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卒子,那便让他和她爹斗吧,她两不相帮,也帮不了。 她像条泥鳅,一头扎进了泥里,不管外面洪水滔天 可陈起却偏要把她揪出来。 卫弯弯没好气地瞪了陈起一眼,陈起不为所动,依旧拿那双澄净湖水般的碧眸看着她。 卫弯弯深吸一口气,觉得空气里的桃子味儿都不好闻了。 算了算了,他要问她便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眼神放空,缓缓地叙述起来。 从在香粉铺子遇到眉娘讲起。 有可能与卫枢相识的妇人,偏偏说了那样奇怪的话。 到了郁子清那里,从郁子清口中得知的父母“感人真情”后的另外一面。 以及记忆中,那些让她不得不狐疑的东西。 “我觉得我疯了。” 把一切讲完,卫弯弯疲累地闭上眼睛。 “我甚至怀疑,我不是……” 不是什么?她没有说。但陈起却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了。 他猛然站起,双唇抿成了一条锋锐的线。 “我会查清的。” - 卫弯弯其实并不想让陈起去查。 一来他如今的处境,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犯不着为她这么点儿事调动人手,说不定就因此而妨碍了他。另一方面…… 她也害怕。 她直觉地害怕调查的结果。 但是陈起却完全没有听她的话。 小院里悄悄来了几个人,又悄悄地走了。 卫弯弯隐隐瞧见他们的身影,却又一眨眼不见了人。 她没有出声。 她自暴自弃般,索性将这事儿彻底忘了,反正如今结果没摊到她眼前,她就还能做一条快乐的小泥鳅,就扎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小院子里,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 因为是临时起意掳了她来,陈起显然没有通知宣明等人,如今安顿下来,他也仍旧没有通知,除了那几个人,小院里便再没来过外人,只要把门一关,小院便是一个清清静静的小世界。 虽然无人服侍,但卫弯弯倒是挺能自得其乐。 身体好一点,她便也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做做饭,打扫打扫院子。 打扫什么的,她干地马马虎虎,常常是陈起看看看着看不下去,夺了她手里的扫把抹布自己干了。 卫弯弯还挺新奇。 “你不是一直在当兵吗?怎么还这么会做活儿?” 从小栗子等人口中,卫弯弯了解到的是一个勇武的战士形象,而他一惯又是冷冰冰高不可攀的样子,卫弯弯下意识便觉得,这人除了吃饭睡觉操练,大概就只会杀人、杀人、杀人了吧。 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日常活计比她干得还好。 陈起却不当一回事儿。 当兵的又没人伺候。 除了吃的军队包,别的什么活儿不都还得自己来?甚至哪怕跟了秦王,升了校尉、将军,乃至入京后又当了那殿前都指挥使,他也没有叫人伺候的习惯,无论什么,他都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人做。 但这些他不放在眼里的东西,卫弯弯却还挺羡慕。 总觉得相比起来,她像个废物。 被卫家好吃好喝养地四肢不全五体不勤的废物。 为什么她之前不离开卫家? 有局势的原因,亦有自身的原因。 因为卫弯弯知道,她这样被养大的大小姐,不知如何谋生,甚至连自己生活都照顾不好,出去卫府,那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锦衣玉食的生活固然将她养地很好,却似乎,也养软了她的骨头。 不像陈起,他杂草一般长大,于是也如杂草一般顽强,到哪里都能活,到哪里都能游刃有余。 她羡慕他这样的能力和自信。 如果她像他一样,又哪里还会落下个怕高的毛病呢。 像他一样,天下压根没有什么可怕的! 许是她羡慕的眼神太过明显。 做着活儿的陈起忽然看向她,随即,沉思片刻,然后走向她。 “我教你,很简单的。” 他朝她露出浅浅的笑意,像一阵春风,吹开了结冰的湖面。 家务活儿当然是很简单的。 陈起仔仔细细教,卫弯弯认认真真学,当然没有学不会的。 不过,学会之后,卫弯弯也没怎么承担这些活计就是了。 因为她虽然干这些杂活不在行,但她会做饭呀! 身体一好,卫弯弯便把做饭的活计揽了。 当初在殿前都指挥使府做的那桌丰盛的席面,因为意外没有能以一个欢快的结局收场,但如今,在这个小院子里,卫弯弯也没有每天山珍海味地捯饬,只是做些家常小菜,但两人倒是吃地开开心心。 卫弯弯做饭的时候,陈起就给她烧火。 吃完了饭,卫弯弯收拾桌子,陈起拿碗筷去洗刷。 不知怎的,卫弯弯忽然想到: 民间普通百姓,夫妻间是不是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没有什么高下尊卑,没有什么谁服从谁、谁讨好谁、谁必须忍受谁,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你耕田来我织布…… 呸呸呸! 想到哪儿去了! 卫弯弯的脸登时像院子里的桃子一样红。 说起桃子。 无事的时候,卫弯弯便盯着树上的桃儿,数了一遍又一遍,数清了不算已经摘掉的,这棵桃树居然结了整整三百多个果儿。 一天吃一个能吃一年! 当然,不可能真吃一年。 桃子熟了,在树上就待不长久,哪怕不破不裂,也有虫子鸟儿被果子成熟后的香甜气息引来,卫弯弯很快便发现小院里有长着翅膀的偷鸟贼光顾,一口便将饱满水嫩的大桃子给啄个窟窿。 卫弯弯气咻咻地去赶,然而,那些扁毛畜生赶了又来,赶了又来,到最后,似乎看出了卫弯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本质,竟然不怕她了。 哪怕她就在树下站着,鸟嘴也照啄不误。 卫弯弯快气傻了! 陈起从外面回来时——这两天,他偶尔会外出,便看见卫弯弯双手叉腰,跟桃树上的一群小鸟大眼瞪小眼。 他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然后得到卫弯弯狠狠地一瞪。 看着凶凶的,但配上她那小小矮矮的个子,白白嫩嫩的脸,嗯…… 毫无威慑力。 - 虽然如此,下次陈起再外出,再回来时,便给卫弯弯带了一件礼物。 卫弯弯看着这件木杈和牛皮做的礼物,瞪大了眼。 “这是弹弓。你力气小,拉不开真正的弓。这弹弓虽小,出其不意的话,还是有些用的,平日也可带在身上防身。” 陈起为她解释,说着,便用那弹弓给卫弯弯演示了一下。 什么叫做一弹弓下去,鸟命归阴。 满树浑身不把卫弯弯放在眼里的嚣张扁毛,呼啦啦一下飞了个干净。 卫弯弯当然知道什么叫弹弓,她虽然没玩过,却是见过卫府的男孩子玩过的,甚至她小时候似乎还很渴望过玩这个小玩意儿,只不过,这样十分不符合大家闺秀气质的东西,自然不会到她的手上。 如今她竟然拥有自己的弹弓了! 而且看着还很好使的样子。 虽然只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但卫弯弯却一下子就兴奋了。 当即就兴致勃勃地缠着陈起学了起来。 的确如陈起所言,弹弓小巧,对力气没什么要求,短距离内准头也还不错,卫弯弯也没费多久便上了手,然后便兴奋地整天守着桃树,就期盼着那些小鸟儿再来,好让她出出先前被轻视的恶气。 这一天,她又在树下等鸟。 一早便出门的陈起回来了,卫弯弯原本只随意地瞥了一眼,正想继续回头盯鸟,忽然察觉不对。 “你怎么了?” 她疑惑地问陈起。 因为陈起的脸色看着十分不好。 黑沉沉的,仿佛夏日暴雨之前黑云遮蔽了整片天空似的阴沉。 她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陈起看向她,脸上的阴云散去,换成犹疑和……隐忍。 卫弯弯便忽然有了预感。 他变成这样,是跟她有关。 卫弯弯便想起那几个匆匆来又匆匆走了的人,想起他说的,他会去调查。 卫弯弯收起了弹弓。 一步步走到陈起身前。 仰头看他。 “什么事,你说吧。” “放心,我都能接受的。” - 卫家。 “还没找到人?你们干什么吃的!” 程蕙娘听着下人的禀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保养良好又惯常带笑的娇美面容都出现了一丝裂痕,显得有些狰狞。 下人讷讷不敢言。 卫枢进来时,程蕙娘正气地用茶杯砸那些下人,下人下意识地躲开,却差点砸到正进来的卫枢身上。 卫枢险而又险地躲开,才没叫茶杯砸到,但杯中的热茶,却不可避免地洒了他一身,夏日衣衫轻薄,透过布料烫在皮肤上,便是一片红痕。 卫枢立即皱起了眉。 程蕙娘吓了一跳,忙收敛了脸上的愤怒,又上前为他擦拭,一边还委屈地诉说着。 “夫君,你说那孩子能去哪儿?我可就她一个女儿,如今晋国公府的亲事都耽误了,她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我这心里……” 说着说着,她便掉了泪。 俨然一副心急女儿失踪的心痛母亲的形象。 甚至那刚刚差点被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砸到的仆人,都在心里感慨了一声。 怪不得夫人如此大发雷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卫枢却没什么动容。 身体的不适让他的心情不悦,而程蕙娘提起的事,则更让他不悦到了极点。 “不用找了,我想我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 他挥开了程蕙娘,淡淡说道。 程蕙娘瞪大眼,“夫君知道?她在哪里?” 卫枢轻笑了一声。 “之前是我疏忽了,‘咱们’的女儿,本事可不小呢。” 他在“咱们”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本以为那杀神只是惦记着幼时的情谊对她有几分照顾,没想到……”他笑着,语气悠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 - 人最难受的,不是剑刃刺腹身亡那一刻,而是明明知晓头顶悬着一柄利剑,明知道它迟早落下来,但却还未落下时。 卫弯弯此时便有点这感觉。 知道陈起已经探查了结果,哪怕从他的神情来看,那结果恐怕不怎么好,她也并不怎么怕了。 总要知道的。 于是她微笑着问他。 陈起看着她红扑扑桃子一样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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