什么不妥。就是觉得你们相处非常自然,像是认识很久,非常熟悉对方的模样。” “为什么?”这下,双瑜是真的困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徐惜文见双瑜没有感到被冒犯,她便直言:“因为你们坐在一处的时候,我想与你讲话的时候都会犹豫,似乎……” 徐惜文寻找更合适的措辞,忽而,眸光一亮,笑道:“似乎你们之间,旁人插进去都是打扰。” “为什么?”双瑜更加不解。 回想一番,刚刚她没有和傅承许做什么,也没有说太多话。 她看见他,没了先前想要躲避的态度,可仍不会觉得太愉快。 双瑜摇首,同样直白:“你不要胡说八道。” 徐惜文一愣,蹙眉,玫瑰唇微启,“我没有胡说八道,是真的。” 她又努力想了想措辞,“你刚刚将大半张书案都占了,他一点都没有不满,让着你。还帮你研磨!” “我有将大半张书案都占了吗?”双瑜不相信。 徐惜文用力点头,“真的!他都坐到书案的外面了。” 徐惜文不知晓傅承许的身份,但双瑜知晓。 傅承许怎么可能那么受委屈。 双瑜简单思索,有理有据地反驳:“你坐在我边上,隔着我,看错了。” 徐惜文气闷。 双瑜态度尤其肯定,渐渐,徐惜文犹豫地小声:“也许,你们都长得太好看了,坐在一起太过……合适。” 双瑜执笔在水中,从笔尖流过的水清澈,盖过徐惜文的小声。双瑜提起笔与砚台,起身,“我走了。” 徐惜文捞起笔和砚台,没有刻意追双瑜的步子。 两人走的同样的方向,到寝居。 互相望了望临近的屋舍,以及挂在门前的木制牌匾。 双瑜进屋前,徐惜文到底不甘心,指控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第9章 月光.9 寝居前玉兰树亭亭,花期将近,簇拥花蕊的皎白花瓣透出微黄,碎落的几株立在梢头。 屋檐与树的阴影遮挡午时略微刺目的光,双瑜半推开屋门,牌匾碰撞发出轻轻一声响。 双瑜停步,不答反问:“你住在我隔壁的屋舍?” “是啊。”徐惜文蔫蔫道。 双瑜偏首询问:“膳堂膳食的味道如何?过会儿,一起去膳堂?” “好啊。”徐惜文立时来了兴致,“述香书院的膳堂比盛京的许多酒楼还要不错,我带你一一试试。” 双瑜颔首,自若地道别。 徐惜文琢磨稍后要给双瑜推荐哪些膳食,亦回屋。 相识亦或相逢不识,或许只有心湖温柔泛起的涟漪知晓。 …… 述香书院的膳堂不负徐惜文的夸赞,膳食种类颇多,色清爽,味诱人。 用完午膳,泽若收拾好屋舍,双瑜坐在窗案旁翻看了会儿药经,到了午后。 下午的课程是练习骑射,在马场进行。 马场饲养的马儿皮毛发亮,高大健壮。述香书院习过骑射的学子都有各自比较熟悉,配合更为习惯的马儿。 徐惜文的马儿是匹棕毛、四蹄白色的的马儿。马儿介于马驹与成年马儿之间,徐惜文爬上去并不太费力。 徐惜文从马上下来,抚着马儿走向双瑜。 双瑜望着马厩的方向,眼睫半抬,对着马厩中低头吃草的马儿,稍显冷淡、不想靠近的模样。 徐惜文走到双瑜身旁,轻拍双瑜的肩,“瑜瑜,你喜欢哪匹马儿?” 双瑜未语,又下落了些的长睫,满满透着毫无兴趣。 徐惜文看明白了,担忧劝道:“瑜瑜,你一定要选一匹马,稍后教授骑术的先生就要来了。” 双瑜抬眸看向徐惜文,一言未发,无明显情绪的姣好面容,因着那下垂的眼尾,莫名让人觉出委屈。 徐惜文险些忍不住脱口而出,“不想选就不选,不选了。” 徐惜文好不容易压抑住冲动,忽有另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不了。” 徐惜文险些以为是自己没忍住道出的话,侧首看去。看了一眼,徐惜文又去看双瑜。 双瑜正微微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霜色的衣摆倒映在她琉璃般的美眸中。 连辛树站在马厩旁,从中牵出一匹通身乌黑,马儿中数一数二俊郎的马儿,弓腰含笑,似是在夸赞马厩中的马儿。 然被他侍候的主儿,不为所动,眉目清隽平静,开口道:“不了。” 语罢,傅承许转身,朝马场外步去。 连辛树只得迅速将马儿栓住,跟上傅承许,可惜地轻叹散在风中,“皎绒毯制的软马鞍都铺好了……” 兴致了了的双瑜,忽然若有所思。短暂地犹豫,双瑜抬步,缓慢绕着马厩走了一圈。 片刻,双瑜停步,收回留意四周的目光,自然地对面前通身乌黑的马儿道:“就你吧。” “瑜瑜,你选好了?”徐惜文步过来,语声不知为何有些迷茫。 “唔。”双瑜颔首。 然后抬手解开栓绳,牵着马儿走出马厩,勉强地摸了摸乌黑马儿背上绛紫的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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