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很难受。” 苏央难得露出这般愁眉苦脸的神色:“来的时候也是,坐车久了就会喘不过气又恶心,浑身上下都难受。” 平日里坐马车行的路程不太长,卫潇并不知道她会晕车,他想起他听说的喝姜汁能够缓解晕车的办法,让许二停车在街边的小店买了一小瓶姜汁。 苏央闻了闻姜汁,嫌弃地推到一边。 “要喝这个,那我还是难受着吧。” 卫潇失笑,他只想到喝什么能够缓解晕车,却没想到小姑娘的嘴巴是如此挑剔,若是吃到自己不想吃的,宁可不吃。 此处恰好是城北的南庆坊,街头巷尾均是叫卖的小商贩,若从将军府专程来一趟太远,现下倒是刚刚好。 “要不下车走一走吧。” 苏央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好啊好啊。” 苏央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目不暇接。 走到街尾的时候,苏央看见一个糖画摊子。 摊子架在两只矮凳构成的台子上,左边是一块大理石板,右边是一个简陋的木制小转盘,周围围了不少市井孩童。 苏央停住了脚步,指着一个糖画,转过视线期待地看着卫潇:“我要买这个,你要吗?” 卫潇蹙眉:“外头的东西不干净。” 那小贩是个年轻气盛的二十来岁的小哥,并不识得卫潇,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道:“公子这话就说错了,红糖是我亲自熬的,可干净了。” 苏央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小哥的摊子是一条街上最干净的一家。” 卫潇无奈,看着苏央拿出两块铜板递给小哥,转了一下转盘,指针停在左下角。 “我转到了燕子呢。” 小哥笑着接过铜板,融化的红糖汁被小哥用铜制的汤勺舀起,灵活的手指前后翻飞,一幅漂亮的糖画燕子便在石板上浇筑而成。小哥趁着红糖止还没有凝固放了一根竹签上去,再用小铲子将糖画燕子铲起,递给苏央。 苏央满意地拿着糖画,眼眸发亮,连步子也轻快了不少。翩飞的燕子被苏央莹白细软的手指握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卫潇看着她精神饱满的模样:“可以继续坐车了吗?” 苏央点点头,又指了指不远处一家高耸的酒楼,恋恋不舍道:“我听沉香说过,南庆坊有一家很出名的酒楼可以吃锅子,还有很好吃的桃花酿,可惜我才用过午饭,没法和你一同去吃了。” 苏央心中有些可惜,虽然中午的素斋也很好吃,但是她更喜欢吃热腾腾的锅子啊,更何况,这是她这两个月以来第一回 同卫潇一起出门玩。 卫潇想了一想:“这不难办,膳房有个厨子擅长做锅底,你若想吃锅子,晚间便可以吃。至于桃花酿,还是等你身子好一些再喝。” 上一回她喝一个毫无度数的桂花米酒都把自己弄的流鼻血,他怎么可能允许她再去喝桃花酿。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苏央才知道将军府居然有这等厉害的厨子,十分后悔先前天冷的时候没有吃锅子。不过现下天气不算太热,在夏天前还能吃好多次锅子。 “我要鸳鸯锅底,一半菌汤一半辣锅,再往锅子里放虾滑、牛肚、年糕,羊肉、猪五花,还要蘸油碟!” 卫潇也没有想到苏央如此爱吃锅子。而那府里有位擅长做锅底的大厨,不过是他偶然记住的事情。看了一眼身后的许二,许二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了。 “奴才这就令府里的婆子去采买。” 苏央一直惦记着晚间吃锅子的事情,便是从南庆坊回到将军府后都止不住同沉香念叨。下午的时候补了会儿觉,起来看了一会儿卫夫人送来的话本,好不容易挨到暮色西沉,下人送了锅子过来。 苏央想起了什么绕到屏风后面,脱下外裳:“等一下,我要去换衣服,沉香,你帮我去拿件那件藕粉色绉纱裙。” 她很是喜欢今日穿的这件衣裙,但若是穿着它吃锅子,衣裙上必定会沾上不好闻的气味,便是洗也洗不干净。 卫潇正是在此时踏进来的,他看见搭好的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却不见苏央的人影。 屏风的另一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动静,卫潇下意识走近,桃木的花鸟屏风虽挡住了大部,可却依旧隐约能够看清屏风后曼妙婀娜的少女身姿,尤其是纤细的腰线和胸前雪山的起伏,屏风下面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脚踝,还有圆润可爱的脚趾在动来动去。 往日里两人虽然有睡在一起,终究是在深夜,而非是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猝不及防的姿态让他撞见。 卫潇心中的罪恶感占了上风。他的身形一僵,闭上眼睛,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苏央并不知道这些,她还以为是沉香拿着她的衣裳回来了,疑惑地冲着屏风外面道:“沉香,你怎么不递衣裳给我啊?” 屏风外面有一瞬的寂静,卫潇眸光微暗,沉默半晌,平缓着急促的呼吸。 苏央看着屏风外面高大颀长的身形感觉有些不对劲:“是沉香吗?” 卫潇停顿了片刻,终于开口:“是我。” 苏央愣住了,讷讷道了一声:“是夫君啊,沉香还没有回来吗?” 好在此时沉香终于拿着衣裳进来,她颇为紧张地看了一眼卫潇,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把衣裳递给苏央。 一直等到苏央换好衣裳出来,唤了一声夫君,卫潇才睁开眼睛。 苏央十分乖巧地说了一句:“夫君,我换好衣裳了。” “嗯。” 苏央换上的是一件宽松日常的绉纱裙,这件衣裳是苏央所有衣裳里穿的最舒适的,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颜色却很鲜亮,反倒显得苏央年纪更小了些。 卫潇避开她明月般清澈的目光:“先吃锅子吧。” “好。” 苏央转眼便把这件小意外抛在脑后了,她同卫潇成婚三年,按理说该看的都看过无数遍了,眼下她还在屏风后面,那么多花纹图案挡着,更是看不清什么。 放锅子的桌子上搁着一本话本,是苏央下午时看的,沉香忘记帮苏央收起来,此刻就摊在桌上。 卫潇的目光落苏央所谓的“话本”上,书上小人奇怪的姿势跃入眼帘,卫潇幽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清冷疏离的面孔有一丝裂缝,仿佛一尊精美无暇的瓷器被打碎。 “以后不许再看这种书。” 苏央不解:“可是这书是卫夫人送给我的。” 卫潇扶额叹气:“并不是母亲做的每一件事便是对的。” 卫夫人并不知道他和苏央已经和离,更不知道苏央眼下的心性不过的个稚嫩的小姑娘。看这种艳/情话本,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太合时宜。 苏央不乐意了,卫潇管天管地,还管她看什么话本吗? 她嘟着唇:“夫君你不要那么霸道,我觉得这书很好看,比我先前看的话本都要好看,而且我还可以从里面学到很多敦伦的技巧,夫君你也不会吃亏的。” 这是吃亏的事情吗? 这话实在离谱,可偏偏苏央说的一派天真。卫潇反复告诫自己苏央不过是一个失了忆的小姑娘,他不可能像对待部下一般训斥。便是她出言不逊,除了纵然,他似乎压根没有旁的办法。 卫潇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将猪五花和羊肉下了锅:“先吃些东西吧。”
第12章 苏央的眼睛瞪大了,小鹿般的眼睛透出委屈。 卫潇方才的语气不可谓不生硬,她听着心里一点都不舒服。她不想搭理卫潇,自己舀了小半碗汤喝,又把羊肉、虾滑和猪五花下了锅。 将军府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这里的锅底是她吃过最鲜美的,味道可口的苏央把眼睛都眯起来了。尤其是牛肚,在锅中轻轻一涮就熟了,嚼起来又脆又香。苏央吃了一块后下意识想给卫潇也夹一块,可想起他刚才说的话,瞬间就不想帮他了。 小姑娘的脸上藏不住事,卫潇看着苏央变幻的一张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卫潇揉了揉眉心:“我方才不是责备你。” “你分明是在凶我。” 苏央气呼呼的像一只河豚,贝齿嚼了嚼鲜美的羊肉,两颊灵活地一鼓一鼓,注意到卫潇的视线便埋首喝汤,一句话都不同他说。她分明不想哭,可眼睛却仿佛有自己的主张,酸酸涩涩的掉下眼泪,滚在卷翘浓密的睫毛上。 卫潇叹了一口气,伸出大掌,粗粝的指腹摩挲过苏央白皙细嫩的面颊,将那一簇簇晶莹剔透的泪珠抹去。 “苏央,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苏央低低地抽噎着:“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才不想和我敦伦?” “没有别人。” 从未有人这般直白热烈的问过他这样的问题。卫潇忽然想起苏央出嫁的那一日,火红的嫁衣衣袂翩飞,大红盖头下,是笑容明媚含羞带怯的一张脸。那一瞬间,便是冷静自持如卫潇心中也有过悸动。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 卫潇顿了一顿,“只是我们从前不是这样相处,你现下失忆了,很多事情另有隐情。至于敦伦,眼下实在不合时宜。” 苏央不依不饶:“为什么不合时宜,我现下身体已经大好了?” 卫潇无奈地扯谎:“是我近来身体不适。” 是身子怎样的不适,才不能敦伦呢? 她虽不通医术,但却在卫夫人送来的艳/情话本里看过类似的桥段。 一个男子不喜女子却喜男子,成婚之后因为心中一直记挂着爱人,始终没有与妻子圆房,妻子备受婆家磋磨,直至后来被人看见男子与他心爱之人行不轨之事,方真相大白。 一个男子虽表面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却是个不能人/道的,碍于媒妁之命成婚之后一边在寻求偏方,一边拒绝与妻子敦伦以期隐瞒此事。 第一种不太可能,卫潇并没有什么心上人男子,他应当是喜欢女子的。 但第二种……苏央看了一眼卫潇,他虽然身子看着比旁人健硕,可那种事情,却说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缺陷。她听沉香说过夫君过去是有同她敦伦过的,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兴许夫君便是在那时候伤了身子,至今没有痊愈。又因为好面子的缘故,不想同她直言。 苏央的心中泛起涟漪,原来是她错怪夫君了。夫君不是不想和她敦伦,而是不能! 苏央从锅里夹了一块猪五花放在卫潇的碗里,身子往前一倾,轻轻贴了贴卫潇的唇:“夫君没事的,好好补一补,一定会好起来的能与央央敦伦的。” 许二在此刻进来添水,听到苏央的话差点没惊的把碗给砸了。 卫潇看了一眼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八卦着想听下文的许二,平静道:“你出去。” 被戳破坏念头的许二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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