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昏迷的南衣在马车中悠悠醒了过来,她听到了六月最后的那声惨叫。视线茫然地扫过身边的七月与姜半夏,心头像是空了一块。 “主上稍等,属下这就麻醉拔剑。”姜半夏已从先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 “好。”南衣用了本来声音,七月听到后,命显眼睛大了一圈。 “有劳姜大夫了。”气虚的说出这句话,南衣漫无目的地看向了马车顶篷。 ——老子……终于也开始心狠手辣了呢。 金针封穴,南衣静静昏睡了过去,脑中浮现了先前在月老祠的种种。 ——夏南衣!你为什么回来! ——我为什么不回来?六月妹妹这么可爱,我可不能看你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被老怪物给杀了…… ——不会! 离开月老祠时,六月板得笔直的后背,还有她对自己说的那声“谢谢。” 彻底进入黑暗之前,南衣想:这杀人的感觉,其实是没感觉。
第47章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南衣正在马车上,肩头的伤口虽不舒服,但手心的伤似乎更疼一些。 马车正在动,应是还在赶路,但她身下垫了厚厚的软褥子,虽然晃悠,但也不难受。 睁眼看了一圈,这并不是她的马车,而是蛊美人的。 此时,蛊美人正坐在自己身边,靠着车壁在歇息。 马车忽然停了,晏奚脑袋一晃,看着就要醒来,南衣赶忙又闭了眼。 “姜大夫,我家主上说了,这换药的事情,以后交予我便是。”是七月的声音。 “那劳烦姑娘了。” 没一会儿,七月就上了马车。 “主上。” “嗯……什么时辰了?” 蛊美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疲惫,还揉了揉额头。 “巳时一刻了。”七月答话依然恭敬,“属下这便给……杨宫主换药。” “好。” 南衣继续闭着眼,平缓内息,眼皮静止,一副昏迷模样。而后便觉到七月走过来掀了身上的盖被,露了肩头,换起了药。 期间,一直都没有听到蛊美人下车的声音。 南衣默默装死——他又不是大夫,杵边上干吗? 正默默嘀咕着,摆在身侧的伤手也被人执了起来。 那天抓剑抓得太狠,伤口挺深,这会儿一被牵住就疼得不行。她索性装模做样地拧了眉头,梦中呓语般低低哼了一声,配合此刻的惨白脸色很是货真价实。 执手的动作立时轻了几分,接着缓缓帮她除了手上绷带。 伤口被轻柔的洒上了药粉,还在装晕的南衣心中满是震惊——蛊美人竟然亲自给她换药! 好一会儿,伤口被重新包好,七月拿着东西下了马车。 南衣继续躺在那里挺尸,决定装晕到底。 身边传来了一阵瓷器相碰的声音,继而是水声,而后一块润湿了的布巾抚上了她的唇畔。 嘴巴本就干得有些起皮,一遇水滋润,南衣下意识地就抿了下唇。 执着布巾的手忽地停了下来,压在她的唇瓣上,不轻不重。 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既是醒了,怎不睁眼?” 衡量一番,她颤了两下眼睫,悠悠转醒,视线从马车顶茫然地移向身边,在看到晏奚的瞬间,正要做出一个完美表情,就被蛊美人眯着的双眼,兀地给憋了回去。 木了脸,南衣气息微弱,“主上。” 晏奚收回手,将布巾丢到了一旁的小几上,“明日便能到京城了。” 明日?那自己就是昏睡了一天一夜还有多。看蛊美人眼下乌青,难不成他一直都在马车里照顾自己?刚才给她嘴上润水的动作也很是娴熟。 见南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晏奚别过了视线,“你且好好养伤,到了京城自有姜半夏顶着。” “谢主上。”南衣视线依旧没有收回,探究般从他的侧颜移到了耳朵,想要寻找蛛丝马迹。 “咳咳咳——”晏奚咳了两声,觉得喉咙口又隐隐有了血腥味道,便执了锦帕捂住口鼻,掀帘出了马车,“七月,杨宫主醒了,且弄点粥来。” “是,主上。” 听着外头的动静,南衣没受伤的那只手不觉在盖被上轻点了几下。 自己此时伤势颇重,加上刚才换药的时候又拆了绷带,想必这车内血腥味儿应该不少。 可蛊美人竟然还能与她共坐一辆马车不嫌弃。联想到六月一直那般针对自己,不像是无的放矢的样子,南衣不由得双眉一抬——也不知是他平日吐血吐得习惯了,还是……对自己起了旁的心思? “杨宫主。喝点粥吧。” 七月端了粥进到马车,先将南衣扶坐起来,这才一勺一勺地开始喂。 南衣也不客气,连喝了好几口,只觉得胃里暖了,人也活过来了。 “七月。”南衣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哑声问道,“你说……六月是为何一直要杀我?” 七月拿着勺子的手腕微微一抖,里头的米粥也跟着晃了两晃,“六月已经咎由自取,杨宫主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只是不明白。”南衣语气带了几分迷茫,“夏樟宫那么多人,可她偏偏只针对我一个。” 特地说得满脸哀伤,却还是没激起七月和自己探讨的欲望。 七月只是机械地举着勺子,“杨宫主可还要再吃点?” 南衣犹豫了下,凑过去吞了那粥,想再接再厉,“近来,主上吐血很是频繁,不如让冬柏宫给他看看?” 只要自己靠近,那蛊美人就特别容易吐血。直觉告诉她,这里头也有猫腻。保不齐就是六月要杀她的原因之一。 七月的手又是一抖,看在南衣眼中便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此地无银三万五千两! 然而,七月还是只专心喂粥。 很快,一碗粥见底。 “杨宫主,还要再吃点吗?” 你就不能和老子聊两句吗!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圆圆脸七月,南衣叹息一声,“那就再来一碗吧。” 心满意足地吞下最后一口粥,南衣满是憔悴地又躺了下来,“多谢七月妹妹了。” “杨宫主客气了。”七月一板一眼地回复着。哪怕已知她是南衣,还一直叫着杨宫主。 等七月下了马车,南衣打了个饱嗝,震得肩头又有些痛。 看来自己这一时半会儿从七月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 虽已有了怀疑的苗头,但若不证实一下……她可不敢随便拿命去造。可要怎么才能确认呢? 蛊美人在午后又上了这辆马车,南衣特意装睡了一个下午,自认此次毫无破绽,但却是什么都没探出。晏奚只静静在一旁看书,之前的擦嘴啊,看伤啊,反正是照顾她的事儿都没了。 南衣默默给自己打气——只要蛊美人还与自己一辆马车,那就不嫌弃血腥味,那就还有戏! 当天夜里,她就被移到了冬柏宫的马车里头,软褥子也少了两条…… 第二日,马车成功抵京。 一路拿着木山令与那封八百里加急,一行人经过重重宫门,卸了身上兵器,下了马,南衣被用担架一路抬着,去到了“重和殿”。 早已等着一众太医,看到被抬进来的南衣,都露出了诧异神色——这是木山冬柏宫的新宫主?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给各位太医“观赏”了一圈,南衣“功成身退”地被抬到了偏殿里,留了姜半夏在此处代表冬柏宫出诊,那蛊美人晏奚也一同留了下来。 也算是她因祸得福,不用装模做样去看诊了。 重和殿此时除了一众太医,还有皇上面前伺候的红人,李三喜李公公。 晏奚与姜半夏一同随着李三喜来到了床前。幔帐掀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看清里头躺着的人,晏奚诧异地抬了下眉。 ——裴佚! 需要救治的人正是半年多前由南衣一路护送到西郡去的明有小和尚,如今的西郡王世子,裴佚。 此时的裴佚脸色发青,唇色发紫,指尖乌黑,躺在那处一动不动,分明就是中毒已深。 “二位,世子爷可是皇上的贵客。几日前突发病症,虽是暂时稳住了,但一直找不到根治的方法,还请二位……细细诊过。”李公公边说还边供了下手,晏奚与姜半夏连忙回礼。 既是皇上贵客,偏偏在宫里中了毒,这可不是小事。 李公公特意提醒“突发病症”,正是想避开中毒这一说法。要是让西郡王知道自己这个刚找回来没多久的儿子被人下了毒,危在旦夕,那还得了!更何况,此次裴佚进京可是代父觐见陛下的。 二人轮番把了脉,得出的结论和其他太医大体一致——暂无法确定中了何毒。 世上毒药种类没有上千也有成百,还有相冲成毒的事物。为今之计,只有先确认到底是那种毒,方能对症下药。 听着千篇一律的说辞,李公公眼中有些失望,“不如让杨宫主也来瞧瞧?” 面对皇上身边红人的要求,木山自然是拒绝不得。 于是,刚被抬进偏殿没多久的南衣又被抬了出来。 ——老子屁都不懂,你抬老子干啥! 一路木着脸被平放到了裴佚的床边,南衣侧头就看到他那张被毒得青紫的脸庞。 这不是小和尚吗!怎么嘴巴肿得跟茄子似的? “还请杨宫主看看是……什么病症。”李三喜又一次强调了病症这个词。 南衣缓慢地伸出手,那手还一直抖啊抖地,终于搭到了裴佚脉上。 眼睛在裴佚面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而后有气无力地说道:“面青口紫,气息微弱,不妙……” 晏奚嘴角禁不住扬了一瞬——果然能装。 南衣侧着脑袋又看了一会儿,轻轻咦了一声,“此人耳朵里……好似有个点。” 因为南衣此时躺着,与裴佚耳朵平齐,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瞧见他耳朵孔里头那个很不明显的小点。看着不像痣,微微凹陷,倒像是针孔。 “点?”李三喜听闻忙凑了上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何处?” “从下往上看。”南衣指了指,“这里。”
第48章 “看到了!”李公公几乎趴在了床沿才终于看到了南衣所指的小点,一脸欣喜地转了过来,“杨宫主,这小点可有什么说法?” ——她哪知道什么说法,只是碰巧看见了。 面对李公公这张求知若渴的脸庞,南衣一脸虚弱地大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又加了句,“这点看着像是扎出来的。若此点与病症有关,又偏偏往耳朵里扎,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公公忙跟着点头。 其实这句话说得不痛不痒,没什么实际内容。要再说点别的,她可憋不出来。 南衣正想着瞅个机会再晕上一晕,却听到边上传来了一句,“碧成兄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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