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一家名为八仙茶坊的茶馆。门前鱼龙混杂的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说媒的媒人和各行的买卖人。也有客人来了也不点茶,只坐着听曲蹭戏。 底层的大通铺中有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讲述近来的逸闻趣事,大抵都是虚言。座下的百姓们大多叫了一碗豆豉酱汤充饥,上头撒着些许砂仁、良姜、茴香和马齿苋。 茶楼上层的阁子里,正端坐着两位在朝廷上当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国师贾艽和相国公项守。 小二送上羊霜肠、髓馅饼和肉咸豉几道菜肴便下去了。 其中的肉咸豉是八仙茶楼的招牌菜式,那用豆豉汤煮熟且将汤汁收至完全的羊肉叫人尝了欲罢不能。 留下的两位点茶使细细掰碎北苑茗茶的茶砖、烧制并倒好茶水后也退下了。 “国师好雅兴,怎的想起约下官喝茶?”撇去浮出的茶沫后,项守悠悠地开口问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项守的面庞上堆起谄媚的笑,心下却暗自腹诽着:今日准不会有好事发生。 贾艽云淡风轻地瞄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陛下得知先太子死讯后,近来身体抱恙,折子都推给我批了。皇太孙需要一位新太傅来教导,我思来想去,觉得此任交由令郎最为合适。” “皇太孙?”项守手中的动作一滞,讶异地看向对方,“国师可是从陛下那里得了些消息?” 只有储君才可被称为皇太孙。莫非陛下已经决定越过二皇子,径直立先太子为储君了么? 贾艽摇了摇头,摸着胡须道:“并不曾,不过这是迟早的事。” “.”项守强忍住情绪,继而笑道,“家中犬子承蒙国师厚爱。国师既看上了他,便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随后他便垂首继续拨弄茶沫,心道:这个贾艽越发猖狂了,仗着自己位高权重,竟敢私下妄自揣测圣意。 贾艽微微皱眉,似是不悦:“你.当真不知?” 项守一愣,抬头不解地问:“知道什么?” “京中有传闻,说相国公与令郎的关系不佳。”贾艽展开眉眼,脸上少了几道皱纹,“如今看来所言非虚,令郎竟没有告诉你么?” “多谢国师关心,家中父子和睦。”听及此处,项守立时不满地抿了一口茶。 贾艽微微眯起双眼,显然不信他的一面之词。 不知是否为错觉,项守似乎从贾艽的面孔中寻出来嘲弄的意味,故意慢慢悠悠地回答:“国师若是想打哑谜寻乐,那可找错人了,下官并不擅长猜谜。” “我前日就此事去找过令郎,被他一口回绝了。”贾艽不再故弄玄虚,可还是呛了他一句,“我本以为这样的大事,令郎该会让相国公知晓才是。” 项守神色幽幽地移开视线、望向别处:“宇儿的事,下官做不了主。好说行不通,国师大可向陛下要一诏圣旨,他不敢抗旨。” 说罢,项守起身就要走:“下官忽感风寒,头痛欲裂,先告辞了。”起身时稍有踉跄。 原来宇儿仍旧记恨着他,大事小事都不再同他言说商讨了。 大抵是心中有诸多不痛快,临门时项守又道:“不过下官想提醒国师一句,储君一事还未板上钉钉。二皇子已经活过了二十年,未必就不能长命百岁。”
第58章 还未进城门时,苏其央便从车窗外看到了京城中满天飞扬的柳絮。 恍惚中她还以为是又下雪了,就像不久前在上党城下的那场大雪一般。 途中路过相国府的邻街时,行伍穿行于街市中,两旁的路人见了这阵仗都十分自觉,纷纷为禁军让路。 一阵麦香透过车帘的缝隙钻了进来,苏其央素来欢喜这种香气。 借着缝隙往外看去,苏其央看到摆摊子的人正从滚油里捞出炸柏来叫卖,若非她身处此车厢中不便下车,否则一定会去买一袋。 从前还住在相国府时,苏其央便常来这一条街逛早市,如今听着小贩们熟悉的吆喝,倒是颇有些感概。 “阿姐,阿姐?这是看得入迷了,莫非有认识的人在?”白灼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忍不住问她。 被叫了两声后,苏其央才听到白灼的问话,回过头看他。 “算是吧。”这条街后面便是相国府,苏其央倒是很想进去拜访故人。 离上次作别不到一年,她却觉得隔了有数十年之久。项宇、白生香、芄兰姐姐.她都有些记不清他们的长相了。 白灼若有所觉地凝视着沉思的她:“算是?” “明日我便去看看他们。”细想后,苏其央又将头转向窗外。 白灼虽看不到她的脸,却隐约听出这语气是极为欢快的。 跟了一路的漫天柳絮飞过酒楼住宅飞过花街柳巷,最后随着整条队列飞进皇宫。 . 相国府,项宇的房内。 桌角处有一张展开的请帖,看起来随时可能掉在地上。 项宇瞥了一眼,只觉得头疼极了。 他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右谏议大夫,何德何能有资格去教导皇孙,自然是婉言拒绝。 可那国师贾艽却不死心,这回更是约他前去皇宫相商此事。 甚至特意约在御花园内,离圣上所在的文得殿极近,大抵是有意假借皇权以威慑他。 念及此,项宇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眉心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皱作一团。 若是这次再不答应、抑或者是他再次回绝这门差事,恐怕到了下回,国师便会直接叫圣上颁出圣旨了。 “呼——”项宇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将请帖收入怀中,整顿仪容后作势出门。 走至途中一处假山旁,项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宇儿,你这是要去何处?” “父亲怎么会在此处?”项宇的脚步应声一顿,讶异地望向父亲,随后礼貌作答,“国师相邀,孩儿要前去一趟皇宫。” 显然没料到他会将事情和盘托出,项守愣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继续问:“原是这样,国师怎会突然约你去皇宫?” 项守仔细揣摩宇儿的神情,觉得也不像贾艽说的那样有意瞒他。 “国师希望孩儿当几日临时太傅、教导皇孙,多次来找孩儿。可孩儿自觉资历尚浅,便几次推脱,今日应当还是为此事。”项宇并未觉出任何异常,老老实实地回答父亲。 项守的眼神飘忽不定:“之前为何不曾听你说起过这事?” 时至今日,项宇对父亲的态度还是有些许生分:“孩儿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没有告诉父亲。” “也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项守松了口气,总算是笑了出来,“既然如此,我便不耽搁你了,你且快去。” 说完后项守又想起什么,叫住他:“宇儿,今日正逢二皇子回宫,你若是见了他,需得好生相待,礼数可是一定要做全的。” “父亲大可放心,我定不敢懈怠礼数。”项宇点了点头,随后快步离开。 他清楚父亲的言外之意——先太子已死,二皇子上位是迟早的事。 身为相国公之子,一言一行都牵扯着相国府的兴旺衰败,他自然不可得罪未来的太子。 “慢着。”项守又叫住他,摸着胡须扭捏了片刻,“宇儿,这些日子你做得都很好。” 项宇没有转身,仍旧朝前走去。 . 皇城,德寿宫,文德殿。 大殿往南的走廊外,有许多由鲜花、竹篾和金银丝扎成的牌楼。 大殿北面正中摆上着龙椅,东侧放着酒樽、酒杯和洗杯的水盆,东侧和南侧各铺上了一块褥子。 原太【防和谐】祖颇为懒散地坐在御茶床上,右手边还有一张空无一物的龙书案。 这几天群臣们上的折子,他通通丢给了国师贾艽。 此时此刻,贾艽正在附近的院子里看折子呢。 他能感觉出来,他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处理政务时也总是力不从心。 再过十几日便是他的六十寿辰,他打算借此机会赐宴群臣、就当是冲冲喜了,说不定此后身子便能有所好转。 祝寿那日,文武百官会浩浩荡荡地前往收拾得喜气洋洋的德寿宫,躬身致辞,祝他万寿无疆。 殿前侍卫处有所动静,将原太【防和谐】祖从浮想联翩中拽回。不多时后,吴晚然现身于前。 “儿臣有辱使命,未能找到苏夜大将军,还请父皇责罚。”吴晚然一进门便跪拜了下来。 原太【防和谐】祖这才稍微端坐好,朝左右的宫女递了个眼神。 宫女立刻领会,悄然前往御膳房去催促大内御厨、膳工膳徒将做好的午膳传上来。 “朕前几日详细看过你送来的飞鸽传书,人死不能复生,此事怪不得你,起来坐吧。”原太【防和谐】祖淡淡地看了吴晚然一眼,终于肯让他起身。 “谢父皇。”说过这话后,吴晚然才敢起身。 吴晚然在有意无意之中多瞧了父皇几眼。 如今的父皇似乎更加憔悴了,大有一副油尽灯枯之状。 “册封大典定在十二日后,自此你便正式成为储君了。”父皇突然开口问起旁人,“你要娶苏夜之女,朕是不反对的。不过朝廷那些大臣便需你自己去问个清楚了。” “多谢父皇。”吴晚然唇边带笑,仿佛是真的分外感动。 其实他明白父皇不多加阻挠的缘故,不过是觉得他是将死之人,他的太子妃也做不了多久的太子妃,父皇便也随他去了。 恐怕这京城中的人皆是这般想的,都拿他当一位权且撑过过渡期的病弱太子。 不过他们想得也没错就是了。 这般想着,挤出来的笑容中便带上了几分苦涩,吴晚然快速低头,怕被父皇看见。 接着他不作希望地向父皇问道:“苏夜之女正在殿外的御花园等候,父皇可愿见她一面?” “朕累得很,今日便作罢,此事改天再议。”父皇不悦地皱眉,摆了摆手,“今日是你我父子二人相聚的日子,勿要管旁人。” 吴晚然一笑,不再多言:“父皇说得是。” 父皇对他的私事毫不关心,更不会在乎他的婚事。他早就习惯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午膳佳肴陆续端了上来,一旁的司膳宫娥们无言地擦拭桌子、铺桌布、叠餐巾、布菜、倒酒。 桌上摆着雕刻成蓬莱仙山模样的木制插山和食屏,也搭了帷幕、架好了仰尘。 尚食宫娥正替原太【防和谐】祖和二皇子试菜,以免有人下毒。 前两道菜是花炊鹌子和荔枝白腰子,还上了大肚小口的装酒梅瓶。 原太【防和谐】祖各尝了几筷子,随后斟满酒,一手握着劝杯的把手,一手托着杯底的劝盘,递到吴晚然的面前:“朕知道你酒量尚浅,特意准备了小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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