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自己前来,肯定另有所图,可他却想就这样赶客。这样急着表忠心,想来自己那好皇兄也给他施过压了。魏知壑眉眼淡淡,盯向被他们一行人堵住的路。 他不耐的呼吸近在耳边,秦安转眸一看,突然开口道:“娘亲离世前说过,我的爹爹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是世上最好的人。” 她声音软糯,却掺着恰到好处的委屈鼻音,能勾起人心底的疼惜。魏知壑眉毛一挑,看向对面的两人。 傅氏黑了脸,即便双手藏在袖中,也能看出她暗自用力的动作。而另一边的秦珙,也面带不忍的低下双眼,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愧疚。 “娘亲死前,告诉安安说,我一定要替她再见爹爹一面,尽全力为爹爹分忧,尽一尽十七年来缺失的孝道。娘亲死前唯一念着的,不是安安,而是爹爹。”杏眼含泪,秦安往前几步,仰头看着秦珙。 “安安现在嫁给别人了,只想替娘亲再多看看爹爹,哪怕只能跟爹爹再吃一顿饭也好。求爹爹成全,今日之后,安安也算是达成了娘亲的遗愿,自己也能心安。”缓缓垂下头来,一滴眼泪恰好挂在她眼睫,惹人怜惜。 傅氏被气得面容青白,胸脯上下起伏,用尽全力才压抑住甩她一个巴掌的冲动。“装什么可怜?” 挂在睫毛的上眼泪恰好随着她恶狠狠的话语落下,秦安捧着心口蹙眉,“爹爹不愿就算了,在西北老家与娘亲相依为命十数年,别人都说安安是没爹的孩子,安安早就习惯了。” 一脸戏谑的魏知壑,听到此句后越发眯了眯眼。 秦珙终于低叹一口气,侧身让开,“罢了,儿女都是债,进来吃顿便饭吧。” 傅氏被气得说不出话,可秦珙已然拍板,却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转身,吩咐下人去准备。 在他二人转身的瞬间,秦安抬袖擦泪,方才娇柔的小脸却转瞬紧绷。在心中对娘亲默默道了一声歉,转眼冲魏知壑抿唇轻笑,“殿下,走吧。” 收回视线,魏知壑缓步跟上。他方才看的清楚,秦安说得言辞恳切,却没有一丝一毫发自内心,甚至隐约能感受到她叫爹爹二字时的畏缩与厌恶。她明明有这种本事,却连门口的小厮都对她不屑,还被驱逐出府逼迫嫁给他。 也就是说两年内,她绝无用这种法子为她谋取个好些的待遇。可今日,为何又故意讨好秦珙,难不成是为了让自己顺利进来? 思绪一滞,魏知壑讥讽摇头,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他着想。就连拂笠,也是因为长久跟着他,彼此命运牵连,一个莫不相识的丞相庶女,怎么可能是全心为了他。视线往前,看到傅氏的身影,魏知壑才了然。 秦安此举,只是为了报复傅氏才对。自以为看透了她的心思,魏知壑冷哼一声,侧身拉开与秦安的距离。 茫然的看了看他隔开的步子,秦安不知他这股邪气是从哪来的,却也只好默默规矩的低着头跟上。 秦珙虽然松口让他们进来,却也只进了偏厅。丫鬟端着几盏茶奉好,便弯腰离去,魏知壑转头冲身后一瞥,拂笠也带着青荷退下。 站在了门口,拂笠看向一脸纠结的青荷,突然笑眯眯上前问道:“今日可是多亏了秦小姐,还以为她不受秦丞相重视呢,如今一看,倒也不尽然?” “你懂什么?”青荷鼓着脸,觑着门缝中去看,却望不真切,只好撇嘴冲拂笠闲聊,“小姐两年前入府,就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死心了。” 思绪飘回道两年前,她们两个弱女子,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京城。彼时小姐满怀期待,拿着姨娘的遗书,只以为终于能与亲生父亲见面,却不料被掩人耳目的从偏门偷偷带进来,活像是她见不得人。 入府之后,被安排在客房住了三日,才终于见到了傅氏。至于小姐心心念念的父亲,竟然是半月后的一次家宴,才远远看了一眼。小姐与她这才意识到,秦珙压根不在意这个女儿。 “小姐当时就说了,我们在丞相府过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丞相不可能不知道。就像是在西北老家生活的十几年一样,他从来无所谓女儿的死活。”回忆着秦安说这句话时的失望,青荷低叹一口气。 拂笠细细记在了心里,追问道:“这没道理啊,秦丞相为人仁慈,连受灾的百姓都颇为照拂。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何会这样对待?” 青荷是个没心没肺的,只当拂笠和她一样,只是贴身服侍的奴才,白他一眼道:“你家殿下之前不也是人人称赞,说他是最守礼教的佳公子吗,怎么就会欺负我家小姐?” 被她一噎,拂笠半晌才回道:“你懂什么,再说了,殿下若是存心为难秦小姐,你以为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青荷以为他是危言耸听,耸耸肩,便转头不再搭话。拂笠也讨了没趣,隔开半步站着。 屋外的两人不欢而散,屋内也算得上是剑拔弩张。 魏知壑拨弄手边的茶盏,单刀直入,“岳丈大人,我要讨教的事情,就是这么难以回答?” “三皇子,老夫实在不知答案,陛下的圣意,又岂是我能揣度的?”秦珙不悦的皱着眉回道。 面容渐冷,魏知壑偏头,从怀中抛出一块染了血的玉玦。不偏不倚朝着傅氏的方向而去,吓得她一时失手,茶盏落地碎成几片。魏知壑却像是被傅氏的反应逗笑一般,摸摸眉骨,“那就聊点岳丈知晓的,昨日丞相大人为何要去曲池?” “曲池!”傅氏却先叫嚷一声,顾不得方才的害怕,将玉玦丢给秦珙,眼含控诉。她只知道,曲池边全是销魂窟。却不明白,这个玉玦乃是昨日那位礼部侍郎的贴身之物。 不满的瞪了傅氏一眼,秦珙也嫌恶的将那枚玉玦推远,随口道:“同在朝为官,那人还是礼部侍郎,老夫难道不该管吗?” “该管,所以岳丈将那人送去了哪里?”魏知壑步步紧逼,眸中升起些许凌厉,“是他的家中,还是医馆。亦或者,是阴曹地府?” 双手倏地一握,秦安不受控制的转头,却只看见了魏知壑陌生的侧脸。尖锐锋利,像是能划破人心的刀子,全然没有她熟悉的半分影子。而他们谈论的话语,更让秦安心惊,隐约明白是昨日青荷撞见的那个人,也猜出几分魏知壑前来的真实目的。 殿下他,到底都遇见了什么,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啪!”秦珙拍案而起,满脸怒色,“三皇子到底是要来问些什么?如若是说这些诛心之论,恕老夫无法奉陪。” 直视着他,魏知壑突然伸手一拉,攥着秦安的手腕起身。“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秦安是你的亲女儿,我用她来换。只要秦丞相告诉我是因何被废,秦安与我便划定界限,交还于你们。”
第6章 、退婚 珍珠碰撞的声音响在耳侧,秦安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魏知壑用力到骨节泛白的手指。手腕上原本的伤痕还没好,被他用力的攥着,更加疼痛难忍。可秦安却只是皱了皱眉,定定望向对峙的两人。 她昨日满怀欣喜的嫁给他,宁可抛弃一切也要到他身边,原来在他心中如此微若草芥。一个是对她毫不在意的父亲,一个是她名分可笑的夫君。两个俱是对她无动于衷,却用她当作筹码,何其荒唐。 “秦安早已叛离丞相府,嫁给三皇子了,三皇子在说什么笑话。”打破沉默的,终究是秦珙。 脸色惨白的一笑,秦安轻微的挣扎了一下,才发现魏知壑不知何时松了力气,让她轻易挣开。转眼望去,竟发现傅氏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眼底甚至有几分不忍。眨眨眼睛,再一定睛,她却在低头喝茶。 “真可怜。” 魏知壑轻巧的一句话,宛如扎在她心口的刀子。看着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瞬,魏知壑心中却有一种诡异的舒畅。原来不被任何人在乎的,不只他一个人。噙着一抹笑意,他再次冲着秦珙缓缓开口,“这个女儿你已经无所谓了,那你的另一个嫡女呢?” 立时皱起眉,秦珙回道:“我自会禀明陛下退婚。” “是,我现在被废为庶人,又和丞相府庶女纠葛,退婚的要求合情合理。”魏知壑闭眼点点头,戏谑勾唇。 他气势太邪,秦珙头一次发现他如此气质,竟被他逼出些许慌乱。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从袖中摸出一个镂雕芙蓉木盒,魏知壑摩挲两下,缓缓打开,里面是分开的一股金钗。另一股就在丞相嫡女手中,是他们婚约的定情信物。 而随着他的动作,秦珙脸色却越发难看。 “秦丞相,我与你嫡女的婚约,是我母妃定下的。”手指轻点,魏知壑眯着眼笑,却让人后脊发寒。 傅氏使出全身力气,才没有打碎另一个茶盏。纵然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明白,已故的珍妃娘娘对当朝皇帝有多重要。珍妃在世时,刚生出魏知壑没多久,他就被封为太子。皇帝为了她更是曾广修宫殿,废黜皇后。 即便是后来珍妃芳魂已逝,众人都以为薄幸的皇帝会转而荣宠他人。却不想那后来所谓受宠的妃子,只因为无意说了珍妃的一句不好,就被皇帝拔去舌头,举族流放。天下人这才明白,珍妃娘娘对皇帝重要如斯。 女儿与魏知壑的这桩婚事是由珍妃定下,这也是丞相府不敢轻易退婚的原因之一。以前傅氏以为,魏知壑是皎皎君子,绝不会拿珍妃来强迫女儿嫁他,可今日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就像是要印证傅氏的所想一样,魏知壑捻起金钗浅笑,“我不知父皇到底是为何恼了我,直接下令将我废黜。但是母妃的情面,我想父皇还是会顾及的,若我拿着母妃旧物去面见父皇,这婚约恐怕就不容秦丞相拒绝了吧。” 他的话语温和浅淡,却让秦珙与傅氏一同心下寒凉,烦躁的皱眉,秦珙手指轻点,眼中全是思量。 与方才面对秦安的样子,全然不同。魏知壑皮笑肉不笑,转头想去看看秦安脸上的悲愁难过。可视线落在了她脸上,才发现她面色平静,只是低头抚弄着袖口上的刺绣,唯独眼睫有些轻颤。至亲之人的放弃冷漠,以及他的不屑一顾,都不能让她变成面目可憎的怪物。 “殿下要怎样,才肯饶了小女?”沉思良久后,秦珙终于开口询问,语气已然落入下风。 堪堪收回视线,魏知壑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心底生出一股戾气,压着脾气道:“我已然说过了,只要丞相告知父皇废黜我的原因。” 目光移到那只金钗,放在衬着绒布的木盒中,依然熠熠生辉。就像是那风姿绰约的珍妃娘娘,永远娟秀夺目。秦珙想起那张美人面,指尖猛然蜷起,半晌后才叹道:“不敢欺瞒三皇子,陛下震怒的原因,即便是我也无从知晓。” “唯一知道的,就是因为那礼部侍郎上的折子。可莫说他,就连老夫也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秦珙说的谦卑,可脊背挺直,眼神锐利,暗含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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