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微微低眉,随后抬眼看向荣陵,对他道:“而且,现在铸剑图谱残缺,与其交给皇帝,双方各自藏着故步自封,不如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荣陵微讶。 屋里的人都看向江淮,但见江淮点点头,接着道:“若铸剑图谱的冶炼之法公之于天下,想来会有什么这方面的能人将其补全,更说不定,会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更好的冶炼之法。” “哦!”一旁的荣婳忽然道:“我明白了,这样的话,此等精妙的冶炼之法,就不仅是用以兵器,整个大越朝,所有需冶铁之器,镰刀、匕首、菜刀都能用此法子冶炼,那如此说来,整个大越朝都会进步,未来甚至出现更好的。” 江淮笑着听荣婳说完,赞许的点头:“正是此意。” 江淮再次看向荣陵:“类比造纸之术,在其广为流传之后,使更多人能见先贤之言,这等利益,就不仅仅只是拘泥于皇家之强,而是一国之强。” 荣陵了知了江淮的意思,确实如他所言,将铸剑图谱公之于众,不仅能保住荣家的安全,更能推动整个天下在此项技术上的水平,意义深远。 荣陵徐徐点头,看向江淮的眸色更深,这个青年,所思所想着眼之大,令人敬佩。 一旁的荣峥道:“爹,那就公之于众吧。从此之后铸剑图谱天下皆有,皇帝就是想找麻烦,也找不到荣家头上来。” “哎……”一旁的荣婳轻叹一声,在江淮身边坐下,摸着自己的剑,对它说道:“宝贝,以后你就不是神兵利器了。”毕竟天下皆有。 众人闻言笑,荣陵正欲问江淮,要以什么法子让铸剑图谱合理的出现在大越,怎知尚未来及开口,忽见几日不见的李直一下钻进了屋里,喜道:“老太爷,还有太夫人他们到了!” 荣陵蹭一下站起,“爹娘?”说话间,他已是迎了出去,荣婳荣忆等人自然也跟着跑了出去,只留下荣峥独个儿躺在榻上,望眼欲穿的看着门外。 江淮在他身边坐着,转头揶揄道:“没人搭理你了吧。” 荣峥笑着白了江淮一眼,对他道:“我渴了。” 江淮便起身给他到了杯水,坐在他塌边,递给他。 荣峥还躺得很平,只能道:“你看我这样喝会不会被呛死?” 江淮看了看他,无奈的舔舔唇,放下杯子,绕到他身后,推着他的背起来,给他身后垫了一床被子,再次坐回去,将茶递给他。 怎知荣峥没接,说道:“肩上有伤,抬不起胳膊?” “两个肩都有伤?”江淮没好气的反问。 “躺了好几天没力气。”荣峥毫不羞愧。 “你真是爹回来了,以前怎不知你这么不稳重?”说着,江淮将杯子往他身边一放:“爱喝不喝。” “姑父。” 江淮立马又把杯子拿起来,“来来来,我喂你。” 荣峥如愿以偿的得了江淮伺候,喝下一杯水,紧着便听外面传来魏氏和齐氏的哭声,是那种悲伤中夹杂着无尽的喜悦,叫人闻之心酸,又闻之感慰。 半晌后,厚重的门帘再次被撩开,荣陵扶着荣廷仙的手臂,一家人满脸喜色地进了屋。 荣廷仙一眼便见了榻上荣峥,一脸心疼道:“哎哟,可受大罪了,现在怎么样了啊?” 荣峥笑着问了几位长辈好,笑道:“没啥事儿了,等伤好便是。” 魏氏和齐氏也围到了荣峥身边,嘘寒问暖,两个人眼眶都红红的,但却抑制不住她们眼里的喜悦。 询问了一阵儿后,众人在一旁围桌坐下,让厨房传饭,只余荣峥一人在榻上躺着,巴巴的望着他们吃饭。 而就在这时,荣峥忽然看见,荣陵在桌下,悄无声息的牵住了齐氏的手,紧紧握住,放在膝盖上。 荣峥笑着叹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荣峥还不能吃调味料过重的东西,只吃了一些粥。他本以为,只能在旁边看着已经很难过了,但没想到,还有更难过的。 不一会儿,荣忆端着碗过来看看,边吃边说:“哥,这菜好吃,好像是这边的什么野菜,我晒干弄点儿回去,等你好了让他们再做一回。” 又过一会儿,荣婳端着碗来,夹起肉片在他鼻子下来回打转:“咦——荣峥呀,你看这肉片它色香味俱全,可惜你吃不到诶。” 荣峥:“……” 这么对待伤号,你们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饭快吃完的时候,江淮看向荣廷仙和魏氏,小心翼翼的说道:“伯父伯母,若依礼,合该等回京后,去家乡请来母亲,再请媒人,过府商讨婚事。可江南路远,再兼这些日子,听闻陛下情况愈发不好,若有国丧,恐怕得耽搁许久……” 江淮这番话说得并没有结巴,足可见是心下演练了很多次,但是语气很轻,彰显着他内心的紧张。 荣廷仙和魏氏,各自含笑看着他,并不言语。 江淮看着他们的眼神,耳尖眼可见的泛红,重重表现都清晰的落在一桌的荣家人眼里,除了正主荣婳跟着在一边脸红,其余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浅笑。 饭桌上忽然安静下来,都在等他继续说。 江淮见此更加紧张,但话还得说,他捏紧冒汗的手,接着开口道:“荣峥的伤势,想来这一个月挪动不得,若是可以,能否在河东道定亲选日子,等荣峥伤好,回京……嗯……成亲。” 话说完,江淮又紧着找补道:“但是伯父伯母放心,该有的礼数,晚辈一样都不会落下,绝不会薄待绒……唔……荣小姐。” 话说完,江淮不自觉看向齐氏身边的荣婳,但见荣婳小脸绯红,唇边含着满满的笑意,大眼睛里波光明亮,也正在等着荣廷仙和魏氏的反应。 荣廷仙笑着看向魏氏,问道:“夫人,你怎么看?” 魏氏看向江淮,问道:“那婚事你如何打算?江南路远,若是回京后,让绒绒带着嫁妆一路嫁去江南,怕是不安全。” 江淮道:“晚辈考虑到了。江家旁系多,他们若要赶至京城,也是一番耽搁。晚辈想,便在京里成亲,只接母亲过来,成亲后我再带绒绒回江南见族中其他人。” 江淮目光扫过桌上众人,接着道:“且晚辈想,江南景色宜人,到时伯父伯母,荣大哥与大嫂,可一同南下,既放心,顺道也能游历江南。” “这个好!”一旁荣忆接过话:“我还没去过江南,祖父祖母,爹娘,你们想去吗?” 荣廷仙道:“去!二十来年不能出京,我早憋死了。” 魏氏看了看荣廷仙,无奈笑笑,对江淮道:“那就这么办吧。而且河东道是我们老家,就在河东道定亲选日子。” 江淮呼吸一落,终是松了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件大事,笑着看向荣婳,荣婳也看了他一眼,小脸粉扑扑的朝他挤了下眼睛。 婚事谈妥,饭桌上复又恢复之前的言笑晏晏,大家伙继续聊了起来。而就在这时,荣陵起身对江淮道:“借一步说话。” 江淮点头,跟着荣陵一同出去。 二人来到屋外,荣陵问道:“铸剑图谱,你有什么好的途径让它顺理成章的出现吗?” 江淮答道:“回大哥,江家旁系多,生意遍布江南,多海运,到时我会安排铸剑图谱从海上回来,尽可能从旁系远亲里选人。” 荣陵听着这话,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想起江淮出手大方的事,转头看向江淮,问道:“你是哪个江家的?” 江淮失笑,是呢,荣大哥还不知道,便道:“江南润州,江家。” 荣陵又问:“江家东院?你爹呢?” 江淮点头:“是东院独子,爹……早年战死沙场。” 荣陵寻着陆湛给他说过的事,再次确认道:“你娘,是不是叫江晚月?” 江淮的娘和魏氏差不多,一手管着整个江家的生意,很多人知道名字,便点头:“正是。” 荣陵眼神一跳,从江淮面上移开了目光,伸手捂住嘴,用力摩挲了几下——妈的,陆湛儿子! 荣陵复又看向江淮,难怪他那天会问自己定国公府的案子,还问定国公世子是否在世,敢情就是陆湛的儿子!江淮江淮,看来是当年出事后,随了母姓。 敢情父子俩早已见了面,但是都没认出来,江淮还管他爹叫了一天的哥。 荣陵低低笑了几声,正想着要不要告诉江淮,但转念一想,陆湛已经启程回江南,江淮现在满心里想着成亲,如果说了,势必得现在紧着就赶回江南,诚如他所言,皇帝快不行了,婚事耽搁不得。 而且,父子相见,这样的事,他来说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左右等陆湛回了江南,见到他妻子,立马也就能知道江淮是他儿子,想来很快他们就能相认,既如此,他就别掺和了,专心自家妹妹的婚事吧。 念起荣婳和江淮的婚事,荣陵这才意识到,若江淮是陆湛儿子,荣婳却又是他妹妹,这等成亲,荣婳就得管陆湛叫爹,那他……荣陵蹙眉,还真就矮陆湛一辈儿了,得叫伯父? 不叫!打死不叫!荣陵暗下决心,等他们成亲后,各论各的。 荣陵看向江淮,对他道:“你那天问我定国公府的案子,等回京后,你是否想要翻案。” 江淮点头:“此案有冤,又与故友有关,我势必要管。” 荣陵对江淮道:“十几年前的恩怨,源自阉党之祸,很多细节你不清楚,若贸然插手,说不准会把自己牵连进去。” 荣陵将陆湛之前的话重复给江淮:“皇帝要不行了,等新帝登基,肯定要清理阉党的势力,当时候不用你做什么,定国公府的案子,就会是一把很好用的刀,新帝自会为除阉党为他们翻案。” 江淮看向荣陵,哑声张了张嘴,随后低眉,对荣陵道:“多谢荣大哥,等回京后,我去留意太子对阉党的态度。” 荣陵点点头,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进去吧。” 回到饭桌上,荣陵看着对面的江淮,叹笑了一下,一时深觉这个世界是真的小。他竟是陆湛的儿子,陆湛之前还琢磨着把小妹说给他儿子,这兜了一圈,他小妹还真被陆湛家给弄去了。 之前在突厥就做了十几年异性兄弟,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缘分这东西,当真让人唏嘘。 众人吃罢饭,便让人撤了桌子,荣婳趁屋里乱,挪到江淮身边,对他小声道:“出去走走。” 江淮点头应下,二人悄悄溜了出去。 荣陵则借口更衣,让齐氏帮一下,拉着她回了房。 房门一关,荣陵便拉了齐氏在怀,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深吸一口气,对她道:“被困在突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怕等有朝一日回来,你早已改嫁。” 齐氏笑道:“两个那么好的儿子,公婆待我又像亲闺女,还那么有钱,当个有钱有闲的寡妇多好,改什么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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