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昨夜出去后,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来这些时兴糕点。”秦安答完,满脸期待的看向魏知壑,“殿下尝尝?” 抬眸看去,魏知壑望向那弯成月牙的笑眼,冷峻皱了眉,“你不是走了吗?” 对他还有些怯意,秦安避开他的视线一笑,换下昨日那华丽的嫁衣,她只穿一身杏色襦裙,倒露出几分原本女儿家的娇俏。 魏知壑想不通,为何昨日那般羞辱,不仅没有逼她畏惧逃离,反倒让她生出些许活力,甚至比昨日还要鲜活些。转眼看向满桌珍馐,他突然开口:“拂笠,你先退下。” 立马转身冲青荷也使了眼色,待他们都离开,秦安才揪着裙角,紧张的小声道:“昨夜离开,只是想为殿下买来早点。” 魏知壑只是眸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看不出真实想法,随后捡起筷子各样夹起一点,只略吃了几口,就又放下筷子。 目光一直紧随他的动作,见魏知壑搁下筷子,秦安惋惜的吞了一口口水。“殿下再吃一点吧。” “秦安。”她的话音落下,魏知壑却抬手摸着她的下巴。秦安皮肤极白,昨日的掐痕,直到现在还显得青紫可怖。指尖摩挲出一层红色,魏知壑问道,“丞相府许了你什么好处?” 双目微怔,秦安被迫看向他眼底,只觉得自己被卷入一片压抑着波涛的海底。“什么?” 眼睛眯起,魏知壑手指逐渐锁紧,过于娇嫩的肌肤,他算不上用力,就能又添下新的伤痕。“我一介废人,没有人愿意到我的身边来。给过你机会你不跑,丞相府到底许了什么好处,才能让你这样死心踏地?” 随着他的话语,魏知壑手指下移,揉捏着她细弱的脖子,仿佛下一瞬就能轻易折断。秦安的身体再次轻颤,费力的吞咽一下,她道:“丞相夫人确实说过,会把我娘亲的尸骨迁回家,可是我……” “果真,是有条件的。”轻巧的打断了她的话,魏知壑收回手来,眼底是意料之内的嘲讽。他也是听说过,这个庶女一直跟随她生母住在秦丞相老家,直到两年前才来到京城。 没说出口的半截话,飘荡在秦安胸腔中。将娘亲的尸骨接回来,诚然是她的一个心愿,可昨日她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嫡母的目的,倘若她不愿意留在魏知壑身边,是完全可以逃跑的。 擦拭着自己的手指,魏知壑却不再看那双总是单纯澄净的眼睛,“是你自己回来的,记住。现在去收拾一下,随我出门。” 见他说完就径直起身,秦安顾不上其他,只好提着裙子跟上前,下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小心问道:“去哪里?” “丞相府给我送了个好女儿,我怎么不能去拜见岳丈大人?”秦安的身量娇小,只到魏知壑的下巴,他似笑非笑的低头看来,语气却冰凉到心底。 勉强用脂粉盖了一层下巴上的伤,秦安思量许久后,换好一身银纹绣牡丹花如意月裙。这件衣服虽面料简单,但胜在款式华丽,随殿下回丞相府,总不能为他丢了面子。许久不穿的衣服,有一层淡淡的霉味,秦安又拿来一只荷包挂在腰间。 匆匆到了门口,才发现魏知壑已不耐的等着。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魏知壑转头看去,视线在她的腰间停留一瞬,随后负手往前。说要回府,就赶忙穿上最华丽的裙子,果真是爱慕虚荣之辈。殊不知如今没有车架出行,一路步行而去,她这裙角定会脏污不堪。 没走多远,果真听到了秦安的叫声。“殿下等等!” “秦小姐身子娇贵,不比我只是庶人,可顾不上你被染脏的……” 银针翻飞的动作,阻断了魏知壑的话语。只见秦安就地蹲下来,将他的衣角翻折起来松松缝起,原本坠地的竹青棠苎襕衫与地面隔开些许距离。 正巧方才一架牛车辘辘驶过,秦安没有听清他的话,仰头道:“以前在西北老家,心疼料子好的衣服,我娘亲就是这么做的。这样不但不容易弄脏,针脚稀疏,再拆下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对了,方才殿下想说什么?” 本也是一脸不解的拂笠听完,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下一瞬果然见微知壑怒不可遏的将秦安拉起来,推到一边,大步朝前而去。 他下手并没有收住力,秦安尚没有站稳便被猝不及防的一推,险些撞到了行人。万幸青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秦安。见魏知壑已带着拂笠走远,青荷小声抱怨:“他怎么这样对小姐啊?” “是我不好,方才说的话,不是明晃晃将他的身份拉低到一件衣服都要珍惜小心的地步。”秦安却微微皱眉,懊恼的带着青荷快步跟上。 低着头,青荷忍不住心中小声抱怨,他如今可不就是这样。“小姐,青荷不懂。昨日我们出府去,可是将半年来攒的绣品全都卖了,才换得些许银两。可你为何不留着傍身,反倒今日早上的糕点就花去不少,还不被他领情珍惜。” “殿下身份尊贵,锦衣玉食,自然不适应现在的生活。我既然要嫁过来,本就是想要他过得好些。”总算是快步赶上,秦安也一时不太敢靠太近,就隔着四五步跟着。 青荷嗫嚅几下嘴,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小姐闹得满城风雨进入废太子府,自然再嫁不了别人,对他好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惜了小姐,在丞相府忍气吞声,如今也过不上好日子。 一路走过偏僻的街道,周遭的房屋逐渐显赫威严起来,魏知壑猛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皱眉盯着她。 秦安忙趋步上前,从袖口中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剪,飞速挑断线头,将下摆整理妥当。 “秦安,我现在就是个废太子,再落魄狼狈都是理所应当的废太子。”盯着她动作,魏知壑又冷声开口。 将线头团在掌心,秦安站起来冲他展颜一笑,鼓足勇气轻声道;“殿下永远是殿下。” 眼中多了些许复杂神色,魏知壑拧眉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丞相府。 正红色朱漆大门紧锁,仰头看着顶上的楠木匾额,魏知壑示意拂笠前去叩门。 笃笃两声后,门打开一条小缝,露出小厮的半张脸。“何人胆敢在丞相府门前喧闹?” “劳烦通禀,我们要见秦丞相。”忍着小厮的语气,拂笠笑着回道。 魏知壑也算得上是丞相府的常客,守门的小厮哪有不认识他们的理,此刻却还是佯装陌生的堵着门,语调高昂。“真是笑话,什么人都能见我家丞相了?” 眉心皱起,秦安下意识看向魏知壑,却见他只是低头不语。心口像是被喂了一勺酸醋,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鼓足勇气咬牙上前,秦安拉过拂笠,瞪着小厮,“我与殿下要见父亲。” “哟,大小姐啊。”门缝拉开的距离大了一点,小厮冲她扬眉,心中却道好笑。还想为废太子出头,也不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当下更加不客气的开口,“大小姐莫不是糊涂了,漫说你已然断绝了与丞相府的关系,就算你当初进府认父,也是从偏门进的吧?” 脸腾的一下涨红,秦安似乎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讥笑,搅着袖口说不出话。 “至于废太子。”小厮话音一转,虽维持着语气中的倨傲,却也不敢直视魏知壑,只盯着他的肩膀道,“夫人交代过,您引诱丞相府长女出走,背弃与嫡小姐婚约,不可再进丞相府一步。” 气氛短暂的僵滞了一瞬,秦安原本羞恼的面色,此刻却苍白的不敢回头去看。 打开的那道细缝,正要重新缓缓合上。突然之间,一道白光却猛然闪过,从那道门缝中挤了进去。 下一瞬,鲜红的血水喷溅出来,魏知壑方才被整理整齐的衣摆,染上点点血渍。 “啊!”耳边传来青荷的尖叫,秦安才回过神来,只见大门敞开,方才趾高气昂的小厮肩膀上扎着一把锥刀,痛得面容扭曲,惊恐的倒地看着他们。 “束己守礼,叩不开这世间的许多门。”魏知壑噙着一抹笑,缓步上前,追上狼狈爬远的小厮。在小厮瞪大的瞳孔中,慢吞吞抚上刀柄,而后扬手一拔。血水喷涌,魏知壑却不躲不闪,把玩着锥刀轻笑,“去,说庶人魏知壑携夫人回门。” 捂着伤口爬起来,小厮惊慌的跑远,周围看到这一惨状的下人们,也都踉跄躲远。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父亲 “这丞相府中,可真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人,对吗,秦小姐?”眯眼看着他们走远,魏知壑轻声呢喃。可下一瞬,脸上就多了一种柔嫩的触感,低眉看去,就见秦安踮脚拿着一方手帕擦拭他脸上的血水。 抿着唇,秦安心情复杂。也不知是不是昨日被他吓过一次了,今日看到他冲小厮捅了一刀,她竟然都没有多害怕。心底深处,更多是占据着些许愤懑不平。 两年来她龟缩在自己的小院中,忍受无边寂寥,却也听说过太子殿下对丞相府如何好。日常礼节,对丞相府总是最尊崇不过,秦丞相有一次无意触怒圣颜,也是魏知壑求情斡旋。丞相府数年的至高荣宠,与魏知壑关系莫大。 秦安原本以为,自己两年来忍受丞相府无数人的欺辱,早已被这些小人磨平了棱角。今日又被刁难,方觉一口气迟迟憋闷于胸。 “秦安,你是在为你们府上的下人出气?” 魏知壑闷闷的声音惊回秦安的神志,她抬眼一看,才发现方才心中动怒,不自觉手下的力气加大,原本轻柔的擦拭,变成扯动着他的面颊。立马收回手,秦安觑着他的面色歉疚道:“一时失神,没有弄痛殿下吧?” 不耐烦的挥手推开她,魏知壑抢过她手中的帕子,自己擦着手上黏腻的污血。 “殿下不该承受这些的。”回头扫过跪倒的众人,秦安眼睫轻眨,红润的唇角紧绷。 原本干净的雪白帕子,被血染污,魏知壑低眉听到她的话,动作顿了一瞬。把染红的帕子扔回她手中,他低声道:“莫名其妙。” 没走出几步,迎面撞上匆匆前来的一队人,领头的正是丞相秦珙,紧随其后的乃是夫人傅氏。 站定之后,两方相看,却尴尬无言。秦珙一身玄色长袍,纵然已到中年,却也身形挺拔,眉目俊朗,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此刻负手站立,良久后才冲魏知壑轻轻颔首,“见过三皇子。” “丞相大人安,夫人安。”勾唇一笑,魏知壑也敛眉问候,随后伸手揽着秦安的腰,“我得秦安为妻,今日本想前来拜见岳丈岳母,却不料您这门委实难进。” 后一句话,是望着傅氏说的,忍着厌恶皱了皱眉,傅氏盯着秦安道:“秦安已被我驱逐出府,我也担不起三皇子一声岳母。” 感受到自己掌下的身躯瞬时僵住,魏知壑偏头,渐收了笑意。 “秦安行事,确实不符礼教,实在是辱没门楣。承蒙三皇子不弃,往后好心待她,也算让我宽慰。”拢手一笑,秦珙看都没看自己女儿一眼,只对魏知壑说道,“家中事务繁多,三皇子若是没有别的事,老夫就不便留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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